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君不识君》陈十襄

17、第 17 章

　　沈婵心的心里咯噔一声。

　　没有任何预兆。

　　她借着月色看了看容川的眼睛，方才的隐忍已荡漾无存。

　　容川噙着笑意，脸上又露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淡然之色。

　　丢死人了。

　　沈禅心单手拢了拢自己凌乱的衣襟，胡乱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卷着衾被往床里滚了滚。

　　她的脸红得好似火烧，幸亏屋内光线暗淡，容川看不清。

　　待感觉身旁的人也挪身躺下，沈禅心悬吊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要是没有说出方才那句话就好了，沈婵心悻悻地想，这会的自己竟像那没偷着腥的猫儿，也不定容川会怎么看自己。

　　沈婵心又搓了搓自己的脸，仍旧是热的发烫。

　　真的是太丢人。

　　容川看着沈禅心翻过去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鼻腔发出一声轻笑，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晓沈禅心的想法，可......

　　天时地利人和，时机还未到。

　　几声梆子声隐隐传来，已是更深露重。冷风拍打着窗棂哗哗作响，屋里的暖意骤然降了几分。

　　沈禅心侧身裹着衾被，削瘦的肩头露将在外，不知因身形瘦小还是生着气的缘故，看着竟有些楚楚可怜。

　　容川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沈禅心的臂膀，他知今晚让她难堪了，她生气是必然的。

　　沈禅心微微侧头，看了看肩膀上容川的手，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将她心头的闷气散去不少。

　　惹人生气是他，转过身装模作样哄人的还是他，就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沈禅心强迫自己将头脑冷静下来，仔细捋了捋思路。

　　两人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关系定然是没有问题。

　　容川平日里对自己又都是和颜悦色，两人的感情也没什么问题。

　　沈禅心又看一眼自己的身材和相貌，姿色自然也没有问题，毕竟容川有时候也会被自己吸引。

　　可若这么多没问题，还是这样的结果......那便是......

　　沈禅心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容川的身体......

　　成亲那日他主动要住柴房，今日都已是箭在弦上，他竟然忍住了......

　　沈禅心一阵心惊，不会吧！

　　她倏地转身，正对着容川的脸。

　　容川看她黑暗中的眼睛瞪得铮亮，像是忽然发生了什么火急火燎的事一般。

　　只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沈禅心讲话了，语气很认真：“容川,你的身体没事吗？”

　　她讲话的语气认真，表情也很严肃。

　　容川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莫名，他一头雾水，不知这个问题从何答起。

　　容川不回答。

　　沈禅心想来这是男子的隐私，他自然是羞于出口，不好回答的。

　　况且这个问题原本就不该问。

　　沈禅心自觉冲动又失言，矢口道：“无事无事，没关系。”

　　遂又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还能怎么办，这种事情还是暂且放在心里，待日后有机会问问父亲，幸好家里还有个行医的。

　　沈禅心想着想着，便觉豁然开朗了......

　　屋外梆子声再次传来，容川扭过头看她。

　　沈禅心卷着衾被一动不动，她的睡相很乖，安静的像只猫儿，这只猫儿时而黏人可爱，时而又露出锋利的爪子，让人无从招架。

　　不知今晚又弄得是哪出？

　　容川又仔细想了想她方才的问题，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哑然失笑。

　　这傻丫头脑子里成日都在想些什么......

　　重阳过后，便是立冬，满庭满院皆是肃杀之气。

　　容川的腿虽说已有好转，可架不住冬日里淫雨霏霏，寒风刺骨。沈婵心早早在房间生了暖炉，成日与容川缩在屋里取暖。

　　小桃气冲冲进屋时，容川正教沈禅心写字。

　　今日的容川，换上了新做的衣裳，一身天青锦袍裁剪合身，身姿清瘦挺拔，俊美无俦，宛若天人。沈禅心则在一旁帮着细细研墨。

　　见小桃满脸怒气进门，沈禅心停下研磨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这又是怎么了？谁惹沈家二小姐不高兴了？”

　　近日里，小桃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怎的，小脾气是愈发得烈，时不时还耍些个小性子，沈禅心无奈，便打趣地称她为“二小姐”。

　　小桃对这个称呼倒没什么异议，小姐爱打趣便让她打趣好了，就怕有些人比打趣还讨厌。

　　沈禅心见小桃不语，只将砚台放回桌上，她抬头看了看容川的脸色，却是满脸淡然，一副事不关己。

　　沈禅心走到小桃跟前，亲切问道：“不是让你去叫双林买纸了吗？怎么，前厅那边还没忙完吗？”

　　小桃却是撇了撇嘴，说起话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语气也带着鄙夷：“是，双林很忙，腾不出手来。”

　　双林在前厅，却是在给沈青山帮忙。

　　和沈禅心同住后，容川的饮食起居便由沈禅心亲力亲为，双林的差事忽然少了许多，整日里便闲着无事可做。

　　许是天气寒凉，恰好近日患风寒者日渐增多，每每一大清早，沈家医馆门口便排上了长队。沈青山和伙计号诊、抓药、称药、打包一系列活忙不过来，又不愿意贸然请个外人，便将双林抓过去帮忙。

　　可这人多生意好，双林腾不出空来是好事，小桃怎能这般不乐意？

　　“好了好了，双林要是实在腾不出手，那宣纸改日再去买好了，公子又不是今日急着要用。”

　　沈禅心扭头看了容川一眼，指望着他能跟着劝说两句。

　　可那人对这小姑娘家怄气的事根本不搭茬，只低头不语。

　　小桃见沈禅心根本没听懂自己的话，不免气急道：“小姐你不知道，双林他一点都不忙，他根本都没有在忙！”

　　这倒是奇怪了，又忙得腾不出空过来，又说根本没有在忙，倒是让人一头雾水。

　　这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却又不好说出口吗？

　　沈禅心笑了笑，摸摸小桃的脑袋，说道：“双林到底怎么了吗？能把你气成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嘛，瞧你那语无伦次的样。”

　　“双林他......”

　　似是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双林他就是个下流坯子！”

　　小桃这句话，鼓足了满满的勇气。

　　沈禅心一脸愕然，显然是惊呆了。再看容川，显然也被这话惊着了，他停下手中的笔，扭过头来看着小桃，俊美的眼里带着审视。

　　沈禅心心想不妙！

　　“他，他怎么了？欺，欺负你了？”

　　沈禅心磕磕巴巴，说起话来也开始语无伦次。

　　这场景倒是有些混乱，小桃是自己人，双林是容川的人，眼下双林欺负了小桃，小桃又骂了双林。

　　沈禅心夹在中间，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哎呀小姐，你想哪去了。“小桃矢口否认，虽是否认，却也带着不情愿。

　　”他哪敢欺负我啊，我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儿量他也不敢。小姐你不知道，双林他......他现在正在外面调戏良家妇女呢！”

　　“......”

　　看小桃义正言辞，一脸严肃的样，看来是真有些什么情况。

　　事情好像有些严重。

　　就连容川的脸色也愈渐阴沉。

　　沈禅心有些担心，也怕容川跟着担心，她急匆匆拿过一件猩红鹤氅，便交代了容川一句：“你别着急，我过去看看，你且自己待着。”

　　说完这话，沈禅心披上鹤氅，顶着风雨，与小桃出了门。

　　沈家医馆开在前厅，厅门临街，人来人往倒是方便。

　　医馆里人虽多，却也是有秩有序，不甚杂乱。

　　沈禅心走进医馆，一眼便看见了双林，还有他旁边的女子。

　　一般来说，来医馆医治的，多半是些体质孱弱的孩童或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即便是看见一两个年轻的姑娘后生，也都是寻常人家粗麻布衣的打扮，绝不会像双林身边的女子那般扎眼。

　　那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年龄与沈禅心倒是不相上下。

　　她身着藕荷色缠枝莲纹对襟短袄，下着烟色暗纹襦裙，虽未刻意打扮得很华丽，看那周身的气派，却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出来的。

　　那女子此时正缠着双林说话，而双林却是不知该如何拒绝般，正满心踌躇，完全无视周围。

　　小桃在身边扯了扯她的裙角，小声说道：“小姐你看，就是这个女的，纠缠双林半天了。你看她那傲气的样，鼻孔马上都要上天。”

　　沈禅心登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敢情小桃这是争风吃醋来了。

　　许是女子敏锐的感觉，沈禅心只一眼便看出，那女子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更重要的是，沈禅心竟从那女子身上，嗅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待走近前去，那女子也抬起了头，却是面凝鹅脂，眉如墨画，说不出的柔媚细腻，尤其那双眼生得极美，却不似寻常女子那种温顺文雅，而是充满了傲气。

　　女子仰着头，看着沈禅心盯了一会，又上下打量一番，侧过头问双林：“她谁啊？”

　　语气虽不好，那声音却是甜美无比。

　　双林见那女子问起了沈禅心，支支吾吾道：“她......她是......是这医馆家的女儿，也是......是我家公子的......妻子。”

　　那女子听着双林的话本是不屑一顾，待双林说完，她却猛一抬头，两眼死死盯着沈禅心，不再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