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同人』盛世之行》凛笙

44、猜忌之心

　　朝天阙里有片病梅，色泽乌黑，虬枝嶙峋，入夜之后，月光一照，层层叠叠恍若鬼影。

　　秋听尘站在雨花石铺成的小径上，他和这片病梅只有一步之遥，月光照着病梅，也照着他，他立在那，消瘦的身形就像是这些病梅开出的花，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他打到。

　　“秋白夜应该知道无心有事瞒着她了。”

　　随着声音到来的是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用墨水画了几支荷，只有一尾鱼是朱红色，言悯之站在伞下，她顺着秋听尘的目光看向那些病梅。

　　言悯之道：“一些曾经无关紧要的事情，或许会突然串联起来，堆积出伤人害己的猜忌。我还在言家的时候，其实很奇怪你们秋家是怎么传承下来的。”

　　不看血统，不论男女，不重能力，只要那一双眼睛，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人会因为一双眼睛而甘愿屈居人下吗？

　　“言家子孙众多，并不缺少天资聪颖的人，因此我们言家家风是能者居之，不论旁支主家，只要手段了得，家主之位自然可以一试。”言悯之伸手接住一缕月光，她的语调很平静，“我父亲勾心斗角一辈子才当上家主，为此牺牲了不少东西，他希望我可以接手他的位子，可我不想。”

　　她不想成为她父亲那样的人，一辈子疑神疑鬼，放眼看去，见到人只有两种身份，不是棋子就是敌人。

　　秋听尘垂下眼：“可你是言悯之。”

　　树欲静而风不止，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多如牛毛。

　　这世上总有些事不是愿不愿意就能解决。

　　“不提这些了。你说她会杀了天外天这个质子么？”言悯之朝前走了一步，她脚下的影子便也跟着朝前走，走到青石墙上和秋听尘的影子并肩而立。

　　病梅枝条扭曲，月光照出来的影子也斑驳，秋听尘低头看着爬到衣摆上的梅影，拧了一下眉，本就苍白的面庞更显三分愁怨。

　　然而这个人却有着和面皮极不相符的狠肚肠。

　　秋听尘道：“秋白夜下不了这个手，她不像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要想想能带来什么样的价值。她当初答应去寒山寺，就是因为她认无心这个朋友。”

　　言悯之若有所思：“秋白夜既不会杀无心，那你使一出偷龙转凤，把这小子送到她身边是为了……你在找天外天那些人。”

　　是了，天资聪颖者在江湖里多如过江之鲫，更别说秋家几乎每一代都出绝顶高手，无心的天赋放在秋家这些人里不算出挑，他这个人身上最大的价值说到底还是天外天的少宗主这个身份。

　　叶鼎天死了，可天外天没有死。

　　魔教这些年退居关外，明面上没有人踏入中原，可谁都知道，只要叶鼎天的儿子还活着，天外天就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

　　秋听尘冷笑道：“秋白夜道心有瑕，先不说心魔如何，就说一个情字，她和秋厝在这种事上都一个德行，不扒一层皮，死过一回，就不知道后悔。”

　　秋家在情关上，已经折了一个秋厝，不能再折一个秋白夜。

　　言悯之不说话，她在心里咀嚼着心魔二字，眼珠子转了一圈，眼皮子搭下来。

　　半晌，她嘴角一掀：“虚伪。”

　　秋听尘并不在意，只是盯着那片病梅出神。

　　十多年前，风城秦家曾过举办一场英雄会

　　彼时正值深秋，风城外有片枫林，叶红如血，日光之中极为美丽。

　　若只是如此，言悯之其实记不住这场英雄会，毕竟天下枫叶不计其数，一方水土有一方风情，可偏偏那年秋厝刚接任家主，受友人所托改道风城取红枫一片，寄与岭南老字号温家为信。

　　言家正值内乱，不论亲疏远近，兄弟姊妹都死了一片，言悯之应秦家之邀到风城参加英雄会，

　　突破逍遥天境的武林高手动用真气时会引动天地异象，当时英雄会上没几个老前辈，几乎都是近几年名声鹊起的新秀。

　　当年的言悯之认为那场英雄会里只有三个人值得结交。

　　一个是风雪剑沈静舟，只可惜这个人似乎是死了，这些年音信全无。

　　另一个是天机阁的孟闻，此人师承天机阁阁主，在江湖上亦有小半仙之称。

　　还有一个是从头到尾都在隔岸观火的秋听尘。

　　“你嫉妒秋厝。”言悯之当年就这样想，她今夜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

　　秋听尘看了言悯之一眼，他的神色很平静，无悲无喜，就好像被戳中死穴的人不是他一样。

　　也是，秋厝已经死了，活人没必要在意一个死人。

　　可真是如此？

　　”秋厝是一个极好的人，所以就连沈载道这个疯子也愿意千里迢迢从西决跑来天启，就为了给秋厝的女儿送一只凤凰蛊。”言悯之笑了起来，她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秋闻风这些年在找慕眠，可他不知道是你在帮着慕眠东躲西藏，不然以飞鸟阁和百晓堂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她的下落。我本来以为你是想当这个家主，可来秋家那么久，我发现你竟然没这个意思。不管是秋家那些长老还是秋厝其他朋友，他们几乎都在保护着秋白夜，保护着秋厝这点骨血，他们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知道秋白夜要继承秋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苍天无眼。可只有你，竟然只有你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她当上这个家主。”

　　这天底下怎么有人能自相矛盾成秋听尘这样？

　　嫉妒秋厝的人是他，希望秋白夜当下一任家主的也是他。

　　放任秋闻风去找慕眠寻仇的是他，帮慕眠藏起来的也是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言悯之难得这么真心实意的好奇一个男人的想法。

　　秋听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慕眠害死秋厝的时候，他的心中有一种大石落地，雨过天晴的感觉，可只是片刻，一股无名怒火烧了上来。

　　他嫉妒秋厝，嫉妒这个生来就万众瞩目的兄长，可他同样依赖秋厝，若有朝一日，他秋听尘陷入绝境，而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排除千难万险来救他，那个人一定是秋厝。

　　“送去巴蜀安家的大小姐出嫁，我听说新郎官是关外人，言悯之你觉得会不会和天外天有关？”秋听尘垂下眼，另起话头。

　　言悯之冷笑一声：“飞鸟阁传来消息，沈载道原本要去无双城找宋回雪比试，可听说兰玉卿要嫁人了，连夜启程去巴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