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江上摇舟

2、第二章

　　第二日卯时，今日是魏云裳归府的日子。虽睡得晚，但她还是早早的起来了，由侍女伺候她洗漱完毕。昨日秦元帝的口谕免了魏云裳亲自拜谢，可赵贵妃那处归府之前还是要再拜谢一次的。

　　魏云裳走在红墙绿瓦下，抬头看着四方的天。七年了，她就像困在这里的鸟儿，偷偷藏着翅膀，没想到终有一日也能飞出去另寻一番天地。

　　路上有两个侍女小心翼翼的交头接耳，魏云裳听不太清，隐约间听见似是昨晚赵贵妃宫外死了个侍女。未等魏云裳听清楚，那两个侍女便被巡逻的侍卫们架住。侍女吓了一跳，哭喊着饶命，带头的侍卫“啧”了一声命人堵住了嘴巴拖走了。

　　魏云裳默不作声看着侍女们被拖走，她还可以出去，有些人却是要永远困在这里。

　　到了赵贵妃殿外，殿外伺候的侍女却不让她进了。说是赵贵妃还在更衣，不便见人，偏门那侯着一辆马车，让魏云裳自己收拾了直接过去就行，马夫自然会送魏云裳回魏国公府。

　　不用面见赵氏，魏云裳自然乐意。跪在殿外叩谢了养育之恩，不再多留，就往偏门去了。

　　偏门位置的确偏僻，魏云裳脚下熟练，却故意放慢脚步兜兜转转才到。就要上了马车，隐约间仿佛听见有人低低抽泣。魏云裳往声音来源寻过去，只见一穿着侍女服饰的女子在假山后面掩面哭泣着，丝毫没注意魏云裳寻了过来。

　　“你在哭什么？”魏云裳问她。

　　那侍女显然吓了一跳，往后一看，见魏云裳就在她身后，抬手擦了脸上的泪痕，忙跪下问魏云裳安。

　　魏云裳叫她起来，见她哭的可怜，提醒她莫要被旁人发现了，赵贵妃若是发现她此时偷懒哭哭啼啼的，定然是要罚她的。

　　那侍女见魏云裳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心中一阵酸涩，行礼谢过魏云裳的好意。她是个奴婢，宫中的人拜高踩低，没人可怜她，也没人这般好意待过她。

　　魏云裳见她还要哭，连忙安慰她叫她别哭，又问起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侍女听闻更是哭的止不住。

　　原是她和姐姐一同入宫，都分在了赵贵妃宫里，昨日赵贵妃就寝时，姐姐在殿内奉上了安神茶好让贵妃睡得好些，谁知，赵贵妃昨日性情格外的差，嫌弃姐姐奉的茶烫嘴，一气之下竟叫人打死了姐姐。她吓得半死，又实在伤心难过。

　　魏云裳听闻心中也是一震，难不成为着她要回魏国公府，赵贵妃竟如此气愤吗？见着那侍女正伤心难过，魏云裳沉思片刻道：“宫中日子难熬，”说着取下了头上珊瑚珠排串步摇，塞在了侍女手中，“你如今没了姐姐，自然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侍女受宠若惊，慌张得不敢收，被魏云裳按下，叫她好好收着。她只好收下，说了自己的名字给魏云裳，还说日后要报答魏云裳的恩情，魏云裳听闻笑了笑，让她快些回去，便往回走上了马车，马夫一拉缰绳，往魏国公府去了。

　　启华宫常年冷冷清清，不为别的，只为着这里住着个不受宠的大皇子。大皇子褚湛钦是皇后所出，乃中宫嫡子，只因七年前被一仙人说是不祥之身，危害社稷，且会弑父夺权。秦元帝醉心皇权，最忌讳的就是大权旁落，当时就想一剑了却他，皇后倾尽全力才保住了他这条命。只可惜在后宫之中，多的是比死难受百倍的事。

　　虽保下了命，可褚湛钦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后因他失了宠，他也被发配到启华宫自生自灭。宫中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知他不受宠也跟着不待见他，吃食衣裳尽是敷衍着他。褚湛钦冷冷望着太监送来搜掉的饭菜，一声不吭，拳头握得死紧，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夜半，启华宫只点了一只蜡烛，褚湛钦借着幽暗的烛火一人下棋。旗子落声清脆，只是在清冷昏暗的启华宫中不免让人毛骨悚然。

　　黑白对弈，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烛火微抖，又静下来。

　　“人走了？”褚湛钦目不斜视，凤眸在烛火的照应下熠熠生辉。

　　“回殿下的话，魏姑娘今日走了，已在魏国公府住下了。”芙兰从角落里走出，跪在地上给褚湛钦回话。

　　“啪！”褚湛钦落下一子，棋盘之上，白子略显颓势。

　　“可有留下什么话？”褚湛钦侧目见她手里拿着个包裹，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丫头留下的。

　　“魏姑娘说，她今日就要回家了，给大殿下留了东西，望大殿下好自珍重。”芙兰双手捧着包裹放在了桌案上。

　　褚湛钦执棋的手顿了顿，他的手生的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时食指中指捏着白棋顿在空中，没有动作，不知道是在想如何让白子死而后生还是别的什么，良久才将白子落下。

　　“知道了。”桌案上的包裹用的是麻布，麻布粗糙，褚湛钦心下想她倒是个聪慧机灵的，若是旁人发现，叫人怎么也想不出是从赵贵妃宫里传出来的。自然褚湛钦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就是了。那丫头如今还以为他是个只会受委屈的。

　　“找个得力的女子，安排进魏国公府，在她身边看着。事成叫人到我这里回话。”褚湛钦头也不抬接着下棋，白子已有死而复生之像。

　　看着？芙兰心有不解，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主子的事轮不到她多嘴，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褚湛钦见人退下，将手边的包裹拆开一看，里面放了些银两，一封密信以及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糕点包的齐整，打开时造型完整，色泽分明，一看就是用心的。原是魏云裳与芙兰碰头的暗号，今日竟送到他这来了。

　　褚湛钦看了这桂花糕许久，香甜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子里，最终还是没有尝尝。他过的苦，糕点再甜有何用？不过是弱者麻痹神经，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

　　把桂花糕放置在一旁，褚湛钦拿起了密信，信封上写着大殿下亲启。褚湛钦取了里面的信就着烛火看起来。片刻，褚湛钦嘴角微挑，眸色戏谑的将信放置在烛火之上。信纸转眼即燃，只剩下残留的灰烬飘荡后落在地上。褚湛钦转身将灰烬踩在脚下，望着棋盘上的黑白对弈，忍不住轻笑一声。

　　竟也让她查出来了，魏府嫡女，果真不能小瞧她。

　　魏国公府

　　魏云裳今日归府，父女俩眼眶含泪说了半晌的话。瞧着父亲的身子，魏云裳几次哽咽。这些年她在宫中养在赵贵妃身边，说的好听是养女，说的难听就是牵制父亲的人质。她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被抓到一点错处。如今终于父女团聚，本该高兴的，可见了父亲鬓角白发，才知不容易的何止是她一人。

　　晚间，魏云裳伺候魏泰宁用了汤药，又守着他睡下，这才回了露华苑。丫鬟准备替她卸下头上的珠钗，可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一个丫鬟在门外似是与人起了争执。

　　“柳姨娘，姑娘累了一天，刚刚才睡下，有事明日再说吧。”说话的是丫鬟冰儿，自小伺候魏云裳。入宫时，秦元帝愣是连个丫鬟都不准魏云裳带。冰儿自魏云裳入宫后，就在魏清安房内奉茶。如今魏云裳回来了，冰儿高兴的紧，魏清安就让她继续回来伺候。

　　冰儿对着柳青禾屈膝行礼，挡在她身前，想着一个妾氏，早早打发了才好，没得耽误姑娘休息。

　　柳青禾哪能如她的愿，这时候她的女儿还在海棠苑内跪着呢，直急得她心疼冒火。如今顾不得这许多。见着房内烛火未熄，怎么看也不像是睡了的样子。柳青禾心一横，撇开冰儿便往房内闯去，冰儿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稳了身子懊恼的跟上。

　　房内，魏云裳起身准备出门看看。未来得及开门，只见柳青禾风一样闯进来，话还一句未说，直接就跪下了。

　　魏云裳吓了一跳，缓过劲来秀眉蹙着望向柳青禾，只见她鬓角散乱，头上的碧玉簪子也晃荡下来，跪在那哭哭啼啼讲不清楚。魏云裳是记得柳青禾的，虽是个妾氏，却也是个良妾，少时听母亲说起柳青禾也是能担得起端庄的。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姨娘，有事你慢慢说。”魏云裳将柳青禾扶起来，实在是她只听见柳青禾抽抽搭搭，不甚明白到底说了什么。

　　柳青禾也知自己失了礼数，可事到如今，她顾不了这许多，忙将她的女儿魏云蓉不知为何被夫人扣在海棠苑跪着告知了魏云裳。已经两个时辰了，她那可怜的女儿如何受的住啊。

　　“大姑娘，我也是没法子了，老爷病着，夫人又不见我，我实在是心焦啊。”说着说着又抹起泪来。

　　魏云裳听完心内有些不爽快，脸色也冷下来。她回来了半日，都在父亲房内陪着说话伺候，也未通知下人不让人探望父亲，现在想来当时竟无一人过来问问父亲从宫中回来是否安好。现在这个时辰，月上中天，她的嫡母竟还在训斥一个庶女，果真是个好嫡母呢。想来她作为名义上的女儿，还未拜见过嫡母，也是该过去见见。

　　魏云裳拿了主意，指了一个丫鬟好生送柳青禾回青溪苑等着，又叫冰儿领路带她往嫡母的苑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