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冰淇淋》月七归

33、芥末加了点糖

　　33.1

　　三爷爷是爷爷的堂兄弟，一辈子无儿无女，老来没有依靠进了养老院，逢年过节的时候周母常让他来家吃顿饭，步行只需十几分钟的距离。

　　“叮”门铃响了。

　　周奕天欢天喜地跑去开门，“三爷爷……”，当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瞬间愣住。

　　零下三十度的傍晚，他似乎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虽然穿了棉衣，但仍鼻尖冻的通红，肩膀和头发上沾着层薄薄的雪。

　　他眼中闪耀着期待的光，似乎在问：“我的乖乖，惊喜吗？”

　　大年三十里零下三十度的天气，这是周奕天万万没想到的，他身上穿的，看起来并不是很厚，大概对于常年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暖和。

　　但冰城人清楚，他身上的衣着厚度，如果在这种夜里走上大街，不出半小时，绝对冻的哆嗦，寒冻透骨。

　　“天天，我喜欢你。”

　　他的出现，仿佛把周奕天已经下定决心要忘却的话，再次强调了一遍。

　　江皓飞一阵憋笑：“我活的这么着急吗？”

　　随着说话，寒气从他口中吐出，周母开心的声音由远即近，“快进来快进来！外头是不是下雪了？预告的有雪，我还担心白天下，要不然路上不好走。”

　　“刚下，还好不大。”江皓飞说着进了屋，下飞机的时候，没见雪花，等出了机场在站点等候出租车，夜色开始飘起泛白的霜雪。

　　他很多年没回来了，已经忘却了故乡的温度，下飞机的那一刹那，感知才瞬间回到小时。

　　这几年走来走去，一直在南方打转，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原来离开久了再回，也会不习惯。

　　外婆从厨房蹒跚走来，满脸和蔼的关心：“饿了吗？饭做好了，咱们马上吃饭。”

　　周奕天尚还蒙圈状态，但周母到跟前了，浑浑噩噩的接过他手里提的年礼，放在一旁，这时候，周母已经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新的拖鞋。

　　江皓飞回应外婆：“不饿，谢谢外婆，平日里吃饭很晚，不固定，已经习惯了。”

　　她渐渐明白了，这是暗度陈仓，擒龙先擒首啊！

　　“你怎么突然来了？”这种话再问已经没有意义，不如顺势推舟做个明白人。

　　周奕天没想到他会这个时间赶来，脸上佯装着满不在乎，心里面，像架起火炉暖暖的，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柔：“冷不冷？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

　　“说了我怕你不让我来，是不是周姨？”江皓飞看着周奕天把声音放低，冲周母一笑，属实像一唱一和的戏角。

　　周奕天动动嘴角：“我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就被周母之后的话截胡：“怎么能不来，这是家！故乡永远是不可遗忘的，有空了，就要常回家走走，小时候，常在家吃饭，跟自己家一样，长大了，这还是自己家，想来就来，她说了不算！”

　　江皓飞持着绅士风度，“谢谢周姨，一定常来。”

　　周奕天在心里自言自语：“哼，可真够行的，为了要女婿，女儿都不要了。”

　　外婆多注意了会江皓飞面孔，“这孩子长这么大，认不出来了。”

　　周母呵呵笑起来，“是不是？跟以前有点像，个头高了不少。”

　　“那个……三爷爷今年不来吗？”周奕天从错愕中找了份存在感。

　　外婆说道：“你三爷爷被二爷家的小叔喊去过年了，今年就不在这了。”说着，姗姗端来一盘干果片放在桌上，“吃饭吃饭，赶了一路肯定饿了，天儿，去拿酒。”

　　周奕天老实巴交回了一个字：“哦。”

　　一张长方形餐桌，周母和外婆一排，对面留给两个小辈。

　　周母把菜盘重新排了下，打心眼里开心：“我盘算好的时间怕菜凉，一收到信息马上开炒，怎么样？多少年不回来是不是变化好大？赶明儿天暖和点，让天带你出去走走，现在不行，晚上太冷，咱们就在家暖和哪也不去。”

　　江皓飞笑说：“路段还记得一些，有的地方没有改变，有的改变很大，开发的越来越繁华，以后，还会更好。”

　　周母：“当然了，号称第二大上海呢！”

　　周奕天怀里抱着酒瓶，刚好背对餐桌，听着这些话，五官气的乱飞，嗔怪周母阴谋，对她这种偏心概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还盘算好的时间，她下飞机回来，也没见她说盘算好时间做饭。

　　“拿来呀你这孩子！干嘛呢？”周母招手催促。

　　“哦。”周奕天乖乖转身，递上酒瓶。

　　周母一挥手：“打开。”

　　周奕天说：“不会。”

　　顿时，那双万般嫌弃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她是真的不会，要说普通啤酒还可以，这瓶盖看上去那么精致，在超市，她就已研究过一次，完全找不到门路。

　　正要狡辩，江皓飞站起来接过酒瓶，“我来吧。”三两下轻车熟路的开了，周奕天悻悻坐回位子上，失宠感涌上心头。

　　江皓飞给两位长辈倒上酒，最后，给自己满上，周奕天见状，老实巴交提起那桶可乐，拧开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颇有不入俗世清心寡欲之态，自豪，骄傲！

　　“家里奶奶身体还好吗？”外婆想起他们没搬家的时候，她来周家见过江奶奶几次。

　　“奶奶身体很好，家人这次都在深圳过年，对了，来的时候，奶奶嘱咐说，到了后给她发条消息，我拨我姐视频，外婆看看。”

　　外婆和周母同时笑着说：“好！”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专注盯在江皓飞的手机上，这一年的春节，似乎注定了与往年不太一样。

　　视频很快拨通，没响几下，江翎就接了，两地一连，江皓飞的手机屏幕中出现了江奶奶和江翎，还有几个周奕天并不认识的人，但其中一个人周奕天有点印象，他就是江父。

　　有个气质不错的女人站在江父身边，他们几人中，还有个看似十七八岁与江父眉眼很是相似的稚嫩男生。

　　江皓飞把手机屏幕转向周母和外婆，屏幕里的江翎正拿着手机，不断调整方位，尽可能让家人全部可见，喜气洋洋的说出祝福：“新年好，周姨新年好我是江翎。”

　　周母高兴地拍了拍桌子，“是翎翎啊！”

　　江父一脸笑意，开始叙旧：“老嫂子多年不见，转眼就要成亲家呀！”

　　把周母和外婆乐个够呛，“哈哈哈哈，可不，我说亲家，你是不是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越活越年轻。”

　　周奕天也燃起兴致，站起来冲着手机背面大声喊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她有很多年，没看周母那么高兴了，一时间，感到了丝酸楚和愧疚。

　　一段段，丝丝拉拉地挤上心头。

　　倏然回顾：

　　那些自己引以为傲的坚持，还有自认不可多得的决心，难道，就是自以为是的任性？

　　路，有点难。

　　有时，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可又不甘心放弃，所以，才用谎言遮起一面屏障，翻山越岭地，去追求所爱的行业。

　　可很快，愧疚难长，被坚定的选择淹没。

　　她早已认清现实。

　　已经好多年了，一直深陷在这样的矛盾中，习惯了，反复怀疑自己，再反复坚定不移，压的喘不过气。

　　一个好不容易找到方向的人，是不可能走上迷途的。

　　同时，周奕天也认识到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终归考虑不周，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而是周家和江家的问题。

　　“你说，我们决定分开的时候，奶奶会怎样？我妈又会怎样？”

　　相恋又分手，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她却开始担心了。

　　冰城的冬天比深圳寒冷很多很多，雪下到现在，地上银白一层，站在小区篮球场的平台上，远远的，可望见被素雪轻抚的万家灯火。

　　周奕天怕他冷，出来的时候，把自己的兔子耳朵毛绒帽给他戴在了头上，帽子是和围巾手套连在一起的，长长的，在脖子上绕一圈，手臂的长度垂下来，手正好放进手套。

　　周奕天捏了下他手套上圆鼓鼓的小球，顿时，兔子耳朵瞬间支棱，一松，又耷拉下来。

　　“如果担心，也可以不分开。”

　　他的声音，像那篝火旁散开的热温，一寸寸暖进周奕天封闭的心。

　　一瞬间，周奕天心弦断线。

　　何意？怎会不分开？

　　短暂一怔脸上恢复自然，转头看向他，“别开玩笑了，结果是定局，我们早就说好了。”

　　他很少身穿轻便休闲的服装，此刻，冬雪中站立的男人，在周奕天眼里，瞬间跨越天南地北，映回年少时。

　　“如果不是呢，谁又能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他鼻尖冻的微红，热气随着他的唇音徐徐绕出，在雪中凝成一点点霜。

　　“对，无法保证，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做错了什么，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能在这样的时间来到这里，谢谢。”周奕天说的极为轻巧，不停翘着脚后跟玩，意图用没心没肺的态度缓和这种略凝重的气氛。

　　“你看，又对我见外，不是跟你说过了，对我，不需要说谢，我赶来哈尔滨，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你不用把这当做负担，回头，可别要死要活的爱上我。”

　　周奕天：“……”

　　他总能如此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浇灭周奕天心头所有的顾虑，让周奕天自己都感觉，太过自作多情。

　　不屑的眼神轻视他一眼，慢慢收回，嘴上不言，但倔强使她不肯作罢，即便余光里尽是满山银雪，仍要留出一亩三分地，把他泡在鄙视的坛子里盖上盖子。

　　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