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君不识君》陈十襄

20、第 20 章

　　绵月看着沈禅心一众人，眼含笑意，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她对沈禅心福了福身，态度谦和有礼：“沈姑娘安好。”

　　沈禅心微微欠身回礼。

　　言罢，绵月起身，看着容川的方向，一双眼睛开始上下打量。

　　容川立在人群中，身型极为欣长，一身玄色裘衣笔直周正，整个人看上去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外加他目光清明，眉眼冷峻，周身的气质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一眼看过去，甚是扎眼。

　　绵月自然也被他吸引住。

　　她将拐杖往身侧移了移，偏过头问沈禅心：“这位是......”

　　就这么一个简短的问题，绵月却问得面染红晕，眉目含情，整个人透出不自觉的娇羞，只一眼便能看出她显然是对容川有兴趣。

　　沈禅心是个明眼人，更是个女人，自然能看出绵月眼中包含的情绪，怪只怪容川天生一副好皮囊，多几个花样女子为之倾心也是正常。

　　自己不该对此多做计较。

　　沈禅心只坦然道：“这位是我相公，容七。”

　　沈婵心这几个字说得异常果断，它虽是对着绵月所说，却也带着不容怀疑的肯定，进到了容川的耳朵里。

　　容川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沈婵心，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相公这两个字，沈婵心很少提及，以往无论是对外还是私下，她总觉说不出口，如今破天荒说了出来，自己都感觉惊讶。

　　原来这个词并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烫嘴，发烫的地方却是………脸。

　　沈婵心低下了头。

　　绵月的心思却不在沈婵心身上，她得知了容川的姓名，却低声将这两个字咕哝了几遍，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眼中闪过一丝狭笑。

　　片刻过后，绵月才敛了敛神色，躬身福礼道：“绵月见过容七公子。”

　　虽是一句简单的问候，绵月却将它说得很刻意，让人听起来总觉得不正常。

　　福过礼后，绵月偷偷瞥了一眼容川，容川仍是神色从容，他面对绵月，只礼貌地垂目颔首，整个过程不失礼节又恰到好处。

　　并未如她所想多看自己一眼。

　　绵月终是失落了，面上的表情也不似方才那般好看。她只随意左右扫了两眼，却在不经意中看见容川手中的拐杖。

　　绵月的心里微微一震。

　　容川太高，方才和他说话的时候只顾着看他的脸，目光并未往下看去，根本没注意容川的手里有根拐杖。

　　如果他需要拐杖，那他的腿......

　　绵月盯着容川的腿，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再看他的站姿，却仍是笔直挺立。她心里暗暗着急，几欲伸出手去一探究竟，却终是不合时宜。

　　眼里是难掩的急色。

　　沈婵心将绵月的神色分毫不差的看在眼里，她只不动声色立在原地，等着绵月开口。

　　诚如沈婵心所想，须臾过后，果然听见绵月问道：“容公子的腿......似乎是有伤？”

　　那眼中关切之情，沈婵心都自叹不如。

　　沈婵心看一眼容川，还未确定是自己帮他回答还是容川自己说，却见容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对绵月笑道：“此前不小心摔坏了腿，大概和绵月姑娘的脚一样。”

　　沈婵心看着容川扬起的眉眼，勾起的嘴角，心里一股酸酸的感觉。

　　原来他也能笑得那样温和，他对其他女子的笑，并不比对自己的少几分。

　　沈婵心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浑身的力气也在慢慢消散。

　　容川对自己的腿轻描淡写，绵月也放下了心，她见容川还能打趣自己，心中甚是满意，脸上也不自觉挂上了笑意。

　　容川的和颜悦色让绵月浑身发飘，她不自觉便开起了玩笑：“容七公子的腿若真的和我的脚一样，那我们便成了一对苦命鸳鸯了。”

　　这话虽是玩笑，却让人难以分辨出有意还是无意，在旁人听起来，怎么都是一对男女在打情骂俏。

　　沈禅心听闻这话自然是脸色一沉，她急急转过头去看容川，却见容川并未对这话有什么异议，只是在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分明是乐享其中。

　　沈婵心感觉自己浑身的气力都要消失殆尽，脸上却还要强打起精神扯出几分礼貌来。

　　绵月方才着急的神色沈禅心看在眼里，她却对绵月为容川的腿如此担心感到不解。

　　萍水相逢的两人，即便是男有才女有貌的食色男女，也未见过有谁会为一个初次见面之如此担心，而容川那么一个淡泊的人，却也未对绵月生出反感。

　　她想起容川在洞房花烛夜那晚初见自己，竟还没有对绵月这般和颜悦色。

　　沈禅心的心里很乱。

　　*

　　晚膳时分，烛火初上。

　　沈婵心对着一桌菜肴却无半分胃口，饭菜勉强入口，也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可巧的是厨房今日做了生津开胃的酸梅汤，容川便让小桃去拿了一壶。

　　小桃为沈婵心布了菜，又倒上一杯酸梅汤，正巧绵月竟然自己摸上门来。

　　绵月的脚虽未好利索，若是扶着拐杖，却也是步履轻快，一点不耽误走路。

　　“太好了，刚好赶上了晚饭，小桃姐姐今晚不用给我送饭过去了。”

　　那口气大大咧咧，毫不客气，俨然将自己当做了此处的主人。

　　小桃对这位不速之客自然是嫌之又嫌，可人已上门，既来则安，断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绵月的不请自来，自然让沈婵心原本沉重的心又加了一层砝码，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和绵月打了个招呼。

　　只有容川端坐在那里，面色沉稳，波澜不惊，仿佛对绵月的到来一点不感到意外。

　　他微微颔首，示意绵月落座，话未多讲一句，却隐隐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绵月似乎是被容川的威严所感染，落座后便坐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看来她虽然娇橫任性，这大家闺范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小桃自知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将那碗筷弄得叮当作响，以示自己的不满，嘴上的话不能多说，做给她看总是可以的。

　　可怜小桃用心良苦，却被绵月无视，她先夹了一口爱吃的菜尝了尝，正合胃口。

　　尝完菜，绵月放下筷子正色道：　“我的脚已经快好了，若再让小桃姑娘忙里忙外两头送饭，心里就太过意不去。我今日想了一下，打算每日来沈姑娘这里，大家一起用饭，这样也能更方便一些。”

　　“沈姑娘，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容七，你觉得呢？”

　　绵月的眼眸晶亮，讲话时眼睫轻颤，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很纯良，很可爱。

　　讲出的话却总是语出惊人。

　　在座各位面面相觑，似乎谁都未料到绵月会忽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容川沉默不语，小桃叮铃啷当，只有沈婵心弄不懂，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而眼前那人，也分明是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沈婵心面色紧绷，嘴唇紧抿，似是一肚子的气撒不出来，到最后却语气平静地说道：“绵月姑娘若是觉得来东院用饭更方便些，那你便过来，大家一起人多，也更热闹些。只是这样的话，就怕太过折腾绵月姑娘的这双脚。”

　　说完这番话，沈婵心心里舒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是故意说的气话，所说的话自然也不是出于真心，可她就想这样说。

　　今日之事让沈婵心如鲠在喉，讲又讲不出，咽却咽不下，此时她就想像现在这般说些气话，似乎只有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些。

　　话音落后，沈婵心感觉到有一束光在自己脸上停留。

　　她知道那是容川在看她。

　　她不敢回头去正视容川的眼睛，她的心里已经没了底，她只是想看看，容川对此情景会有什么反应。

　　他根本没什么反应。

　　绵月看了看脚，却不以为然道：“不折腾的，我的脚本身也好的差不多了，现在也是该多走动的时候了。”

　　腿已经好了，却赖在沈家不走，小桃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她见缝插针道：“绵月姑娘的脚若是已经好了，那便可以安排人过来接您回家吧，一直待在这里，怕是绵月姑娘的家里人要担心了。”

　　饶是傻瓜也能听出小逃这话分明是想赶绵月走。

　　不知那绵月是真傻还是装傻，听了小桃这话并没有不悦，她的语气还是很轻快：“脚好了自然是要走的，不过有时候还是隐隐作痛，可能还得再等上几天。并且……”

　　绵月停顿了一下，眼神往对面看了看，也不知在看沈婵心还是在看容川。

　　待看完了想看的人，绵月忽然撒起娇来：“今日我越发觉得与沈姑娘投缘，若就这般走了，只怕会舍不得。”

　　绵月这话说得漂亮又委婉，又给了沈婵心极大的面子，沈婵心纵使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想留下是为了什么。

　　沈婵心只能接受她的好意道：“绵月姑娘客气了，如果你觉得住的舒心，那便多住几日，等脚伤彻底好了，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