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辞》许夷光

13、糖果(改)

　　这样的感觉曾很短暂地离开他，但很快又回来了，中间一点点的空白始于夜半离开的轻轻脚步，终于徐老先生重复不休的读书声。
　　像敲击铜钟间留出的空隙，并不特别。

　　离开不二殿后腾出的大块时间全被同堂学习的几个人占据，容若真正意义上开始他的童年。

　　两三天时间，容若就把人都摸透了，并且很大方地允许他们踏足自己的江湖。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排斥他们的。

　　李梢是个很会玩的人，他偷偷带了一箱子玩具，红漆陀螺，皮纸风筝，还有各种式样的弹弓珠子。
　　全藏在太学后厢房的床缝里，拿件粉衣衫遮着，容若坐过去一摸一个准。

　　他的死对头是周韫，当然，只有他自己觉得是死对头，周韫压根不搭理他。

　　容若觉得周韫以后肯定是要当大将军的，军令如山，所以从小就谨言慎行，不过他打心眼里觉得周韫不太适合当将军，也许是因为他见过的将军们都长着特别严肃特别皱巴的脸。

　　而沈长秋有着漂亮易碎的皮囊，容若挺喜欢他的，但再不敢乱碰他了，如果他再对容若吐次血，容若准能当场死过去。

　　最后关于徐太傅，容若只能说，怪不得都说老师是说书匠。

　　徐太傅除了不停读书读书读书，其余就跟他的太监小豆子一模一样，尽是东拉西扯讲各种故事。

　　区别在于小太监东跑西窜装了一耳朵牛鬼蛇神，老太傅东跑西窜装了一肚子山川河海。

　　譬如徐太傅这会儿就刚读完那个能一口气从山底爬上山顶又从山顶爬下山底翻来覆去爬个两三轮的能人。

　　他足足读了三遍，读完就坐下呷茶。

　　容若无缝衔接，再叫小豆子来。

　　“话接上回，灵狐报恩投人身，殿下，您是不知道，就巴掌大的小白狐狸，一阵白光闪过，眨眼就成了个顶顶漂亮的美人，还说话呢，张嘴就叫恩公，书生一瞧那美人，嚯——”

　　嚯了好一会儿，容若才想起来搭茬。

　　“怎么？”

　　“书生傻眼了呀，眼都直了，要不是闭着嘴，准流一衣襟的口水！”

　　小豆子拍着胸口形容书生傻样，讲得活像自个当时就在一边看。

　　李梢跟着一惊一乍，连忙问，“什么感觉呀那是？”

　　“就跟遭雷劈了似的，眼前什么都瞧不见，什么破庙什么圣贤书，都是假的，就那狐狸，真真的。”

　　“嚯——”，容若抖了一下，学他讲话，从花瓶子里顺手薅了朵花下来，往旁边沈长秋的头发上簪，还歪着脑袋问，“真厉害，这得多美呀？”

　　沈长秋往旁边躲了躲，没躲开。

　　就听李梢在一旁乐，“大概就阿秋那么美。”

　　正说道士要打狐狸呢，红燕就从外边掀了帘子进来，盘中放着几碗甜香扑鼻的粥。

　　李梢斜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来猜猜今个吃什么呀？”

　　容若仔细嗅了嗅，说:“还用猜，肯定是杏仁露，反正是杏仁露，不是金玉汤。”

　　金玉汤里加了很多黄桃和莲子，杏仁露是甜杏仁磨进牛乳，这两样是十几种汤水里他们最常吃的，轮着吃一个礼拜了。

　　容若是个吃什么就非要吃到厌的性子，他觉得味好，也就没断过。

　　接了碗，容若还是先给沈长秋，“沈长秋，给你。”

　　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希冀，没人能拒绝得了，沈长秋笑了一下，接过来了。

　　容若也笑，他喜欢亲近沈长秋，他打小儿就喜欢好看的漂亮的，不然也不会瞧一眼就定下来了，这大概是容家小孩的通病。

　　不过也就亲近个几天，沈长秋太不会来事儿。

　　他不会翻墙不会爬树也不会翻花绳，说话太正经做事太软乎...就是没啥意思，容若跟他说啥回复都是臣如何如何。

　　一点心疼加对皮相的喜欢支撑不了多久，容若喂阿喵也就喂了三次不到，后面全是叫红玉绿酒她们去喂。

　　日子久了还是觉得李梢好玩，嘴哒吧哒吧讲，长得跟小姑娘家家似的，却骑马踢球一个不落下。

　　他跟李梢混一块儿，每天课间就瞧见两人小脑袋凑一起哒吧哒吧讲个没完，周韫跟沈长秋一左一右坐着，安安静静临帖子或者看书。

　　容若还是坐沈长秋身边，他喜欢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味。

　　这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天气渐渐凉下来，问题就来了。

　　——容若要睡觉。

　　俗话说春困夏倦秋乏冬眠，容若冬天能睡出全年的量儿。

　　说是上课，其实一节课里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多些。

　　容若有个坏习惯，睡着了就去他三七二十一，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事。

　　睡不能就往旁边一靠，但通常不靠李梢，李梢睡相太糟，他靠过去醒了就脖子疼。

　　靠沈长秋，好闻，还不动弹，容若欺负人也欺负成了个习惯，一困就往左边一倒。

　　沈长秋开始还会凑过去唤他一声，让他醒醒。

　　容若迷瞪了一下，连眼睛都不睁开。

　　要过个两三秒，才能瞧见他眼睫毛一抖一抖，整个人再都往沈长秋身上蹭，小小声的哼唧，撒娇似地，“我、我没睡着...我可清醒..可清醒了。”

　　沈长秋就接话，“是么。”

　　得反应个两三秒，容若卡顿了似的，迷迷糊糊半醒不醒，“...是、是啊。”

　　做梦空隙挤出来敷衍人的呓语，说完能继续睡，丝毫不受影响。

　　几次之后，沈长秋也不叫他了，人靠过来还会自觉地拿肩膀去接。

　　等容若醒了，也会不好意思，要凑过去嘘寒问暖，要粘糊好一会儿，但沈长秋始终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臣字打头，像一块温度妥帖的暖玉，捂着咋捂也不会更热乎，但晾着它也不会就凉下去。

　　于是慢慢地，容若也不缠他了，对他好就好在每天都整点吃的喂人嘴里。

　　靠着睡着了，塞一块牛乳酥，瞧他今天格外好看，再吃一口芝麻糖。

　　全是容若的心头好，他吃啥就喂沈长秋吃啥。

作者有话说

　　沈长秋: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