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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章 ...

  •   公主在刻意保持距离。

      李靖安故意不去理她,自顾自将头扭过去,房间内好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最后还是她坚持不住,装得不经意间偷偷转过身去。

      不看还好,一看人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端了一杯茶慢悠悠品味,打量着房内布局,压根儿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宇文明孝鲜少来卢国公府,到李靖安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前两日来都没有好好看看。这里与公主府的房间不同,那里是她给李靖安布置的,而这里几乎没有太多华贵的装饰,家具也很少,整个房间略显空荡,最显眼的则是墙上挂着三把不同形制的弯弓,还有旁边摞放整齐的书架。

      知道她不喜奢靡,不好贵物,不喜欢各式各样的家具把房间填满,房间能有多空就有多空,说是这样看起来顺眼。

      宇文明孝又睨了两眼地板,觉得房间内缺条地毯,这孩子打小喜欢光脚在地上走,公主府的房内都给她铺了一层厚实软和的地毯,别说在地上光脚走了,打滚都没问题。
      她沉浸于打量李靖安的房间,以至于不知一道幽怨的小眼神儿望了过来。

      李靖安心塞,一如既往地被“冷处理”了。自从上次围场一别,她就没理过自己,现在都受伤了,还这样对待自己......

      宇文明孝观察完房间,抿了一口茶,随意一转眸,发现床上的李靖安回过身来了,一双水润的明眸透出些许楚楚可怜。

      一副可怜相。

      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兽渴求安慰来到脚边不停蹭着,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怜爱之心。要是放在以前,宇文明孝保准会缴械投降,但是现在不能。

      收回视线,放下茶杯,神情如往常那般淡淡的,不为所动。
      “我有话问你。”

      与刚才喂自己喝水的语气判若两人。李靖安听的闹心,一双秀眉都快郁闷成八字眉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话的?”

      宇文明孝神情说不上有多严肃,却不怒自威:“你最好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

      听出来了,这是来训斥自己的。要训就训,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难道挨训还要自己猜?
      “我意识到了啊,伤是挺严重的。”

      宇文明孝拧了下眉:“靖安。”

      李靖安硬气得快,怂得也快,嘟囔道:“我听不明白,你直接告诉我好了。”

      “武侯铺上报当日有一女子前来禀明黄烟一事,要求派人快速警戒维序,恐生其他变故,此女未亮明身份就跑了,而有人认出她就是卢国公府女郎的挚友,通明。”

      李靖安大惑不解,通明人缘这么好了?南城那么偏僻的犄角旮旯都有人认识?
      “这是好事啊,围观百姓积极上报要情,并给出合适建议,不应该嘉奖吗?”

      说得一本正经,不像玩笑话。
      宇文明孝要不是太了解她,还真会相信了她不是在跟自己插科打诨。
      “当日也有人看到你骑马出现在陛下遇刺之地。”

      李靖安:“......”
      这下轮到她犹豫了,一来谋逆之事她不想牵扯其中,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当日出现在那条街上,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伤是刺客所为。二来最主要原因是她不想让公主知道自己返回去是为了找她。
      所以她怕自己说得太多,漏洞越多,到时候就圆不回去了。

      “看见了就看见了,那日我与通明在一起,发现异情就跑去看看,我知那种烟丸是军营中常用的箭镝,不知是陛下遇险。”她装作对黄烟不知情。
      “后面知晓了,才觉得一阵后怕。”

      她低声叙述,声音软软的,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宇文明孝有那么一瞬不想再问她,可为了搞清楚还是将最重要的问题问了出来:“当日为何会去那里?”

      “和通明去看百戏来着。看百戏也犯法吗?”她不明白,这事自己除了伤得严重,还有哪里值得严重的地方?即便是问明白了,也是那么一回事儿,明摆着自己是个意外,与自己毫不相干,难道“不经意”和陛下一条街犯法了吗?

      她委屈地看了眼宇文明孝,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去那里找人。

      宇文明孝终是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瞧着心软,心里打定主意对她的强硬,已然一败涂地。
      “倒是和通明说的一样。”她眸光温和,“串通过?”

      李靖安听了前一句“嗯”了一声,又听后面话锋一转,急了:“这有什么好串通的?我就不能实话实话吗?”
      她猛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拒绝对话。

      宇文明孝原是想缓和下气氛逗逗她,没想到兔崽子不经逗。
      这件事必须要从头到尾弄清楚,她只好软下语气哄着:“你听话,这件事很重要,我需问个明白。”

      李靖安埋在被子里闷声说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然后我受伤了,就这么一回事儿,再问也是这样。”
      “这事问得着我吗?与我何干?我跟个犯人一样,不停问我。”越说越憋屈,话是源源不断迎上去,说完从被子里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我要是犯了法,那抓我啊。”

      明明就不信自己,问得再多,得到的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信我……”

      “那你就跟我说实话。”
      宇文明孝见她犯浑劲儿上来了,直接问道:“当日那条街因陛下巡幸已经封了,你是怎么进去的?”

      一直很理直气壮的李靖安,听到这句话,瞬间喘息声都小了,她忘记自己能进去是因她大父的缘故,而且她不觉得是件事儿,所以压根儿没往心里记,以至于忽视了这个,在不知情的公主眼里,确实没交代清楚。

      幸亏藏进被子里,不然自己的表情变化一定彻底露馅。

      可她还是很奇怪,虽然能理解刺王杀驾这种大案,细枝末节都要弄明白,但怎么一直揪着她不放?自己怎么进去的很重要吗?难不成以为刺客跟自己一条路走的?
      朝廷不至于这么傻吧......

      不对,肯定不是这样。
      朝廷傻,公主可不傻。

      李靖安扒拉下被子,探出脑袋,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跟我有关?”

      宇文明孝没有说话,但是沉默的表态已经不言而喻了。

      李靖安惊讶,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这件事怎么会跟我有关?关我什么事?”从头到尾自己有做出越规的事吗?让通明报信,又顺道救了陈国公,自己哪怕无功,至少无过吧!?

      “肯说了?”宇文明孝本想让她好好养伤,不将这些事告诉她,可依这孩子的脾性,不跟她说清楚,她便不会说出实情。
      但凡她打定的主意,没人会让她轻易松口。

      李靖安自己也明白,现在不说不行了,不过她只能挑着说,不能说出全部,她若说是去看看陛下他老人家这一世还会不会遇到刺客,自己说得出来,也没人信吧?她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了和大父打赌的过程,都是为了阿父的前程。

      “这些问我大父,他是知情的。”李靖安看了看公主,“他没说?”

      “卢国公说他不知情,让你自己亲口说。”宇文明孝顿了下又道,“你勿怪他,他若是替你回答,便会牵扯进整个卢国公府。”

      李靖安听后沉默,她能理解大父为何怎么做。

      她万分不解:“为何这件事与我有关?从头到尾我只是在茶肆待了一会儿,就跟通明离开了,发现黄烟后,我赶了回去,然后我寻着痕迹找过去,没找到你们,先是遇到了被刺客追杀的陈国公,我还出手帮他赶跑了刺客,这就是全部的过程。”

      宇文明孝神情显得很严肃:“是这样?是陈国公王道兴?”

      李靖安哭笑不得:“我难道还不认识陈国公吗?赶跑刺客后他跟我说陛下被禁军护送走了,为了保护陛下,他们分散开跑吸引刺客。若不信,便去问陈国公,一问便知。”

      宇文明孝担心她会害怕,面色和缓,抬手的动作微微僵硬,遂略显生疏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信你。”
      事情问清楚了,心里有了底。犹豫须臾,还是与她坦露:“现在有人宣称曾看见你与刺客在一起,暗指你与此事有关。”

      李靖安面露诧异,刚要开口说话,宇文明孝打住她,继续道:“我知道这是乱言。有人是想将谋逆之事推到你大父头上,是以你大父不能为你轻易开口。往后谁来了问你,你都无需回应,我来处理。”

      李靖安欲言又止,她明白了,看来有人以看见自己,趁机添油加醋大做文章,将矛头转移到了大父身上,这是一场政敌诬陷!

      “后来你怎么受的伤?没跟王道兴一起?”

      李靖安疑惑看她一眼,公主措辞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对王公大臣更是以礼相待,称以尊号爵位,怎么接连两次叫起名字来了?
      “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头传来蔺攸宁的声音:“公主,太和殿的田内侍来了,正在府内等候,请公主速速回府。”

      “好,知道了。”宇文明孝看着床上的李靖安,微微弯腰俯身,屈指蹭了蹭她的鼻尖,用以往哄她的语气轻声道,“你好好养伤,无须担忧这些事,一切有我,没事的。”
      这件事恰恰是问清楚了,问题反而不大了。

      李靖安心里憋屈得不行,哪个王八蛋给她造这个谣?
      这会儿公主好声好气的安抚她,顿时四面八方的委屈一拥而上,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宇文明孝见不得她受委屈,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不住挠她的心。眸光微动,神情克制不住露出一丝温柔:“我改日再来看你。”

      从房内出来,宇文明孝的脸色已不复刚才的和煦,清冷的面容看不出喜怒。直到上了公主府的马车,才抬眸看向等候的蔺攸宁问道:“什么事?”
      刚才是蔺攸宁寻的借口,不是什么田内侍来。

      “适才我已去找通明问清楚,确实是陈国公捣的鬼,是他将姑娘骗去那里,说公主带人朝那个方向追刺客去了,姑娘担心公主才信了他的话。”
      蔺攸宁青着脸,垂着眸。之前还看不上李靖安,是个依仗公主宠爱,被养得桀骜不驯的世家女,这次看来公主没白疼她。

      “外头散播的谣言也大抵清楚是怎么来的了,陈国公从一开始便没想放过姑娘。老奸巨猾,未经他手,是叫人静悄悄谣传出去的,要不是我们的人机敏,及时察觉,若再晚一会儿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这条毒蛇如此阴狠,姑娘救了他,倒被反咬一口。”

      宇文明孝眸色深沉,尽是冷冽:“那是救吗?怕不是靖安意外坏了他的好事。”
      她摩挲着身上所佩戴的青鱼佩,不紧不慢地吩咐着:“让霍青拿着陛下御赐龙节候在卢国公府,谁也不许打扰姑娘。”

      龙节象征着陛下亲临,是陛下赐予公主独一无二的权力。蔺攸宁劝道:“龙节金牌是陛下赐予公主御前行走,各署、卫、所畅通无阻,处理公务所用,若是用于其他事恐惹陛下不悦,此时更需小心,望公主三思。”

      对方这一步棋布完,下一步又会怎么走?宇文明孝放心不下:“照我意思办,无需多言。”

      “是否跟卢国公透露一声?卢国公一旦知道,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李家还是少掺和进来比较好,什么都不知是最好的。不过......”宇文明孝一顿,话音一转,“迟早会有人告知的,无须我们多此一举。毕竟我们的话在卢国公看来并非善意。”
      栽赃诬陷在朝廷屡见不鲜,对方自始至终玩着“成则立,不成则退”的把戏,随便一调查就可不攻自破的谣言,卢国公不屑,对方本身也意不在此,他们只是想网织卢国公的罪名,妄图“搅浑水”,用来转移朝廷注意。

      刺王杀驾一事,让现在的朝廷犹如惊弓之鸟,稍微一点风向就会引起翻云覆雨的风浪,难便难在这。
      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这几日宇文明孝没怎么歇息,靠在马车上,单手支着额,揉了揉眼窝:“阿蹊那边怎么样了?”

      “抓了几个潜入长安的大岐蚍蜉,关在玄元庙后山鞠讯。”

      “动作不要太大,此事我还要斟酌斟酌。”

      蔺攸宁点头,随后又道:“公主,还有一件事。”

      “说。”

      “卫眠卿回来了。”

      **

      这边公主一走,守真进来了:“坏了,公主派人把通明带走了,说是了解情况。”

      “没事,至少是公主询问,而不是旁人,她到公主身边会安全些。”
      李靖安头疼,朝堂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能让他们拿去大做文章。
      “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那日公主护送陛下回宫,追查刺客的是千牛卫和长乐公主,公主不曾带人追捕。公主在时,没趁机问问?”

      “刚好蔺攸宁过来,公主急着走,我就随意糊弄了两句,自然就没机会问。”
      此时她也回过神儿来了,那日根据陈国公指的方向去找公主,公主没找到,却遇到了刺客,最后被长乐公主救起,之所以觉得不对劲只有一个原因——陈国公骗了自己。

      乃至被刺客追杀都不是真的,他想上演楚王的把戏,碰巧被自己看见了。

      现在终于搞清楚了,之前还担心陈国公给自己漏了陷,向家中透露自己曾经搭救他之事,敢情人家连想都没想,只想让自己去送死。

      传言一事自然与陈国公逃不了干系。
      自己只要一死,诓骗自己的事,就没人会知晓。可是自己还活着,他就将脏水泼过来,自己的话便不会有人相信,顺便还拖了整个卢国公府下水。
      等查明事实后,也没人会在意她的冤屈。即便说出来,谁又会轻易相信?一个朝廷重臣和一个朝臣的女儿,孰轻孰重?

      好心机。

      李靖安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守真听。

      守真一惊,后背冒出冷汗,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福大命大!
      “去找陛下!揭发陈国公的狼子野心!”

      “没有证据,凭什么告他?”

      “你不就是!”

      “你觉得陛下会相信吗?”

      守真泄了气,没想到朝廷上的事这么复杂,没有白是白,黑是黑的道理。

      不出所料,当天鬼见愁的奉宸司就到了。没等进门,在府门口就被霍青挡住。

      奉宸司的万参军手扶腰间佩刀,大喇喇走上前,眼神轻视地看向霍青:“是你小子。不在公主府当差,跑这里做什么?”

      “奉公主令,在此等候万参军。”

      万参军一笑,抹了抹嘴上两撇胡须:“说罢,殿下有何吩咐?”

      “公主已经来卢国公府询问清楚了,到时会详细上书陛下。免于再次讨扰卢国公府,还请参军带人回去,顺便与莱王说一声。”

      万参军冷笑:“公主怎知我要询问些什么,恐有疏漏,我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我想卢国公不会介意奉宸司查案,让开。”

      他推了一把霍青没推动,而霍青的手下站成两排堵在府门口,意思不言而喻。

      万参军瞪起眼:“给你脸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一刀活劈了你!滚开!”

      霍青不慌不忙地拿出御赐“龙节”,金制蟠龙纹图案,正面用篆书写着:王命。背面则是“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持有此节者,皇城内宫通行无阻,按法诛奸。

      万参军看到此物脸色一变,一改蛮横态度,慌张跪下叩拜。

      ————————
      ————————

      卫眠卿倒了一杯酒,手一抖没拿稳,“咚”一声掉在几案上。

      “瞧你柔心弱骨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生怜爱。”

      卫眠卿抬头望去,长身玉立,一袭月白色宝相花织锦裙,勾勒出柳柳细腰,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许久没见的长乐公主就这么忽然出现,抱臂靠在门框边,丹唇逐笑,眼尾底那颗泪痣尽显妩媚风情。

      妖孽的笑容,看得卫眠卿心底一颤。
      她收敛心神,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续了一杯酒,揶揄道:“公主殿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来无影去无踪呀,这会儿又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听听,这是想本宫了。”宇文懿眼里藏不住笑,“想本宫就来找啊。”

      “妾一个小小庶民哪有胆子登王府的大门。”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难得了你?你说本宫难见,你最近更是难寻,五日内亲自找了你两回才见上。”

      卫眠卿扯了下嘴角:“才两回呀,看来我在殿下心里的分量也不是那么重。”

      宇文懿走进来,端起几案上的那杯酒,坐于身旁,酒杯轻轻抵在她唇边,展颜笑道:“你若是不那么称心,也好让我少了惦念的心思。”

      “殿下请自重。”卫眠卿无奈看她一眼,要去夺酒杯,宇文懿一抬手,让她扑了个空。
      “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此事好像与殿下无关。”卫眠卿没抢回酒杯,随之失去了兴趣,起身要走,宇文懿伸手拉住她,一脸无辜:“我怎么得罪你了?”

      “殿下没得罪我,是我招惹不起您。”

      宇文懿百思不得其解:“你这是什么话?”

      卫眠卿要走,宇文懿不放。卫眠卿不得已使出招数挥过去,力气不大,动作也不够迅速,宇文懿闪过绕到她身后,单手便钳制住她,另只手从身后戳了戳她脸颊:“你很厉害嘛。”

      卫眠卿脸色猛然发烫:“比你强一点。”

      “是吗?那试试看?”

      二人你来我往,卫眠卿今日有气无力的状态,一个不留神与宇文懿抱住齐齐摔倒在地。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宇文明孝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

      卫眠卿瞪了宇文懿一眼。
      宇文懿抱着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刚才要没我,你就摔了。你今日怎这般弱不禁风?”
      卫眠卿咬牙:“没你我就摔不了!”

      宇文明孝别过脸,面不改色道:“忙完,过来找我。”

      卫眠卿自然是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赶紧道:“别,正好有事找你。”
      转头对宇文懿说:“看样子殿下来得不巧啊。”

      “是不巧。”宇文懿起身,掸了掸裙摆,从腰下解了一块玉佩递给她,“喏,你要想找我随时可来。”
      她很识趣没多待,要离开时,从怀里掏出一条长命缕,递给宇文明孝:“这是那个兔崽子的罢?上次太着急忘记拿出来了。”

      宇文明孝接过来,指腹摩挲着,彩线上面尽是斑斑血迹。
      见此,气息都沉重了几分,她抿了抿唇,郑重其事说了句:“上次多谢。”

      姐妹俩不曾说过客套话。宇文懿明白那孩子对她有多重要,才会让她此刻开口郑重称谢。她笑了笑:“我这嘴跟开了光一样,没有哪次像那日灵验的,刚提到她,就看见她了,希望别有下次才好。”

      她一走,卫眠卿松了口气,不再装作若无其事,无力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腹,面带痛苦坐起身:“这混蛋平白来招惹我。”

      宇文明孝上前扶了她一把。
      “怎么样?”

      “没事,但......”卫眠卿摊开捂腹的手,指间处沾了血,无奈一笑,“你要给我找个大夫了。”
      刚才撕裂了伤口,宇文懿出去再晚一会儿,就露馅了。

      宇文明孝找来自己的侍医。侍医解开卫眠卿的衣裳,看到狰狞的伤口震惊:“姑娘当真是忍得住,这么重的伤竟然没找人缝合?”

      卫眠卿眼波流转,眉目可人:“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饶是侍医跟随公主见过大场面,也禁不住她这么直白调戏,一慌上手就重了些,痛得卫眠卿“嘶”了一声。

      不远处正翻看朝廷邸报的宇文明孝,遽尔开口道:“卫眠卿。”

      “嗯?”

      “勿言。”

      “哦……”卫眠卿可怜巴巴看了眼侍医,闭上了嘴。

      侍医打开随身所带的药箧,从中拿出桑白线、镊子、银曲针、小刀等一应物件。

      先是端给卫眠卿一碗药汤让其服下。
      药汤味道难闻,卫眠卿一脸嫌弃:“这什么味儿啊?是给人喝的吗?”

      “这是麻沸散。也可不喝,那只能忍着了。”

      “你喝口我看看。”

      侍医嘲笑她:“姑娘原来这么怕死吗?”

      卫眠卿坦然回道:“怕啊,怎么不怕。”半信半疑,端过碗一饮而尽。

      侍医持镊执针,一点点将皮肉.缝合,最后涂敷药膏。麻沸散没起太大的作用,疼得卫眠卿满头大汗。
      还不忘问了句:“缝得好看吗?”

      “我自有一双巧手。”

      卫眠卿莞尔一笑。

      侍医收拾好药箧找宇文明孝复命:“近日卫姑娘需卧榻休养,不可走动以免撕裂伤处。”

      “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宇文明孝放下手中的邸报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冷淡:“我以为你会逃走。”

      “逃?逃哪儿去?这天下我能逃哪儿去?”卫眠卿撑着床榻坐起来,靠在床边,对宇文明孝挑了下眉,笑道,“说起来你才是胆大,押注到我身上,就不怕我给你漏了底,转头翻脸不认人?”

      “你已经翻脸不认人了不是吗?靖安是你伤的?”宇文明孝自上而下的眸光透出几分威慑,阴沉沉看着她。

      “天地良心,是这孩子时运不济,自己撞上来的。”当日在等陈国公的亲信,没想到陈国公的信儿没等来,等来了她。
      “要不是我骗他们说兵器上有毒,这兔崽子跑得了吗?”

      宇文明孝皱了下眉,深深看她一眼:“那些人现在何处?”

      “被我杀了。”卫眠卿说得平静淡然,抬了抬眸子,轻笑道,“劳烦你去收个尸,去晚了被人看见,吓到周围百姓就不好了。”
      “喏,这个应该是你想要的。”她从胸口掏出一个吊坠,吊坠里面取出一张卷得很细的纸条。

      宇文明孝狐疑接过来。卫眠卿紧接着说:“是岐人的秘密据点,从这次领头人身上搜出来的。这些年南岐前前后后安排进长安的细作不少,部署严密,扎根发芽,若不大动干戈,不会挖干净。而你们怕搅得长安不宁,投鼠忌器,才不敢大动。有这个就好办了,但,这可能仅是一部分。”

      “你不担心被南岐怀疑?”

      “这有什么。人都死了,怎么说还不是我说了算吗?他们满朝文武还是先想想怎么会蠢到被楚王利用罢!”
      卫眠卿满不在乎地讥笑两声,慢条斯理道:“南岐太子留着我有用,即便怀疑,也不会轻易动我。死几个人在他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不可一世之人,怎么会想到他的掌中物背叛他?

      若有朝一日知道了,他会疯。

      “现在我这条命已经被你牢牢攥在手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卫眠卿微微垂眸,嘴角扯了一个苦涩的弧度,眼眸深邃。这么多年,卢国公府的侍婢雀儿、凉州城的楚馆都知、躲于暗处的卫绍,她是晋人,又与大岐朝廷联系紧密,这些都是她的身份。说来可笑,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忘记原本的真实身份。

      不过,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她重新躺回床上,恢复往常轻佻的神态,悠悠道:“你该感谢我,当年南岐使者朝见,偷描了你的画像回去,企图讨好南岐太子,要不是我偷偷调换,你的麻烦事还不少呢。”

      从房中出来,宇文明孝眉眼之间生出几分看不清摸不透的复杂情绪,隐在清冷的面容之下,很快消失不见。
      找来蔺攸宁,将卫眠卿给的纸条递过去:“交给阿蹊去查,安静些,不要闹出动静。”

      随后让人备车去梁王府,刚出门遇到其兄梁嗣王宇文烨:“去梁王府?上车罢。”

      他一见妹妹便愁眉不展,叹气道:“父王这几日萎靡不振,眼见又消沉下去了。”其父素来最怕皇祖父,遇到这种事更是扛不住了。

      宇文明孝有些疲惫,歪了歪身子靠窗支额:“长兄在做什么?”

      “四处奔波找大臣,联合上奏为父王开脱求情。”

      “蠢才。”宇文明孝轻嗤。

      宇文烨也明白:“陛下谁也不见,徒劳而已,没被训斥就不错了。”

      “你这几日无须做别的,只须进宫多陪陪曾祖母,发生这种事,她老人家是最慌的,阿嫂最好同去。算日子阿嫂也快生了,你陪在她身边照顾,其余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有我。”

      宇文烨点点头:“你阿嫂肚子大了,不方便,我一人去就行。”

      宇文明孝却道:“只能辛苦下阿嫂了。母亲不在了,家中没有主母操持,总是不好的,难道阿兄放心交给郭氏?”

      “说什么胡话,郭氏我躲都来不及。”

      “那便放心进宫去,太后见了,定会让阿嫂留于宫中,这样你也放心许多。”

      “你是想让孩子生在宫里?”

      宇文明孝默然,片刻平静说道:“眼下情形,这孩子来得很是及时。”

      宇文烨不做声,他的幼妹,如今斡旋于朝堂之上,攻于心机,浸于权谋,没几天消停日子过,说到底是他这个兄长无能。

      “在难过我利用了阿嫂和孩子吗?”

      宇文烨意味深长:“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和父王,只是...辛苦你了。母亲去了,本来应该我来照顾你,阿兄却没有为你做些什么......这些年忙于政务,朝廷争斗,你都在为别人忙碌,丝毫没有为自己考虑考虑,一来二去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是阿兄没用。清和,如果这件事能过去,咱们梁王府渡过难关,你便在长安才俊中选一个,让他来照顾你,为你分担,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累了。”

      宇文明孝神情淡了几分:“不用了,没兴致。”

      宇文烨:“......”自己亲妹妹怎么就不能跟长乐学一学?她可是感兴趣得很哪!

      “你府中那个阿柳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置?”

      “不急,没到时候。”收拾完一个,又塞进来一个,她没那么多闲工夫应付。不如就这么一个,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卢国公府的那孩子,我瞧着她在,你能开心不少,她是有办法哄你开心的。那孩子眼下受伤了,不然我就把那孩子找来。”

      宇文明孝无奈瞥他一眼,纠正道:“她不是玩物。”

      宇文烨笑了笑:“看看你,护她跟心尖儿一样,我又没说她是。”
      “话说回来,那孩子不过是及笄的年纪,好像总是做些不寻常的事情,这次还牵扯进来,虽说没什么根据,但多少与她素日行事的作风相干,你还是要好好与她警醒一番。”

      宇文明孝神色疲惫没有接话,宇文烨便知她不想说这些这事,只好转移了话头又道:“你连续几日去看她,定是没休息好,你心疼她,担忧她,我能理解,但还是身子要紧,侍医在身边为你调理,你可不能不当回事。”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边李靖安刚被列为“犯罪嫌疑人”,那边又得知爹娘要和离了,一道道晴天霹雳劈向她。

      自己是想要改变历史轨迹,可没想过改变爹娘的婚姻状况啊!

      她仔细一打听,原来根源在于自己。

      得知事情原委,心里难受得不行。身为他们的女儿,她打心底希望他们二人能好好的,可是二人各有各的难处,不是她能左右的。

      阿爹感激孙氏为他生儿育女,离别多年,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于她。阿娘则是处处隐忍,唯独不忍自己受半分委屈。
      她理解阿爹转圜妻妾之间,有些时候怎么做都不满意,必须有人退让,他再次理所当然的想到了阿娘,他知道他的妻子宽厚仁慈,不喜计较。他觉得他的妻子可以为他再退让一次,可是他忘了,阿娘不只是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母亲。
      舐犊情深,她有她最柔软的软肋。

      官场的磨练让阿爹的性子变了,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他更适应官场了,利益当前他可以果断的处置任何事,而在家里,他习惯了阿娘在背后为他托底,打理好所有事情,所以一遇到问题,又想稀里糊涂回避,总想要鱼和熊掌兼得,而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他想无为而治,行吗?

      宇文明孝从梁王府出来,心里惦念李靖安,放不下她,回公主府的路上又转向来到卢国公府。这些日子常来,门口的阍侍看见她都习以为常了,看见公主那种的紧张都减少了。

      这次一进门,宇文明孝没在床上看到李靖安,一时奇怪,走近一些才看见埋头蜷缩在床角的她,那样子别提多可怜了,看得宇文明孝心中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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