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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足以慰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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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根见了张起灵防备的样子,他在一瞬间扫过了他身上所有的要害,苦笑了一声道:“我不会害你的。”
他也并不指望这个少年能马上相信他,只是自己灌了口酒,又举起酒瓶看向那位副将:“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不消毒再重新包扎的话,可能撑不到我们走出这片林子。”
副将一愣,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在仓皇撤退时,西桓人的长戈砍伤了他的腰部,他只能勒紧了腰间的布带减少流血,刚刚修整时他没敢拆开,伤口边缘已经开始腐烂了。
张起灵也立刻看向了他,副将咬牙承认:“将军,我……”
“你能救他吗?”张起灵问。
“他走运。”关根无所谓的晃了晃酒瓶,“会有点疼,你要忍忍。”
伤口确实开始腐烂了,关根用干净的纱布沾了酒抹在张起灵的匕首上,小心的割掉了腐肉,酒液沾上伤口,副将的脸色惨白,汗珠几乎立刻淌了下来。关根视而不见,三下五除二处理了掉,撒上药迅速扎上,一边道:“希望你运气好点,不要得破伤风,不然还真没把握把你带出去。”
一边的张起灵也松了口气的样子,问:“你是大夫?”
关根摇头,示意所有人都将身上的大伤口消毒一遍再包扎,在一群伤兵中,他这个刚被割喉又莫名其妙没有伤口的人竟然是最完好的一个。最后一个为张起灵消毒完,他心疼的抱紧了酒瓶,这是他上雪山前带在身边的苏格兰伏特加,本来是壮胆保暖用的,88.8%的酒精浓度,现在被用来当医用酒精。
张起灵见他对这酒一副不舍的样子,反而放下了几分防备,无论这人是谁,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恶意,救了他和他的部下也是事实。
关根心疼完了他的酒,又问:“将军要往哪里去?能带上我吗?”
副将熬过剧痛,便道:“这位关……公子,多谢出手施救,我们是靖国驻守西桓边境的将士,回程也是回军营,但可以护送您到有人烟的城去。”
关根挠头:“我不知道我从何处来,身上也没有银钱,若是不嫌弃,我也可以从军。”他说着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没有表态,只道:“我们先去找水源。”
关根哎了一声,跟上他往林子深处走去。他边走边观察着身边,张起灵则一直在观察他,却发现这个人走的很放松,仿佛根本不担心张起灵跟他单独相处会对他不利似的,如果不是事先发现这个人没有一点拳脚功夫,他会认为关根掩藏的很好。这是一种对同伴极度的信任感,但他与关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回想起关根写过的“你与一位故人很像”,他思考了一下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关根对他毫无防备。
他想了想,开口道:“你刚刚撒谎了,你隐瞒了你的来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说。”
“你一直这么直接吗?”关根闻言笑了一下:“我确实没有失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要你不是别国的细作,你于我有恩,我不会为难你。”张起灵说。
“我可能不是你们这的人。”关根说,“我的意思是,我本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张起灵猛地停下来,皱眉看着他。他能分辨出关根这句话没有说谎,但正因如此他才理解不了。
“所以你只当我是个异乡人就好。”关根道,“在这里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你。”
“因为你的故人?”张起灵问。
“嗯。”关根说,“如果我要回到我的来处,只能跟在你身边。”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他想问关根,他与他的故人真的这么像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关根突然“嗯?”了一声,张起灵看向他,只见他皱着眉,仿佛遇见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关根说:“我闻到了水的味道。”
他接着说:“我应该闻不到的。”
张起灵也皱起眉,他耸动鼻翼,什么也没闻到。
关根一下子笑了出来,停了一下,又噗嗤了一声。如果不是张起灵见过他手也不抖的处理伤口的样子,可能会以为他脑子有问题。关根自言自语了一句“意外之喜”,便往他说的水的味道的地方走去。
果然是一条小溪,关根用手试了试水温,便知道附近有地下河,他还在这里闻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张起灵,只与他装了水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他发现这位少年张起灵身手也很好,甚至还有传说中的武功,他一直以为武侠小说里内力之流都是瞎编的,直到张起灵手无寸铁的挥手切断了一条青蛇的身体,他才发现原来真有内功这种东西存在,缠着张起灵给他打了三只兔子。
张起灵发现关根就像个发现了新奇东西的小孩子,只好无奈的告诉他:真气这种东西是用一点少一点的,补回来需要时间,不到危急关头轻易不会动用。关根这才放弃。回去的路上让张起灵用随身的兵器捕了一只公鹿,回到歇脚的地方发现副将已经生起了火,二十来个人分食了兔子和鹿。
边吃饭边聊天是中国人的传统了,这个不存在与任何史书上的朝代倒也是如此。二十多个男人边吃边聊,只有张起灵一言不发。副将告诉关根他们守在边界已有二十多年了,家人都在离边界几百里开外的鄞阳城里。鄞阳城是靖国离西桓最近的城池,一直饱受西桓边境骑兵骚扰。他们生于鄞阳城,从小却在军营中长大,靠军饷养活自己和一家人,军中大多数人情况都是这样,因此军队与鄞阳城百姓关系也颇好。
关根便指了指张起灵问他呢?
副将就道他们这位少年将军不一样,他是在一个早晨在军营门口被发现的弃婴。上一任老将军在妻儿死后一直没有续弦,便把张起灵抱来在军中养大,教他兵法布阵,但从来没有给过他特权。老将军在两年前病逝了,张起灵现在的身份,是一步一个军功实打实拼出来的,在军中威望也颇高,几乎没有人不服他。
几乎。关根捕捉到了关键词,倒也没有多在意。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酒,88.8度的苏格兰伏特加,从舌尖一直烧到胃里。
这片林子很大,但张起灵探查敌情的时候是来过的,倒也不怕迷路,只是放缓了脚程,照顾伤员决定在林中歇一晚上。关根自告奋勇要守夜,张起灵也默默的坐在火堆边上。关根开玩笑道:“熬夜小心长不高。”
张起灵看他一眼,摇摇头,只说道:“给口酒喝。”
关根掏出酒瓶心疼的说:“只能喝一口啊,不准多喝。”
张起灵有点想笑的样子,但最终只是翘了翘嘴角,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有半口喷在了面前的火堆了,火舌朝上猛地一窜高,差点燎着他的头发。
关根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边笑边说:“都说了只能喝一口。”
张起灵咳的满脸通红,关根万分懊悔怎么就没在身上带部手机呢,老张同志难得一见的人生出丑时刻必须记录下来啊!
少年张将军擦了擦嘴,沉声道:“这是什么酒?”
“伏特加。”关根说,“是我家那边的酒,你们这没有的。”
张起灵仿佛回味了一下,除了那烧到心口的辛辣,酒中还有些药材的味道,他很难想象这样的酒关根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老将军在世时也爱喝烈酒,他跟张起灵说过,酒越烈,心里的故事越跌宕。关根此人,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
这么烈的酒,该有多么荡气回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