《星愿日记本》木目夏

4、第四章

　　夏星禾办完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四周显得灰蒙蒙的一片。

　　她去附近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花，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坐了上去，司机就转头对着夏星禾一脸熟络地笑道:"巧了，要去哪儿？"

　　"西郊公墓。"

　　老李的笑容瞬间凝固到了嘴边，车开出去一段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眼看天都快黑了，您一个小姑娘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今天是我父亲的祭日。"

　　老李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时不时地透过反光镜打量着夏星禾，反倒是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动问道:"请问我们认识吗？"

　　"昨天晚上，您也是坐的我的车，半路车还熄火了，怎么也打不着，您忘了？"

　　"哦哦。"

　　见她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声，老李笑了笑，继续道:"昨天晚上您喝了那么多酒，记不得也正常。只是后来你走了不久后，车就又好了，我想着这大晚上的您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还开车去寻了一段路，可惜没找到您，还担心……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算心安了。"

　　夏星禾听了，虽说没什么印象，不过还是说了声:"谢谢！"

　　"谢个啥，说实话昨天晚上这车半路上坏了，你还多给了车钱，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老李透过后视镜笑着看了夏星禾一眼，打趣道:"别说，你一个小姑娘胆子挺大的，昨天是午夜独走夜路，今天又是傍晚独闯墓地。"

　　听他这么一说，夏星禾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这辈子两次仅有的胆大都恰好让他遇到了吗？

　　出租车在墓地门口停了下来，老李左右看了看，眼下虽说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地一片，再加上墓地氛围的烘托，了是个大男人他还是觉得有些瘆得慌，再看夏星禾这孤苦伶仃的一个女孩子，又觉得有些可怜，于是硬着头皮说道:"这里应该不好打车，要不我就在这里等你吧，您快去快回。"

　　夏星禾感激地朝着老李点了点头，说道:"那您就在这打着表等我吧。"

　　"我就是想在这停车休息一会儿，打什么表啊。"老李笑着看了看四周，又打趣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听见了就进来救你。"

　　夏星禾微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李拿出来了一支烟，正准备点火，就听到里面有人好像吵了起来。

　　"十年了，你都不管不问，现在又来这里装什么样子？!"

　　"你一个女孩子，好好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事，一直这样死守着那套破房子干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爸如果还活着……"

　　"你不要提我爸!不就是为了钱吗？你想要多少，直接说就是了。"

　　"夏星禾，你别给我装清高，难道你忘了你读大学的钱是怎么来的了吗？如果说我不要脸，那你比我更不要脸!"

　　老李听两人越吵越激烈，正准备下车进去瞧瞧，就看到夏星禾红着眼睛跑了出来。

　　"走吧。"

　　她坐上车对着老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眼里的悲伤却暴露无疑。

　　在乘车回去的路上，夏星禾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吗？"

　　老李看她这样子是在自言自语，却还是忍不住劝了句:"姑娘，人要活在当下啊，我相信你的父亲一定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不久后，车在一片老式楼房前停了下来。

　　"这片应该也快要拆了吧？"老李帮夏星禾将车门打开，笑着继续问道:"像这种低层小洋楼拆迁补偿款应该还挺多的吧？"

　　"谢谢。"

　　夏星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下车缓缓朝楼上走去，正准备开门，一阵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正是安耀阳。

　　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就听到他语气不善地问道:"夏星禾，不是说让你等着我的吗？为什么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

　　夏星禾不明白他到底在生气些什么？就因为他突然跑过来说了一句喜欢，她就要什么都听从他的指示吗？

　　"安耀阳，我虽说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现在索性还是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一个老同学而已，我真的没有心情陪你玩什么爱情游戏!"

　　夏星禾挂断电话，开门走了进去，将手袋往桌子上一扔，就进了卫生间。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且越下越大了，转而变成倾盆大雨，将窗户打得噼啪作响。

　　只有这样的雨夜，才可以将所有悲伤的声音都掩盖住。

　　夏星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力气去想，脑袋里明明空空的，可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这十年来，夏星禾已经忘了有多少个夜晚她是这样度过的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黑夜到黎明那段时间真的很漫长，不过习惯了也就不难熬了。

　　"那本笔记本。"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或许那是一本有魔力的日记本呢，记得昨天晚上看了后很快就睡着了。

　　夏星禾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古怪的念头，可是还是忍不住从床头柜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放心，看完了之后我就会把内容全部忘记的。"

　　夏星禾深吸了一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一阵风突然从窗外吹了进来，将书页缓缓翻开。

　　2010年 4月5日星期一 天气雨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大到我误以为可以将这天地间的污垢全部洗净，却忘了雨天黑暗总会来得更快，偶然的星星之火也会很快被雨水浇灭……

　　果然，很快夏星禾的上眼皮就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和下眼皮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夏星禾!"

　　夏星禾的手拐被人碰了一下，身体立刻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睁眼就看到他们那位年轻的高三班主任陈威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请重复一遍我刚才所说的内容。"

　　见夏星禾一直没有反应，旁边的李薇儿指了指课本上一个帅哥的画像，低声提醒道:"多普勒……多普勒……"

　　夏星禾看着课本上的人像一脸懵逼:"哈？这帅哥是谁？"

　　闻言，全班立刻哄堂大笑起来。

　　陈威忍不住也摇着头笑了笑，让夏星禾坐下，又将安耀阳叫了起来。

　　"帅哥，你来重复一遍吧。"

　　\"恒星光谱线的位移显示恒星循着观测方向运动的速度，除非波源的速度非常接近光速，否则多普勒位移的程度一般都很小……\"

　　放学的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好的，那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因为今天晚上可能会有暴雨，所以晚上就不上晚自习了，跑校的回家时要注意安全。"

　　同学们闻言，立刻一阵欢呼。

　　"好的，安静一下，我再说两句。

　　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我知道你们最近学习都很累，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本末倒置了。

　　只有晚上休息好了，才能保证白天课上的学习质量。"

　　他说完看了还在一脸懵逼的夏星禾一眼，打趣道:"如果实在想要见帅哥，就看看你们班长安耀阳就好了，梦里的多不靠谱。"

　　"哈哈哈……"

　　全班再次沸腾，有几个男生甚至开始起哄两人。

　　眼下，陈薇儿已经将书包收拾好，对着夏星禾说了一句:"星禾，今天我还有事，就不帮你扫厕所了，你一个人要加油哦!"

　　到了教室门口，还不忘转身握起拳头对着夏星禾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一溜烟就没影了。

　　夏星禾看着黑板上面的\"离高考还剩63天\"几个大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果她猜的没错，现在她梦中的地方应该是高三时的教室。

　　"夏星禾，今天我忘记带伞了，你能送我去车站吗？"

　　"什么？"

　　夏星禾回过神来，看到安耀阳挠了挠脑袋，一脸笑意地看向自己，立刻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你找其他人送你吧！我现在还不能走，要打扫厕所，女厕所!"

　　然后，不待他回答，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当夏星禾将四个楼层的厕所都打扫完时，天已经快黑了。

　　"臭死了，做梦需要这么真实吗？而且还有续集!"夏星禾一边洗着手一边抱怨道。

　　"外面有人吗？麻烦帮我开一下门。"

　　夏星禾将挡在男厕所门上的拖把移开，看到里面是陈川末，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困在厕所里了？"

　　"我也不知道，刚刚我一直在打扫厕所，准备出来时就发现门打不开了。"

　　陈川末说着转身就打开了手龙头，低着头认真地洗手。

　　"原来你也被罚打扫厕所了。"

　　夏星禾说着笑容突然凝固在了嘴边，伸手将他身后写有"厕所里的臭虫"的纸条撕了下来，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陈川末依旧神色平静地洗着手，语气平淡道:"嗯，大家好像都很讨厌我。"

　　夏星禾微微一愣，转移话题道:"你现在是读高几？"

　　"高一。"

　　"多大了？"

　　"16。"

　　"嗯嗯。"

　　怎么感觉好像是在查户口？

　　一阵强风刮了进来，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夏星禾想起自己座位附近的窗户似乎没有关，急忙跑回教室将窗户都关上，拿着书包和伞走到了楼下，就看到陈川末头上顶着个书包正准备跑进雨里，立刻手疾眼快地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等一会儿，雨小一点再走吧，这样子淋雨回家会感冒的。"

　　陈川末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在与她视线交汇的一刻，又急忙低下了头。乖巧地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雨不断滴落而下，在地面绽放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见雨逐渐小了，夏星禾走进陈川末，将伞撑开，说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陈川末闻言，脸刷一下就红了，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夏星禾抬头看向陈川末，努力踮起脚尖，将伞举过他的头顶，试图缓和一下气氛，道:"长得还挺高的，你平常都吃什么啊？"

　　啊!怎么感觉好像更尴尬了？

　　"还是我来撑伞吧。"陈川末接过夏星禾手里的伞，和她一起并肩走进了雨里，似乎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道:"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嗯嗯，营养均衡好。"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出去好远，夏星禾才反应过来，这一路不走的都是自己回家常走的那条路吗？于是，又说道:"我们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吧，我实在不行让我爸来接我一下就好了。"

　　"嗯……"陈川末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住的也是榆华小区。"

　　“哦哦，这样啊，那以前怎么好像都没有看到过你？”夏星禾漫不经心地回道，眼睛不自觉地在打量着周围的景物。

　　这一条小道两边都种有桂花，所以每到夏秋，都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她这样想着不由得深吸了两口气，嗯，看来开花的季节还没有到。

　　再一想这是在梦中，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可笑，不过在现实世界里，现在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呢？可是自己似乎也从来没有闻到过。

　　有人说，动物都是靠味觉来记忆的，那么对于夏星禾来说，青春的记忆应该就是桂花的香气吧，而现在那个味道也随着过去一起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了陈川末几近不可闻的声音：“其实，我们遇到过很多次，可能你没有注意过吧。”

　　夏星禾蓦然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陈川末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又变红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这人近视又不喜欢戴眼镜，所以如果不注意的话，真的遇到了也不会知道。不过，现在我们认识了，下次再遇到了，我一定会注意一下你。”

　　陈川末紧抿着嘴唇没有言语，将雨伞又往夏星禾的方向偏了一些，眸光似有似无的在她脸上扫过，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巧了，又遇到了！”

　　话音刚落，陈川末手里的伞就被人抢过去，扔在了地上，几个穿着雨衣的人站在前面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其实本来我们也就是拿钱办事，这每个星期就揍你这么一两次，你乖乖地受着也就好了。你啊，非得不听话……”

　　其中的一个胖子向前走了两步，将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青黑的眼圈，对陈川末一脸为难地说道：“你看现在这样，我都破了相了，这梁子不就真的结下了吗？你说如果我不给你点教训，我潘哥以后还怎么在这道上混？”

　　这胖子本来长得就是又白又胖，现在又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雨衣，再加上这个黑眼圈，真的……真的，实在是太像一只蠢萌的大熊猫了。

　　夏星禾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梦里的反派会这么可爱？已经在努力的忍了，可是还是没有忍住，一个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呦！小美女好笑吗？”

　　陈川末上前将夏星禾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似乎是在极力地保持着镇定，可是声音还是微微有些颤抖：“你们想要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过这事跟她没关系，放她走！”

　　“哈哈哈……”

　　为首的胖子闻言笑了起来，转头对着其他人说道：“哥几个看看，这孬小子现在还学会英雄救美了？”

　　说着上前一脚就把陈川末踹在了地上，然后其他人也都拥上前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而陈川末只是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就这样任凭着他们殴打，甚至连喊叫声都没有，就好像也是习惯了一般，

　　了是知道是在做梦好了，看到这样的情景，夏星禾仍旧觉得触目惊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上前将那个胖子拉了起来，对着他另一只眼睛就是一拳，整个人就像发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和那些人厮打在一起。

　　趁那些混混震惊之余，夏星禾俯身正准备将陈川末拉了起来，就看到方才一直站在旁边观望的一个瘦瘦小小的青年突然拿出来了一把刀，就朝陈川末的脸上砍了过来。

　　“啊！”

　　陈川末睁开眼睛，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赫然眼前，源源不断地鲜血就像决堤一般顺着夏星禾雪白纤细的手臂流淌而下，瞬间将地面染红了一片。

　　胖子急忙将那个瘦小青年拉到了一边，气急败坏道：“你拿刀做什么啊？”

　　“潘哥，你不是说要给这个小子一点教训吗？”

　　“你这个憨包！”胖子痛心疾首地拍了那个瘦小青年的脑袋一下，紧接着又对着旁边还在傻愣着的其他人骂道：“还有你们这些个憨包，还傻愣着作甚呢？跑啊！”

　　陈川末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夏星禾的身体，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天空顿时一阵电闪雷鸣，看来暴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