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也可以看国王》曾泽西

2、两只猫

　　终于到了5点半，杨舒霂收到她亲爱的马同学的短信，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最后一家小店，包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黄凯茜见了她这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竹签上撕下一块烤羊肉来。经过食物的治疗，她那颗因为惊吓而震颤的强劲心脏已经迅速地恢复了正常状态。
　　“这东西很脏的！叫你别吃！哪天得癌症了别怪我。”
　　“杨大姐，我不像你，天天罗森全家的我吃不起。”黄凯茜满嘴油光，还不忘丢一小块给小摊边的野猫，“再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就是吃劣质油长大的，没事。”她撕下最后一块肉，把竹签往那儿一抛，又有两只猫凑了上去。
　　杨舒霂难得皱起她漂亮的脸蛋：“知道你们家没钱，所以你应该少吃点吃好的，也别吃一堆垃圾食品啊！”
　　“知道啦！难得嘴馋，还不是因为被你拖到后面来！”黄凯茜立刻转移了攻击对象。
　　“哼，你平时都那么冷淡，睡觉睡觉一直睡觉，根本不跟我聊天。”杨舒霂小嘴一噘，
　　妈呀，这是傲娇了么？黄凯茜全然不会应付傲娇，舌头都打结了：“这，我没有义务和你聊天啊！”
　　“我们是朋友啊！”
　　“什么时候起我们是朋友了啊！”
　　“我们都一起逛过店了啊！”
　　“喂，你别说的像是：你是我女人，因为我们都x过了啊！”
　　“为什么我们要喊那么大声啊！”杨舒霂居然也稀里糊涂地跟着吐了槽，“不跟你搞了，我要去找远远了，明天见！你下课得跟我聊天！”末了还不完命令般地加一句，黄凯茜张口结舌地立在原地好半天差点忘了车棚在哪。

　　一路以骑比赛用自行车的架势骑着可怜巴巴的男式28寸老凤凰在路上驰骋，2天没洗的长发随风狂舞，说实话黄凯茜也知道这样的形象很糟糕。
　　她的那股潇洒劲，不是来自于拥有无懈可击的完美外表和形式作风的自信，而是来自于“反正就这样了你能怎么着吧我破罐子破摔了”的不要脸。她知道上帝一定时不时后悔白给了她一张混血儿的好面孔。
　　路口亮起了红灯，她连滚带爬地翻下了28寸大车。
　　仰天长叹，黄凯茜不是没想过好好打扮自己，可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打扮就意味着烧钱，漂亮衣服要钱，漂亮首饰要钱，做头发要钱，保养品要钱，化妆品要钱。可她家，靠着外公外婆的养老金再加上自己那点画画赚来的闲钱，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绿灯一亮，她又蹬上了老凤凰继续哼着歌前进。
　　有时也有点羡慕杨舒霂，别看她这样，她可是个肠子一通到底不拐弯的人。怎么想就敢怎么做，喜欢讨厌也会毫不犹豫地表达出来。黄凯茜不一样，也许是知道买不起，她索性就装作清心寡欲只对不花钱的东西感兴趣，比如电驴。但其实，她对花大价钱的东西更感兴趣，某天看了杨舒霂的《VOGUE》杂志，黄凯茜眼睛都直了，真不知道是衣服、化妆品吸引了她，还是那一个个打着逗号的数字吸引了她。
　　拐进老新村，世界终于不那么嘈杂了。
　　黄凯茜是个无父无母的、估计是全市最不走运的混血儿了。从未谋面的父亲是个英国佬，据说是母亲一怀孕就弃她而去了，至今不知死活，大使馆都查不到这么号人物。黄凯茜常常对着客厅墙上的世界地图上的大不列颠岛骂骂咧咧说屁点大的地方别以为老娘以后找不着你这负心汉！而她母亲也不是什么好角色，女儿才刚断奶，她就哭天抢地找她男人去了，至今也是不知死活，法律上都敲了红章章让她入籍天堂了。于是黄凯茜也骂，说放着一片树林你不要偏偏一颗歪瓜树上吊死，把我也一起吊了算了投胎还能找个好点的人家。然后骂完晚上蒙在被窝里哭。
　　如今年龄大了，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黄凯茜猛地摇头，再用手拍打脸颊，努力把那颓废文艺青年的人格驱赶出去。将车子推进车棚时，一只老山猫露出了脑袋，这家伙常年在这儿蹲点讨食。
　　“你几岁了呀，这么大个儿。”黄凯茜每次逗它的时候都会这么自言自语，“你个老不死的。”
　　她搔着老山猫的下巴，老家伙眯起眼，神色却很轻蔑。
　　“今天我们家烧鲫鱼吃，你要不要？嗯？要不要？”明知道猫听不懂人话，她却总是对着这家伙自己编排对话，而老猫必然是没有反应的，它动了动耳朵，继续享受下巴按摩。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野猫嚎叫，黄凯茜不由得站起身，心想着应该是哪儿的野猫打架了吧。再一看，脚边的老山猫警觉地拱起了身子，口中嘶嘶作响。不一会儿，一只断了尾巴的白猫狼狈地从楼栋间的缝隙里窜出来，向着另一个方向落荒而逃，留下一路血迹。
　　而它身后，一只灰猫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容地走了出来，看也不看黄凯茜一眼，径直走向了老山猫，黄凯茜忍不住后退一步，莫非这只猫咬完一只就想接着赶走另一只？却见老山猫和灰猫相安无事，它们互相看了看，绕了几个圈子后，那灰猫竟在老山猫身边坐了下来。难不成是因为对方体型毕竟大自己一圈，招惹不起？
　　黄凯茜这才瞧清楚，这嚣张的家伙竟然是一只眼睛湛蓝的年轻暹罗猫，它的鼻尖两耳、四肢下半截和尾巴末梢呈深黑色，肚皮雪白，而覆盖着修长躯干的是纯净的灰毛。这小娘们压根就不是野猫吧？！黄凯茜忍不住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一个劲地打量它。然而人家脖子上愣是没有项圈，奇也怪哉，这流浪猫的品种素质水平什么时候得到全面提高了？
　　暹罗猫似乎感觉到了她挑刺的目光，也回过头瞪着她。
　　“哼，蓝眼睛了不起啊。”黄凯茜仗着人家听不懂自己说话，张着鼻孔皱着眉毛抬起下巴，一个劲地挑衅。对着猫自编自导瞎白话是她生平最大的乐趣之一。
　　暹罗猫果然没有理她，默默地又起身走掉了。
　　黄凯茜耸耸肩，转身也上了楼，投奔她的生平最大乐趣之二——动漫事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