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如流

21、第 19 章

　　凌晨四点的西单大街。

　　宽阔的街道两侧华灯闪烁，与东方的长庚星交相辉映。

　　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和浮躁的街道上，小破车们也有了自己春天。一辆小夏利，后面跟着一辆金杯小面包，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驰而过，气势堪比两辆布加迪威龙。

　　廖京生驾驶着车龄六年的金色夏利车，引着后面石宇驾驶的银灰色破金杯，往廖芝麻胡同儿赶。

　　廖芝麻胡同，原名，廖纸马胡同。相传明朝的时候，这胡同儿里住了一户姓廖的，专做纸马生意。

　　什么是纸马生意？

　　那便是死人的生意。糊纸马，贩高香，卖冥币，设灵堂。方圆几十里，谁家死了人，第一时间就得来廖纸马胡同。丧葬相关用品，廖家齐和。如果订购丧葬套餐，还倾情赠送上门吹拉弹唱，念经祷告，不把亡人送上西天绝不收一分钱。

　　就靠着这份儿责任心，廖家当时可是做到了京城丧葬产业的第一名。

　　但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渐渐就不信那上西天的老一套了。再加上城市人口密度太大，要是家门口设灵堂，再搞个吹拉弹唱，一是没地儿，二是扰民。

　　死了人都统一在七宝山，金银山一拉，吊唁、火化、入土为安，一条龙服务，多快好省。

　　生意没了，子孙也稀了，但好在祖宅还在。现在这年月，这套西单附近的小破三合院儿，也正经值个几千两银子吧。

　　石宇瞧了眼这朱漆大铁门，又看看身边正开门的廖京生，不禁想：没想到这不起眼儿的干瘦大叔，居然住的是皇城根儿下的小院儿。

　　跟z南海那帮老头儿做邻居，倒是挺有面儿。

　　门缓缓打开，一颗海棠树借着星光，映入眼帘。那树上的海棠果，粉红鲜嫩，果香四溢。

　　“苏知海棠花妆红，不解海棠果娇香。唐诗宋词百千首，暑往冬来竟是空。”

　　额，吸血鬼大爷又吟诗......

　　“老徐，好诗，好诗！敢问是何朝何代哪位诗人所做？”廖京生笑着问道。

　　“哈哈，廖兄美言了。是我看着海棠果，着实粉嫩可爱，便随性所作，俗气了点儿，可千万别笑话。”老徐谦虚地摆摆手，继续道，“这些古人尽是做诗赞美海棠花美，但称颂海棠果的却是寥寥无几。哎，古人跟我们一样，俗不可奈啊。”

　　老徐和廖京生，就这么赏着海棠果，愣是就着古人品味俗这事儿欢聊了十分钟。石宇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

　　“哎呀，不说了，只要我们品味不俗就行了。”廖京生笑着道，“老徐，可别忘了今晚的要紧事儿哟。”

　　“嗨，廖兄，你看我，正事儿差点儿就忘了，不好意思啊。”石宇看到，脸皮贼厚的老徐居然羞怯了一下。

　　老徐挫着手，继续说道：“一晃二十多年，没成想今晚能突然相见，我真是太激动了。不过我更没想到，廖兄你今晚肯主动帮忙，我更是大喜过望！”

　　“老徐，别客气。往事如烟，都过去了。”廖京生笑着看着老徐。

　　“是啊，都过去了。”老徐道，“对了，弟妹还好么？这会儿睡下了吧。”

　　廖京生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眼里的光陡然灭了。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脸笑意，不无苦涩地道：“阿凝前些年，去了……绝症。”

　　换了老徐呆在原地，他失语片刻，后道：“怎么会呢，那么美的姑娘……”

　　“没事儿，都过去了……”老徐牵牵嘴角，笑了笑。“咱们赶紧抓紧时间，要不天都快亮了。”

　　“成。”老徐唤了石宇，跟着廖京生往北面正房走去。

　　刚走没两步，就听大铁门吱呀一声。

　　石宇应声看去。

　　星光点缀下的那人，半边脸藏在门沿投下的阴影之中，冷峻深沉。但阴影之外的半张脸，则美得着实狂妄，尤其是那比头上星光还要闪动的双眸，清澈且忧郁。

　　廖医生？！

　　没看错吧。石宇眨眨眼。

　　他下意识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是记忆中比那海棠果的香气还要诱人的味道，让他想起了最美的星空，最醇美的烈酒。

　　刚推了门进来的廖凡一抬头，看见小院儿里大半夜的站了三个黑影，也着实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惊吓转成了愕然。

　　“石宇？”

　　“廖......廖大夫。”不知为何，石宇有点尴尬。可能是之前的那次急诊，最私密的部位被姓廖的看了个通透。也可能是上周，自己又差点儿吸了这人的血。也可能，自己在对方眼里，分明就是个下大雨躺地上犯抽儿抽儿的癫痫病患者……

　　老徐也一惊，他想起上周石宇失控那晚，就是眼前这人将石宇引入了最疯狂的嗜血状态。他不动声色得吸了口廖凡的体味，心猛的一抖——别说是廖凡，如果他眼前放了这人的血，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得住。

　　就像是一头小鹿之于一头雄狮，毒品之于瘾君子。

　　老徐不安地扫了眼身边的石宇后，向廖凡打了声招呼：“廖医生，太巧了，没想到你就是廖云生的儿子。”

　　“廖云生......是谁？”廖凡满脸疑惑。

　　廖京生赶忙道：“老徐，你记错名儿了，我叫廖京生。”一边说，一边给老徐打了个眼色。

　　老徐先是一愣，随后便瞬间了然。原来廖凡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对，如果知道了，那必是想寻仇的。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廖京生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最好不要打扰……”，当时他肯定就打定主意不让廖凡转进这命运的转轮……

　　“徐叔叔，您好。”廖凡走了过来，和老徐握手，“您和石宇，怎么在我家？”

　　老徐盘算着怎么给出个合理解释，但还没开口，廖京生便说道：“你徐叔叔来找我是因为最近有个命案，帮忙提供下线索。”

　　廖京生近些年经常帮助公安机关调查案件，所以他这么说，廖京生觉得廖凡应该不会怀疑。

　　“是么……”廖凡看了眼老徐，又看了眼石宇，没再继续问下去。

　　大半夜的，上人家里找命案线索。未免......

　　廖凡没有继续思考下去，他现在值了一晚上夜班儿，大脑和身体都倍感疲惫。

　　不过，本想回房休息的他，当看到石宇跟廖京生一起往正房走去的背影时，眉毛一挑，陡然来了兴趣。

　　当廖凡走进正房堂屋的时候，廖京生正在给沙发上的老徐和石宇沏茶水。

　　“凡凡，你怎么来了……不去睡觉么？”廖京生赶忙放下手里的暖水瓶。石宇见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写了三个字儿——“活见鬼”。

　　廖京生之所以这么诧异，是因为廖凡对他搞的这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兴趣。虽然他继承了廖氏一脉的天赋，从小就可以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廖凡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灵魂，什么转世。尤其是他母亲的去世，更让他觉得搞这些类似于“跳大神儿”似的东西，就是个笑话，能救人性命的只有现代医学。所以两年前，他以西成区高考状元的成绩，毅然报考了北X大的医学系。他坚信先进的科学医疗才能帮助人类，而不是什么愚昧的让人发笑的念经祷告“跳大神儿”。

　　廖凡坐在靠门口的一张木头凳子上，淡淡地说了句：“我来...瞧瞧”。

　　廖京生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老徐，他有点担心，一会儿的谈话内容，会不会泄露太多有关血族的秘密。

　　老徐看着廖凡，倒是一脸轻松，“那行，咱们快开始吧。”

　　廖京生听老徐发话了，也就没了顾虑。他开始从房间角的一个大木头柜子往外拿东西。

　　一块儿化石笔，一截小臂粗细的白蜡烛，一张黄纸，还有，一把古琴。

　　他将堂屋中间的饭桌和椅子，全部折叠，腾放在靠墙一角。然后用化石笔，在堂屋的水泥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都进圈儿里。”廖京生说。

　　石宇不知道廖京生这是在干什么，不过看起来觉得委实弱智，有一种画地为牢的感觉。

　　“为什么在地上画圈儿？为什么要坐进去？”石宇忍不住好奇，一股脑儿问道。

　　老徐在一旁猛打眼色，是叫石宇别那么多嘴。

　　“哦，是这样……”廖京生倒不介意，他耐心解释道：“一会儿我会用符咒和声音，将圈儿里这块地方与灵界链接。所以在这个圈儿里，我就可以把那个人的魂魄叫上来。到时候，老徐和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好。”

　　“不过......”廖京生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只笔，在那张黄纸上画着圈圈道道。石宇看到那笔上印着“X京碧海云天大酒店”。

　　“不过什么？”老徐已经坐进了大圈儿，藏不住一脸的好奇宝宝样子，兴奋地脸上都在放光。

　　“像这种突然枉死的人，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了。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难免会怨气大。咱们这圈儿里，你和石宇的人气太旺，那枉死的人吸了多的人气，容易化为历鬼。所以，一会儿你俩听我指挥，让你们从圈儿里出来，就赶紧出来。”廖京生道。此时，他已经停了笔。石宇看着那黄纸上的油笔道道，突然有点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