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记事》土豆味儿汤圆

27、27、一场算计，毁一场姻缘

　　李归宁最近过得颇为不错。

　　棉花已经开始收获，今年的收成很好，谁都没想到第一次种效果竟然不赖。萨兰他们教导的织娘已经上工，第一批棉布已经开始生产，虽然刚开始大家都不熟悉，但是也一步步走上了正轨。另外，马夫人终于做完了月子，带着孩子夫君上门道谢。原来她真的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马皇后，马大脚，而她的丈夫，则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而那个惊险之夜，自己接生出的婴儿，则是后来的太子朱标！

　　见到历史名人，李归宁当时的心情是十分激动的，这可是朱元璋，大明朝的开国皇帝！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是落了实锤，李归宁不仅感慨：难道这是穿越的福利不成，最大的BOSS也让自己榜上了大腿。朱元璋和夫人上门时，李归宁还仔细看了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准皇帝，嗯，是长得粗狂了一点儿，但是也没后人传的那么难看，看来这些野史大多以讹传讹，不可信，不可信！

　　至于马皇后，李归宁和她本就聊得来，又一起共患难，还帮忙接生，两人更是姐姐妹妹的叫得热情。到了古代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个好闺蜜，李归宁也很是欣喜。虽然自己和嫂子、萱草、嬷嬷等女性也很亲密，但是总是无法敞开胸怀聊天，而这位马皇后，虽然也是标准的古代女性，但是她对女性的定义却和古人颇为不同，她很支持女性自尊自重，自立自强，毫不看轻自己，这一点就很难得了。恐怕这也是自己能和她畅所欲言的原因吧。

　　至于差点要了他们所有人命的黑衣人，后来她也问过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刚才还笑盈盈的马夫人顿时面露为难之色，拉着她的手说：“归宁，这个我真的没法告诉你，虽然我很明白，经过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有权知道敌人是谁，可，可这其中涉及到的太多太深，我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等以后的事情解决了，自会告诉你。”

　　当然了，这个问题她问陈鹏飞，也是类似这个说法，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加了一句：“哼，敢动我的人，以后会死的很惨，你等着，一定给你报仇。”

　　不过李归宁也在心里猜测到了几分，这些人是冲着马夫人去的，也就是冲着朱元璋去的。朱元璋现在的政敌是谁，往这个方面想，就不难猜测了。不过他们说得对，这不是自己能沾染的，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最关键的是，爱情也许真的能让人年轻，也能让人心情变好。李归宁发现，自从上次跟陈鹏飞说开后，这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更加变本加厉的送东西，偶尔，她觉得他买了甚合心意的东西，也会回送一些，比如一瓶好酒、一盘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什么的。王氏见她终于想开了，偶尔还大开方便之门，让两人见上一见，甚至还重新算起了婚期。陈鹏飞更是急于成婚，和她提过多次，可是最近都没有好日子，至少得等上两个月，言语间很是懊恼的样子。对此李归宁道是乐见其成，她总觉得太快了，两人正式交往没几天，这就谈婚论嫁有点儿早。

　　时间很快就到了陈鹏飞继母陈窦氏寿辰的日子。

　　陈鹏飞本就是朱元璋座下得力干将，前不久还救了其夫人和孩子，更是深得朱元璋信任，因此他的母亲过大寿，不少人都前去拜寿，王氏和李开诚也去了，作为商贾，这些都是必要的应酬，更何况以后还有可能是李归宁的婆婆，更是不能失了礼数。而李归宁本人，想到那个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不想再上门锻炼涵养，就把礼物托给了兄嫂带过去也就是了。

　　没想到还没到午时，两人就回来了，面色都十分不好看，李归宁本来是过来帮忙看顾两个小朋友，因此也在李宅，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以为那个陈窦氏为难他们了，心里也很不得劲，说道：“哥哥，嫂嫂，那个老太太就是这样，说话很难听，对不起，受我连累了。”

　　李开诚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王氏，示意她来说，王氏则叹了口气，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想到刚刚在陈家看到的那个画面，心里更是不忍。她一把抓住李归宁的手：“归宁，咱不怕哈，即便，即便那个人能进门，也就是个妾氏，动摇不了你正室的地位，啊！”

　　李归宁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回握住王氏的手急声问道：“嫂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

　　“这，哎，都是什么事儿啊！”王氏也知道这事儿捂不住，迟早要知道，于是把今天寿宴上的事儿从头讲了一遍。

　　今日他们到了陈宅，做好了被陈窦氏冷落的准备，因为李归宁已经提前告诉了他们那个陈窦氏对她的不喜。没想到那个陈窦氏对他们却十分热诚，请他们上座，还闲聊了起来。陈鹏飞也是十分奇怪，以为这个继母终于转性了，态度也恭敬了几分。就在快到午膳的时候，有婢女送来了香茶，陈窦氏看了一眼陈鹏飞，接过盖碗对他高声说道：“你忙碌了一日辛苦了，喝一杯茶吧。”

　　大庭广众之下，加上是陈窦氏的寿宴，陈窦氏亲手递给自己的茶，而且刚刚她对李归宁哥哥嫂嫂的态度又不错，陈鹏飞便没想那么多，接过来就喝了。看他喝了茶，陈窦氏面上笑容更甚，说：“你蔻儿妹妹今早扭了脚，动不了，不过她说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去她那里一趟，帮忙把礼物拿过来，也让我看看那孩子的这份孝心。”

　　看他面露迟疑，陈窦氏看着这满院子宾客微微一笑：“怕什么，蔻儿可是你本家妹妹，再亲不过的，去吧。”

　　陈鹏飞只得起身应是，看他走远，陈窦氏回过头对大家说：“蔻儿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妹，更胜似亲兄妹呢。”言语神色间多有暧昧之色。很多不知缘由的宾客还以为两人是那种关系，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这个念头，主家一旦发达了，一些穷亲戚送孩子妹子过来做个妾之类的都是很普遍的事情。

　　只有王氏和李开诚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这个陈窦氏，今天的行为太奇怪了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可是陈鹏飞却迟迟没有回来，寿宴早已摆好，男主人没回来，无一人敢动。整个大厅慢慢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老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一个丫鬟哭嚷着跑了进来。

　　“快说，怎么了！”陈窦氏虽然面上呈焦急之色，但是眼中却闪现一股“事情终于成了”的得意光芒，只是现在大厅上的人注意力都在那个丫鬟身上，无人关注到她。

　　“小姐，小姐被少爷欺辱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陈窦氏虽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却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也没让管家安抚众人，反而站起身就往后宅走。几个爱看热闹的妇人相互看了看，立马跟了上去，王氏对着李开诚点了点头，也跟着走了过去。

　　窦蔻儿的寝室被陈窦氏安排在离自己松鹤堂不远的一处厢房里，陈窦氏一把推开大门，一股腥甜之气扑面而来。

　　屋里，窦蔻儿满脸是泪，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身上虽盖着棉被，但衣衫早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仍在了地上。陈鹏飞则只着中衣，大刀阔马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可是明显可以看到他的手臂和大腿各有一道刀伤，鲜血染红了衣衫。一把匕首扔在地上，刀尖上还沾着血迹，并无任何旖旎靡靡之色。

　　陈窦氏身后的几个内宅妇人此种手段看得多了，现在也回过味来，寻常人家要是发生了这等丑事，巴不得遮掩一二，可这陈家老太太丝毫不回避这事儿，这是借自己的寿宴搞事情呢！可看着模样，又是刀又是血的，就是不知道这陈指挥使做到哪一步了，这，这到底是成事了还是没成事啊？不过无论如何，这窦蔻儿的清白经此一遭算是没了。

　　陈窦氏却似乎越发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一样，厉声喊道：“鹏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蔻儿做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陈鹏飞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窦氏身后的众人，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些人估计已经没命了。

　　众人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刻想起这位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杀过人的，几个妇人心中一个激灵，尴尬的笑笑，纷纷转身往回走，已经看了一场好戏，今日也有了谈资，就不要在老虎头上拔毛了，反正之后到底如何早晚会知道。

　　王氏却忍住没有走，陈鹏飞对归宁如何瞎子都看得出来，就算他见色起意想要染指窦蔻儿，也不会挑这种日子。加上之前是陈窦氏让陈鹏飞去找这个什么蔻儿的，这事儿透着蹊跷！事关归宁的终身大事，所以她只得躲到柱子后面，遮掩身形，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陈窦氏看事情成了，反而装起了糊涂：“倒是你，看不出来啊，平日装了个一往情深的脸，对李家那个合离妇非卿不娶，转过身就玷污你的表妹，你要我怎么对娘家姐妹交代。”陈窦氏虽不知他们到底最后成没成事，但如今窦蔻儿清白已毁，事情是板上钉钉了！

　　没错，今天这一出就是陈窦氏设的局，那杯茶里有暖香散，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喝了酒得中招。她故意当着大家的面让陈鹏飞喝下装有暖香散的茶，又让他到窦蔻儿屋里，而窦蔻儿早就被她下了迷药一动也不能动，一个中了情药的男子，一个不能动的女子，会发生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你，是故意的！”陈鹏飞沉声说。今日是这个老太婆的寿宴，她故意在今天下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让自己无法推脱。

　　陈窦氏眼中闪过快意的光芒，她挑挑眉，似乎在说，反正你找不出证据，能奈我何？然后她使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扑到床边对床上的女子说：“我可怜的蔻儿啊！是我们陈家对不住你，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和你娘，还有窦氏家族一个交代！”

　　“我并没有玷污他！”陈鹏飞说：“我最后保持住了清醒，她是清白的！”在最后关头他用匕首划伤了胳膊和大腿，用疼痛来维持清明，虽然撕去了衣衫，但并未真的成事。

　　“可是她的身体你已经看过了，想必你也摸过了，她已经是你的人了！她的清白没了！”陈窦氏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刚才那么多人也都看见了，你必须要娶她！”

　　看到这里，王氏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回到前厅，和李开诚赶回了家。无论那个窦蔻儿是否知道陈老夫人的计谋，无论陈鹏飞是否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没有真的玷污那个女子，木已成舟，百口莫辩，她已经是陈鹏飞的人了！这个门是非进不可了！更何况，这个家里还有个一手操盘的陈窦氏……

　　“归宁，这事儿嫂嫂看不干陈指挥使的事，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无论如何都要对那个陈蔻儿负责的，要不窦家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王氏讲完了自己在陈家看到的，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难过，自己这个小姑子命怎么这么苦，合离之身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夫家多不容易，好不容易遇到个年轻有为且对她百依百顺的，这还没进门就遇到了这么个糟心事，那个窦蔻儿要是以妾的身份进门还好，如果那个陈窦氏执意要立平妻，这，这不是重蹈郭家的覆辙吗！

　　李归宁听了也是心下大乱，她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后只能说：“嫂嫂，我心里好乱，我想一个人静静，我先走了。”

　　李归宁的心是真乱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想了无数种办法都没法两全其美。自己是无论如何做不出“二女共侍一夫”的，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之前的经历和教养也不允许她这样做。可如果自己仍旧想和陈鹏飞在一起，不允许他娶那个什么蔻儿，那个女子怎么办，这是个人，不是个东西，不是说你不想理会就可以当她不存在的，她已经失了清白，在这个社会里她除了嫁给陈鹏飞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如果自己坚持原则，单方面一刀两断，对陈鹏飞似乎又有些不公平？他对自己是认真的，自己很确定这一点，他的这腔热情就这样付之东流吗？

　　就在李归宁思索好几天未果的时候，陈家传出消息来，那个窦蔻儿上吊了，幸好及时救了下来，否则就闹出人命了。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让李归宁下定了决心。

　　陈宅。

　　陈鹏飞一刀斩断房梁上的绳子，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窦蔻儿，赶紧让人去找大夫，吩咐丫鬟找水，一通忙乱下来，窦蔻儿也慢慢清醒了过来，她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伤了嗓子，说不出话。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起他红着眼睛撕掉自己衣服时的可怕画面，一股热泪瞬间涌了出来。

　　陈鹏飞看了一眼她脖颈上的勒痕，知道这上吊的事不是作假，心想第一个和第二个问题也不用问了，便道：“我只问你，老夫人事前没跟你说过这事，对吗？”

　　窦蔻儿点了点头，她好悔，她好恨，可她不知道到底该悔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恨谁。可是事已至此，她除了一死，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天知道那天她睁开眼睛，看到竟然是陈大哥爬在自己身上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她是个什么样的心情！羞愧、恼怒、愤恨、无助、委屈……她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幸好最后关头陈鹏飞清醒了过来，用匕首在身上狠狠划了两刀才没有再继续下去，可这有能改变什么呢？这几天，就连下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言语间的不屑，眼神上的轻视，让她更是无地自容。可自己的那个好姨母，却笑嘻嘻的说：“好蔻儿，等着吧，这次你一定能嫁进来，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就是那些风言风语么，这算什么，等你当了主母，看谁不顺眼，就卖掉，不用放在心上……”听了这话，她的心都凉了！

　　这三日，她每天都让丫鬟去请陈鹏飞，想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想的那样，自己不是那种不知廉耻刻意勾引男人的女子，他们都是被姨母设计了……可是请了无数遍，他一次都没来过。心中的恐慌和失落到达顶点的时候，她看到了房梁。是啊，死了不就什么都不用发愁了吗？于是，一个平日连杀鸡都不敢杀的弱女子，毅然决然的上吊了。

　　陈鹏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好”继母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情，这个疯女人，她知道自己毁掉的是什么吗？他心中的愤怒恨不得一刀劈死她，可是他不能，礼法大于天，如果真这么做了，诛杀嫡母，就是朱元帅也不能再用他。可是这个窦蔻儿又怎么办，无论如何是自己轻薄了她，如果自己真的不理，她又要怎么办？如果真的纳了她，李归宁又怎么办？如果是普通女子也就罢了，可归宁并不是什么普通女子，那三个条件，也不是一般人能提出来的。这简直就是个死局，自己困在里面，怎么都挣不脱。

　　这时，一个仆从拿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过来，禀告：“公子，李家送了这个来，还说公子一看就知道了。”

　　陈鹏飞连忙上前打开盒子，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心却在瞬间凉透了，这几日的愤怒、惊讶、困惑、不甘、愁苦、疲惫、伤痛，一瞬间涌了上来，他的身体往后重重跌去，那盒子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咕噜噜滚了出去，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其实，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不过是一个竹雕的娃娃，就是不久前李归宁夸奖说好看的那只。那竹娃娃本是个笑脸，可此时此刻躺在地上，从下往上看他，那咧嘴的样子仿佛在嘲笑说：“你看，任凭你多么努力，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