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9、第八十七章 ...

  •   沈氏离开,先生又被气走,祖母却没有说什么,李靖安心里惴惴不安,至今没有派人叫她回去,肯定是在等她自己回去坦白自首。不敢多耽搁,待她阿娘不在家之际,悄悄回去一趟,与阿夙谈了探口风,得知她阿娘尚不知情,让她稍微松了口气,转头去祖母那里“告罪”。

      在祖母面前不敢放肆,恭恭敬敬问了安。此事无须她细说,先生必是与祖母都说明白了,秉着“坦白从宽”的宗旨,她老老实实道明了那日之事,然后等着被“处置”就行。
      气走先生这个锅自己背定了。

      “如此看来,是先生与长乐公主各执己见,非你之过。”

      李靖安端正跪坐在跟前说道:“孙儿未能及时劝阻先生,亦是过错。”

      刘氏端起茶睨她一眼:“是真心悔过吗?”

      李靖安铮铮铁骨,违背良心回道:“自然是真心的,在祖母面前,靖安从不妄言。”

      “你认同先生之言?”

      李靖安听后下意识躲过祖母望过来的目光,垂放在腿上的手指相交。

      刘氏敛了敛眼眸,将她从里到外看个干净。长这么大,她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这个当祖母多少是了解的。
      “所以你是认同长乐公主?”

      李靖安鼓足勇气:“先生说得那些话好没道理,靖安不敢苟同。”

      刘氏就知是如此。看向她沉声道:“这世上没有人能靠自己的意愿过活。”

      “世间礼法对女子太过严苛,大母,一辈子都要这么累吗?”

      刘氏轻描淡写一句:“习惯就好了。”

      李靖安顿觉心里堵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刘氏呡了口茶放下茶盏:“既是如此,我也不强迫你,你要如何,随你愿。我不会再派任何人给你。”

      本意是让她学会收敛,虽然不是她主动招惹是非,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件件皆不是小事,还有那位晋阳公主,一个公主在朝堂上与一群男人争权夺势,明争暗斗。
      那座公主府注定太平不了。

      这孩子野性难驯,不好管教,有些东西硬灌是灌不进去,别人说一百遍都不如自己切身体会,刘氏看向孙女儿,但愿她能承受得起世间的摔打。

      李靖安开心:“多谢大母!”

      刘氏又问:“你阿爹被调任工部侍郎了,你知道吗?”

      “知道,我听公主说了。”

      “你大父说此事有你的功劳。”

      李靖安咧嘴一笑:“怎么会,大父说笑了,我能做什么。阿爹能力出众,叙复是早晚的事。”

      刘氏不再问她,让她留下一起用午膳,这时阿夙恰巧过来喊李靖安回去吃饭,便没再留她。

      ......

      虞帝在殿内品着茶,翘着腿,好不惬意。他最疼爱的晋阳公主正伏案运笔处理原本属于他的朝务。

      虞帝这厢喝着茶,不时翻阅几眼批阅好的奏疏。他年纪到了,人老眼花,外加之前就患有眼疾,不能久阅奏疏,就交给了孙女儿。在朝政上对她很是信任,唯二亲手带到大的孙辈,不用白不用。

      宇文明孝练得一手好字,会模仿皇祖父的笔迹,一开始她仅批阅一些“请安、谢恩、颂贺”等不太重要的奏疏,等完全熟悉了,那些“奏请、陈事”的奏疏,由她念给虞帝听,虞帝口述,宇文明孝下笔批复,成为虞帝代笔。

      当初宇文明孝参决政务,也有大臣出来极力跳脚反对,痛心疾首陈述‘前朝之事,女子不得过问’此类之言,虞帝或驳回或无视,朝臣们见反对无用,就偃旗息鼓了。

      “王五郎一事是你做的吗?”虞帝半抬眼皮睨向她,遽尔问道。

      宇文明孝垂着眸,平静运着笔:“不是。”

      “若不是你,朕会去查。”能将王五郎给挖出来,不容小觑。他决不允许他不知道的人在暗地里搞阴谋诡计。
      此事不是卢国公所为,如果他知道有这么个人,早就下手了。

      这人是谁?

      “陈国公势倾朝野数载,其中不乏对他怀恨在心之人。而且——”
      宇文明孝深邃的眼眸微敛,沉着几分复杂,“王五郎不是已经死了吗?再追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虞帝后仰沉声回想:“当日朕是气急,又知此人触犯“大逆”之罪,一怒之下杀了他,如今想来...杀早了。”
      “就这么巧,好似有人算准了朕,让朕心绪难安。”他转头将视线落在孙女的身上,“你说会是谁?”

      宇文明孝脊背挺直,端得一派优雅从容,任由探究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大父倘若认定是孙儿,那便就是我,我无话可说。”

      祖孙俩绵里藏针,互打机锋。

      虞帝眯了眯眸子,随后笑了起来:“朕是说笑的,你不要在意。王五郎死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再查下去,如你所言,毫无意义。”
      神色染上忧愁,长吁短叹:“你也知道,朕这次处置你三叔,也是后悔先前没有处置他,你三叔他们做的孽,不可原谅,朕后来想了想,不该心软。”

      “大父仁爱之心,古今少有。”

      “又有什么用?”
      虞帝挥了下手,悠闲躺在躺椅上,转移话茬,“朕多次要你带那个孩子一同进宫,怎么没有带来?太后喜欢那孩子,让她来陪着说说话。”

      宇文明孝手指不小心蹭到了墨汁,拿起帕子随意擦了擦后,放置到一边,神色如旧回道:“她伤势尚未痊愈,不能随处走动,待到元日,带她进宫给老祖宗请安。”自从二人关系发生变化后,她越发不想让陛下看到那个孩子。

      哪怕是一面她都不想。

      “原是这样。”虞帝苍劲的手指敲击扶手,那孩子受伤是因想去寻他孙女,意外救了陈国公,这份情义,世间难得,他觉得有必要进行褒奖,不能正大光明褒奖,也要私下里让李家知道自己很欣赏这种仁义的行为。

      “先前卢国公被栽赃,朕找了个恩赏的契机补偿他,至于那孩子,不太好直接赏赐,那就顺便口头褒奖下罢。”

      宇文明孝:“?”口头褒奖算什么?

      “大父,您知靖安受了委屈便好,孙儿自会补偿她,无须内侍监特意去了。”宇文明孝抬头望去,语气沉稳中掺杂一丝急切,此事从里到外瞒得严严实实,连贺氏夫妇都瞒着,不曾透露一丝一毫,倘若知道,那孩子要遭殃了。

      虞帝对自己这个决议很是满意,晃悠着躺椅:“晚了,内侍监已经去宣旨了。”

      宇文明孝:“......”
      完了,没藏住秘密,那孩子要生她气了。

      卢国公府内,内侍监宣旨后,对卢国公说陛下夸奖了李靖安,赞其果敢有谋,有仁义之德,陛下甚是喜欢。这话一大家子都听见了,内侍监走后所有人一头雾水,贺氏最甚,果敢、有谋这两个词她可以接受,但是连在一起,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自然要找唯一清楚此事的卢国公问清楚。

      卢国公经过此事觉得自己不对,当初不该同意李靖安的主意,所以贺氏一来问,他这个做公爹的不好再对儿媳妇隐瞒,就坦诚说了,知道贺氏对独女向来严厉,罕见求情,让贺氏勿要过于斥责她。

      这一说不要紧,李靖安铁定倒霉了......

      话说李靖安被她阿娘从祖母那里叫回来吃饭,一进门,发现她阿娘端坐在房中,房内并未摆放任何饭菜。

      李靖安刚要开口,贺氏先一步打断她:“过来,坐这里,我有话问你。”

      李靖安不明就里,一脸懵懂坐在贺氏身边。
      “什么事啊,阿娘。”

      贺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微闭又睁开,平心静气说:“我一直没问你,那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我只当那日太乱,你出事是意外,不敢问你,怕你回忆起当日惊吓。不曾想还有别的缘故,乃至近日种种,胡乐楼一事,一件又一件,看来你不吃点苦头,就不会长记性。”

      李靖安呆滞须臾,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经意垂眸忽然瞄到她阿娘拿出一物,立时发觉大事不好,转身拔腿就要跑,早在贺氏预料之中,一把拎住衣领,拽了回来......

      二婶娘杨氏端着一叠名帖来找贺氏,这是过年要送的贺帖和礼单,每年这个时候就要开始忙活过年了。
      “阿夙,正好看见你,快去通传下,就说我有事找你家娘子。大娘子出门去了,夫人让我与她一起商量礼账呢。”

      杨氏一边说着,一边步履匆匆往主院去,阿夙上前忙将她拦下:“二娘子,我家娘子有事要忙,等下我禀报后,让娘子亲自前去您那儿可好?”

      “何必这么麻烦,我都来了,”杨氏绕开她,探了探头,看到主院正房的房门紧闭,“青天白日你家娘子关什么房门啊。莫不是三郎在家?不对啊,三郎眼下在公廨,不到时辰不可能回来。”

      “您说的是,”阿夙头疼她这么难缠,只好说道,“里头的是我家姑娘......”

      杨氏走近侧耳细听,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啜泣声,不时哽咽喘不上气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我怎听到靖安在里面哭呢?”

      阿夙难以启齿,自家姑娘的面子还是要维护住:“女孩家哭一哭是有的,您看,您等会儿再来?”

      “真是不得了,什么事还能惹到你家姑娘哭,她不让别人哭就不错了。”从小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每次遇事不等长辈处理,她已经在卷袖子要打人了,哪里见过她吃了亏跑回家哭的时候?
      杨氏半信半疑离开了。

      阿夙擦了把汗,可算是走了。要是让家里兄弟知道今日之事,定要拿出来嘲笑,姑娘脸皮薄,可受不住!

      来的正是时候,阿夙赶紧跑去敲门,搭救姑娘。
      “女郎,杨娘子请你过去商讨年礼一事。”

      房内的异响已然停了,身形高挑的贺氏站于书架前将一个长物放置回去。她“乖巧”的女儿,面对面,额头抵着墙,身上某个部位痛得要命。那双漂亮澄净的眼眸红通通,长长的睫毛湿润,泪盈于睫,挂在上面,将落未落,倔强的性格又不允自己如此丢脸,强忍着,气息喘得略重,这模样隐约能瞧出几分不服气。

      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她的底被老皇帝捅漏了!

      贺氏走回来,站在她跟前,静静盯着她,心里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她的女儿让她很不放心。

      “靖安。”

      “嗯......”李靖安没抬头,还是应了她阿娘。

      罚也罚了,不好再板着脸训斥她。贺氏叹了口气,拉过女儿的胳膊,轻轻将她脑袋按在肩上:“你待公主好,待朋友们仁义,阿娘很欣慰,但是阿娘也担心你出事,你何时能体谅下阿娘?”抱着怀中的女儿,宛若瑰宝。

      李靖安趴在阿娘肩头,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要做的事必须要做,她不后悔,可是让她阿娘担忧了。
      她就怕会是这样......

      她再次道歉:“对不起阿娘,我错了......”

      贺氏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背,又将她从怀里推出来,温柔地帮她擦掉眼角的泪花:“作弄孙氏的事这次就算了,我与你阿爹之间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但是气走先生一事,着实可恶。”

      李靖安低着头,十指绞着,天可怜见,气走先生虽然与她有关,但幕后主使和实际操作的人都不是她啊!
      好大一口黑锅,她背得好冤枉!

      “你祖母为你请来了很有名望的先生,你不但不心存感激,还将其气走,如何得了?人言皆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未等她说完,李靖安哪根筋没搭好,怯生生来了一句:“那我得认多少个爹啊?”再说我阿爹也不能同意呀。

      后面这句她没敢说,话音刚落,瞥到她阿娘脸色不对,立马捂住两只耳朵:“我错了我错了!”
      抬杠小能手,事后滑轨第一人。

      贺氏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险些让她气笑:“再敢乱说?”

      李靖安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我开玩笑的......”活跃下气氛不行嘛?

      这些时日跟着傅姆做女红,给阿娘缝制了两双足衣,本想一见到阿娘就拿出来,不承想一见面就逢此“劫难”,狠狠动摇了她们的母女关系。

      李靖安作势要拿回来:“说实话啊,有点不想给你了......”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像幼时那般被教育,没脸见人了。

      贺氏收到礼物温婉笑了笑,姣好的面容温柔似水,完全看不出刚才多么严厉。
      这孩子没白疼,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懂事的,时不时送他们一些亲手制作的东西。
      “沈氏还是好的,好歹教了你些有用的。你阿爹的呢?”

      “没来得及做。你要惦记他,就分他一双,我不介意的。”

      贺氏:“......”

      她这个让人又爱又气的女儿啊。

      ======

      陛下这个人,说什么好,要不就来点儿实在的,口头褒奖算怎么回事,还让她阿娘知晓生了她的气。

      话说回来,那件事陛下又怎么会知道的?

      冬季的夜里寒风瑟瑟,宇文明孝从宫里回府,阿四给她脱下大氅,宽衣解带,更换衣裳。

      “姑娘在府里吗?”宇文明孝一袭素雅齐腰罗裳,风姿绰约,尽显清贵绝色之貌。

      “在呢,睡下还未醒。”阿四递给公主一个暖手炉捧着,眉间带着忧色,“从卢国公府回来后,心绪沉沉的,与她说话也提不起兴致,一回房就上床睡了。”

      宇文明孝抚着手炉,不用说也知道,八成让她阿娘训了。
      该怎么让她相信非自己有意为之,而是大父好心办坏事?

      “姑娘是不是在家挨骂了?还是家中兄长又给她委屈受了?以往从国公府回来都很开心,不是今日这个样子的。”阿四担忧,姑娘曾说国公府压抑,没有在公主府时自在,尤其她四叔与她阿爹不对付,从叔叔到兄长都不是好相与的。
      “适才平阳君遣侍女阿夙前来一盒药膏,未言明其用,只是让婢给姑娘放到房内。药在此处,婢尚未送去”

      宇文明孝接过,忖了忖回道:“我去看看她。”

      房内的李靖安已然醒了,趴在床上一手托腮,一手翻开一本《奇器图》,薄衾压在身下,颀长有致的身形,肤如凝脂,发丝如墨,长发披肩散落,一双赤足翘起,洁白的裤脚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左脚踝纹了一个贺氏家徽鸟兽纹。

      从公主藏书阁里翻找出来的这个本奇书,描绘了古今以来的武器发展史,汇集得齐全详细,她看得津津有味,手指愉悦敲击着书面,感叹真是一本好书啊。

      宇文明孝推门走进来,她听到声响转头望去,见是公主,立时给了个冷脸,鼻音轻哼一声,合上书,往床内滚去,却忘记了伤处,不小心压到,撑起臀腰,痛吟没忍住从嗓中溢出。

      宇文明孝深邃的眸光软了下来,不露声色地微微一叹,果真如她所想。

      她过来坐于床边,有丝内疚温声道:“我先前不知。陛下本是好心。”前一句表示她确实未提前得知内侍监会去国公府,后一句顺便给她好心办坏事的大父挽个尊。

      此事李靖安占理,头埋枕间气鼓鼓道:“说好不跟别人说的,你说话不算话。”

      “谣喙日甚,自是要与陛下说清楚。”宇文明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温柔非常,“明日我在家陪你,陪你一整天,可好?”

      李靖安有点心动:“真的?”

      宇文明孝轻嗯一声。

      李靖安趴在枕头上,两腿交叠,悠悠来了句:“不太稀罕。”

      宇文明孝眸中浮现宠溺:“好了,别气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李靖安正别扭着,还想晾她一会儿,听到她给自己带了东西,忍不住好奇,从枕间抬头不情不愿望去。

      宇文明孝双手合着,见她看过来,缓缓打开,一只掌心大小的红眼睛小玉兔出现在手中。

      李靖安有那么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脸上扬起笑意:“小兔子。”

      宇文明孝弯起一抹淡笑,将小玉兔递给她。

      不知是李靖安好哄,还是宇文明孝太会哄人,总之李靖安一秒钟就被哄好了。
      玉兔通体羊脂玉,两颗透亮的红琉璃镶嵌眼睛,腹部刻满了五行祈福错金经文,手感很好,握在手里丝丝凉凉,舒服极了。

      “给我了?”李靖安财迷心窍,这小玩意儿看着就好贵!

      “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那不成,是我的了。”李靖安笑逐颜开。

      宇文明孝看着她开心,自己也开心,望着她眸中透着柔意,刚才那个倔强不屈的少年人,轻而易举就被哄好了,这么可爱的小丫头,谁不喜欢呢?
      小丫头是自家的,就更喜欢了。

      宇文明孝抬手摸向她的长发,目光落在她身后,转了一圈,思索半响还是问出口:“是不是打痛了?”
      心里对她有愧疚,略带迟缓又关心说道:“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李靖安脸上一热,手上的玉兔都不香了,羞得不行,低着头赧颜道:“不用。”

      宇文明孝对此有些无措,犹豫了片刻,轻声细语又道:“我给你看看?”

      李靖安脸发烫,耳尖通红,又羞又恼:“不用。”能不能给她留点脸啊!她的脸面这么不值钱吗?!

      宇文明孝瞧着她红通通的耳朵,怕什么呢?自己哪里没见过?
      没说话,眉眼染上淡淡笑意,漂亮的双眸倾尽温柔看着她。

      李靖安看她一眼,见她在笑都要哭了:“你笑话我......”

      “没有,我不是笑话你。”

      “你明明就有。”

      “我是疼你,你看我都在这里陪你。”宇文明孝认真解释。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像只软毛小狗崽。
      李靖安被摸舒服了,就不跟她计较了。

      宇文明孝目光瞥到床上的书,问道:“怎么找出这书来看?跟着傅姆太无聊,对兵器感兴趣了?”

      李靖安不动声色将书拿到一旁:“你说的,要多学多看。”

      “也是,跟着沈氏做了一些无用功,浪费多日。”

      “谁说我做无用功了?”
      李靖安将玉兔收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两件叠得整齐的寝衣,下巴微抬,略带得意的神气:“喏,礼尚往来。”

      宇文明孝轻轻挑了下眉,接到手里,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漾开笑意,神色温煦,映着悦色。

      两件雪白的寝衣,一件领口绣花,花边波纹翻滚,高低错落,皆是用浅淡的丝线绣制,交叠于领口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花?”宇文明孝问道。

      “桔...桔梗吧。”李靖安心里有点忐忑,怕她会不喜欢,陡然被问,说话都不利索了。

      一件袖口绣了绿萼梅的纹样,白中泛绿的梅花,花瓣洁白,萼片青绿,是最具有君子气质的梅花。

      宇文明孝手指轻轻摩挲着梅花,心怀缱绻,目露柔光。
      这是她阿母梁王妃最喜欢的花。

      李靖安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解释说:“我阿娘在家中种了这种梅花,我觉得很好看。阿娘说此花风骨俊傲,淡泊高洁,是极好的花呢!”

      “是极好的......”宇文明孝眸光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

      “你喜欢吗?”李靖安见她反应有些淡漠,小心翼翼问道。

      宇文明孝掩去眼底隐忍的情绪,平复心中波动,恢复如常,无事般弯起微笑:“自然是极其喜欢。”

      随着她这抹轻柔的笑意,李靖安如释重负,心里的石头稳稳落地了,继而也开心地笑了。

      “尺寸你哪儿来的?”

      “是找司衣要的。”

      宇文明孝看着她一双清澄无比的眸子,心中一股暖流流淌而过:“你有心了。”

      李靖安腼腆一笑,如同小太阳暖暖的。

      “如此贵重的礼物,我该如何回报你呢?”

      “你喜欢就好。”

      宇文明孝将她带到怀里,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真的吗?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没有了。”唯有肌肤相贴,真实感受她的存在,心里才会充实、安稳。

      既然都这么说了,她就不客气了,仰头看着公主:“那你对我好点。”

      这有何难?宇文明孝道:“允你。”

      “听我说完”李靖安伸出手指开始掰扯条件,“不用太久,我想做什么,你要应着我,不准凶我、也不能无视我。”

      宇文明孝:“......”怎么感觉掉陷阱里了?

      李靖安从她怀中起身:“如果太难的话,就算了,我不强人所难。”

      欲擒故纵算是让她给玩明白了。

      “好,可以。”反正也答应明日陪她了。

      李靖安跪坐她跟前,一脸期待:“现在就开始行吗?”

      宇文明孝揉额:“随你,现在要做什么?”

      “陪我睡觉。”李靖安立马侧躺,分给她半个枕头,拍了拍。
      因着各种各样的缘故,她们好久没一起睡了。

      宇文明孝:“......”

      李靖安善意提醒她:“说好不准凶我,说什么都要应。”

      于是有幸在宇文明孝脸上罕见地看到了一丝痛苦难言的表情。
      “我刚回来,尚未沐浴。”

      “我等你。”

      宇文明孝无言望着她,还能怎么办,自己家的小混账只能自己宠着。
      没有提出陪她一起沐浴,已经是万幸了。

      ----

      半个时辰后宇文明孝回来了,身上沾着水汽,肌肤白皙透粉,出水芙蓉般的清丽,不想上榻,便在外室处理一些庶务。

      李靖安见她迟迟不上榻,趴在床边枕着胳膊不满嘟囔道:“怎么这么慢啊。”

      宇文明孝一办公就入神,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搭理她。

      “你快点,太慢了。”

      这么说了两三遍,宇文明孝终于放下手中的庶务,神情端严,透着几丝无奈:“你在急什么?”

      李靖安认真回答:“急着跟你睡觉啊,姐姐。”

      宇文明孝一怔,顿时不想开口说话了。

      李靖安好不容易等她处理好事情,宇文明孝一上床,她就朝怀里拱去,头抵在她散发淡香的颈间。

      宇文明孝推了推她脑袋:“刚洗完,太热了。”

      李靖安抬头眼巴巴看着她:“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抱着也能睡。”

      “挨着你,睡得比较香。”

      宇文明孝面色淡漠:“......”究竟是哪里学来的?谁教坏了她?

      她放弃了,随李靖安的意愿。

      李靖安心满意足靠在她的怀中,感受着她温暖的气息,心口雀跃地跳着,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开口:“有时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宇文明孝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侧:“不是梦。”

      李靖安终于感受到公主的温柔独属她一人。

      宇文明孝搂着她的腰,手指抚摸她的腰肌,忽然说道:“真的不用上药吗?”

      李靖安:“......”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不用,不需要。”她比较坚强。

      “那好,明日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呀!”李靖安愉快点头。

      宇文明孝唇边勾起戏谑一笑,低眸望她,随后与她耳边温声低语,幽然撩人:“带你去马场,把这些日子你没玩过的都补回来。我送你一匹青海骢,如何?”

      李靖安发窘,那小脸儿羞得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冲她炸毛:“你是不是故意的!”

      宇文明孝强忍笑意,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得肆无忌惮。

      李靖安无地自容,热着脸,咬了咬下唇,抱起床上唯一的被子,就要走:“我不跟你睡了。”
      故意拿自己取乐,坏得很!

      宇文明孝没有动,躺在原处,不紧不慢道:“走罢,以后也不能跟我一起睡了。”

      转眼李靖安在“胁迫”中抱着被子乖乖回来。

      宇文明孝云淡风轻睨她一眼:“给我盖好。”

      李靖安展开被子,给她盖好。
      好想哭,她就是这么没骨气。

      今晚她筑起来的所有攻势一溃千里......

      李靖安睡着没多久,宇文懿来了,宇文明孝穿好衣物前去见她。
      “你就这么喜欢夜里见面吗?触犯宵禁可是不小的罪名。”

      “无所谓了,主要是睡不着想与你说说话。”宇文懿冲她扬了扬手中的酒,“我大父珍藏的好酒,被我拿来了。”

      围炉烧酒,宇文懿捏了一块梅饼塞进口里:“靖安没事罢?”

      提起李靖安,宇文明孝掩不住柔情:“没事,那小祖宗,能吃能睡,有时还能气气我。”

      “你就宠着她罢。”宇文懿笑了笑,揶揄道,“养这孩子,还养上瘾了。”

      宇文明孝则问她:“卫眠卿跟你同去?”
      莱王被罚,北晋一事交由鲁王,宇文懿担忧大父身体,她熟知军中事务,此次随同一起去。

      宇文懿拨弄着火红的木炭:“那个人死了,她说她很开心,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想回去亲眼看着晋国的溃败。她还想寻一处风水宝地,将她阿母重新安葬,她要我陪她一起去。”

      宇文明孝轻轻点头:“她阿母理应风光大葬。她若有求,你尽量帮她。”

      “我晓得。”宇文懿微微一笑。

      “她还要我给兄长带一句话,此次南下,定要痛击南岐。她很可惜,两处只能选择一处去。”

      “陛下不会放过南岐。”

      “如此她就放心了。”

      宇文明孝凝眸看着她:“你好像对她真的动心了。”

      “是啊,我很喜欢她。”

      宇文明孝对此缄默无言。

      二人聊了一会儿别的,宇文懿起身要走了,临走她回头看向宇文明孝,浅浅一笑:“我回来之时,三叔会没事的罢?我可不想一回来就参加葬仪。”

      宇文明孝回她:“一路平安。”

      “说真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你知其中利害,我不再多言。”

      宇文懿在劝她,她明白。
      宇文明孝眼眸静如深潭,淡淡“嗯”了一声。

      宇文懿心中百味杂陈,自己经历过的,其中酸楚只有自己明白,打心底不想别人再经历一番。
      她抬头,深夜的天空飘落雪花。
      “下雪了,这天冷得彻骨。”

      ===

      亥朔不日就要随李靖安舅父前往南岐,临行前相约见一面。

      头一次来到他们住处,游大热情招呼她:“来,坐。”

      李靖安礼貌回道:“不用,谢谢。我站着就好。”

      “怎么,嫌弃我们几个啊?”

      “不是。”李靖安有苦难言。

      “不嫌弃,扭扭捏捏做什么!”游大一把拽下她。

      李靖安立时低头咬唇,攥拳抵在唇边。

      游大诧异地看自己的手:“我这么厉害了吗?”

      亥朔当她上次受了伤未好,斥责游大:“岂能对女郎如此无礼!”

      游大支吾:“我...我...”

      李靖安帮他解围:“没事,今日找来我作甚?”

      亥朔莫名其妙问起:“那日康叱奴如果只跟你赌一把,放你走了呢?没有接下来的赌局,那你就真的欠巨债了。”

      “就是这事?”李靖安笑了笑回道,“字据上写的是李青安,又不是我李靖安。他拿那个字据找我,我可不认账。”

      游大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欺负胡人不熟悉咱们大虞文字。”

      亥朔心中了然,钦佩她做事果敢又思虑缜密,于是开口沉声道:“我这还有一事,女郎敢不敢再赌一把?”

      “何事?”

      “女郎是否想要兵?”亥朔一句点破她的野心。

      李靖安扶额,手指摩挲了下眉角,恬淡一笑:“你这话,吓到我了。”

      “女郎,你我都是真情直性之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想要兵,我可给你。”

      李靖安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不像是在套自己的话。
      “你什么意思?”

      “你母家祖上是濮侯,濮侯战功赫赫,陛下特赐恩旨,予他五百私兵护卫。自濮侯去后,私兵收归国有,挂在折冲府名下。而这些人跟随濮侯征战沙场,忠心耿耿,身为军户,父死子继,倘若将这些人收归到你手上,可添助力。”

      李靖安觉得他在逗自己:“折冲府是天下兵马,归朝廷所有,我可要不过来。”

      “他们特殊,因是私兵被军府排挤,打发到城外灵泉乡驻军了。女郎,因着你的身份,稍加施点恩惠,他们自会归附,死心塌地。”

      李靖安觉得其中有猫腻,感觉他要在离开前把这些人托付给自己。
      “你与他们相熟吧?”

      敢情在这儿薅她羊毛呢?

      “实不相瞒,我等父辈皆是濮侯帐下陪从。身为军户不得脱籍,世代服役,又不受朝廷重视,受尽排挤,待遇极差。无薪无粮不说,伤病更是无人救治,比寻常百姓还不如,有同奴隶。”

      李靖安略显诧异,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层关系,沉默想了一会儿说:“他们平时都做什么?”

      “务农,缴纳田赋,一年下来,没有一点存积。”

      好一个务农!

      看样子朝廷真的把他们忘记了。

      “此事容我再想想。”李靖安解下腰中所系佩玉,“今日出来得匆忙,没带多少钱,你把这个当了,钱分给他们。”好歹是阿翁的兵,落到这步田地,她于心不忍。

      “上次女郎给的钱,我们已分给大家,足够用了。”

      “留下吧,你安心随我阿舅出征,他们交给我。”

      亥朔点点头,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名册,他们就拜托女郎了。”

      李靖安有事要走没有多留,等她走后,亥朔才想起来还有一事未与她说——那日能将王五郎带回来是有人从中相助,将他们一路护送至长安,原以为是她派来的人,后来想了想,恐怕不是,若是她派来的人定会提前告知。

      罢了,那人没做别的,想来未存坏心。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的李靖安闭眸沉思。
      近来发生的事让她觉得只抱着别人大腿存活是不能够的,她想要权!

      位卑言轻,她阿爹就是一个例子,在凉州刷了六年的经验,最后还是被人弹劾出局,说到底这是当权者的游戏。

      一盘棋局,黑白二棋,很多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她不再甘心藏于幕后,唯有成为人前的执棋人,才能掌控棋局。

      他们不允许女人掌握权柄,用尽办法围追堵截,那她就偏要争,偏要夺。而且一个人立足朝堂不足够,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能把足迹磨平了。所以拉拢亥朔,是她很重要的一步,如今,她做到了。

      让阿爹重得陛下重用,她做到了。
      罢了陈国公的相位,将其赶回家中,她也做到了。

      削弱楚莱二王的势力,她做到了一半。

      下一步,她该为自己筹算了。

      不过她在为自己筹算之前,先给她阿舅筹算好了。
      出征当日,虞帝台上阅兵,鼓舞士气,士气高昂。

      城门口,她与父母去送两位舅舅。

      李靖安趁着阿娘阿爹与大舅舅说话,她塞给小舅一个锦囊:“我阿娘给的,仅作参谋。”

      贺二郎疑惑:“你阿娘怎么不自己给我?”

      “怕阿舅情动伤怀,耽误行军时辰。”

      “是吗?我不信。”贺二郎狡黠笑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要么现在坦白,要么我去问你阿娘。”被李靖安套路多了,他也学精了。

      “别别别,阿舅随意看一看就成。全是我的一片孝心,您好好收着。”
      凭借上一世的记忆优势,她给阿舅准备了一份建功立业的大功劳。

      贺二郎与其兄长随军出征,路上贺二郎拿出外甥女给的锦囊,扔给兄长:“咱家靖安给的孝敬。”

      “何物?银钱吗?”

      “应该是信,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贺二郎没当做一回事。

      “是封书信,”贺云骥展开小声念起来,“二位舅父钧鉴:此次陛下派舅父前去谋岐,命夺南洲郡。然欲伐南洲,必入羌口关,守将刘虎,刚愎自用,凶虐寡恩,与裨将失和,可用计除之。夺此关隘后,需紧占昆罗城,昆罗乃囤积武备粮草之地,守将王陶嗜酒如命,昏庸无谋,若取得小胜,必将设宴庆功,舅父夜袭图之不难。昆罗受陷,夺其粮草,孟丰城必派兵驰援,舅父伏半路击之,同时孟丰空虚,亦可分一军直取此地,两厢夹击......”

      贺云骥念的后背直冒冷汗......

      他家这个孩子,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