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虞夺天下》景阙27

13、第十二章

　　抓完周，众女眷围着逗孩子，韩氏对外猛夸她侄外孙女儿：“打生下来不爱哭闹，是个爱笑的姑娘。如此聪慧，也是祖上显灵，俗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此乃李贺两家的福报嘞！”

　　张氏听不下去，绞着帕子气呼呼走出去，在她眼里，每夸一句李靖安，就是损一下她儿子！

　　老二家的杨氏见她走了，自己也跟了出去，在院里找到她，娇笑劝慰道：“过了门，都是一家人，你生哪门子气呀？靖安还是咱亲侄女儿呢！咱该高兴才是。”

　　“呸！谁要跟她这个训马出身的做妯娌！”张氏不服气，还越想越生气，想贺氏平日里不吭不响的，没想到还给她来了这么一手，“听我家四郎说，咱家那三郎三四岁了都不会说话，没想到还能让他生出个早慧的？谁信嘞！”

　　杨氏瞥了眼她，又佯装好心劝慰道：“说不定人家就命好呢？弟妹消消气，毋需与那家人计较。我瞧咱家齐奴也不差咧”

　　张氏自是觉得她儿子什么都好，只是她从小到大众星捧月过来的，样样都不落人下风，何时像如今这般被人压过一头去？
　　思来想去也受不了这个气，这会儿脸黑得跟抹了锅底灰似的，难看得紧。

　　这时杨氏不知想到什么趣事忽然掩嘴扑哧一笑。

　　张氏闷闷不乐，睨她一眼：“嫂嫂有何可笑？我们这是被一个末流小族骑到头顶上来了！”

　　“哎，弟妹你好好想想，”杨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调侃语气道：“一只猴儿都能训练出十八般武艺呢，忘记她贺家是做什么的了？”

　　张氏眨了眨眼睛，心里过了一遍，领会到话中意思，一同笑了，“是是是，她家训马出身自然有些个好手段呢”不得不佩服杨氏这张嘴，损得厉害。

　　瞧，这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好处。

　　这会儿李靖安还在众人面前表演‘才艺’，殊不知已经被人嘲讽到姥姥家了。

　　妯娌并肩逛着院子，望着路旁盛开的一朵朵雪梅，凌霜傲雪，迎面扑来缕缕清香，张氏心情松快了许些，又问：“你说，孙娘控告三嫂毒害她家念娘是真的吗？”

　　杨氏对此事并不同张氏这般上心，只是悠悠道：“阿家说是孩子吃坏肚子了，那便是吃坏肚子了罢。”

　　张氏冷笑，瞧她一眼：“你信？”

　　“弟妹以为呢？”

　　“我想八成是孙娘借念娘吃坏肚子这事趁机推到三嫂头上，孙娘没承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张氏轻哼一声，“蠢货。”

　　杨氏这会子诧异了一下，转头反问她：“你竟不疑三郎家的？”天可怜见，老四家的也不笨嘛。

　　张氏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无关痛痒说道：“男人嘛不都是一个德性，三嫂到底是正妻，又比孙娘有些姿色，想要争宠岂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倒是没想到，三嫂平日里不吭不响，竟是有些手段的。”

　　杨氏说：“这才是真本事的，藏而不露。”

　　“小手段罢了，一个训马女的女儿能有什么真本事？自己的郎君都拴不住，这也叫有本事？”

　　杨氏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枝叶上的梅花盛开，张氏拂了把沾雪的梅花：“这孙小娘呀，蠢得可爱，我喜欢。瞧好戏罢，这俩还有的闹呢。”

　　杨氏转头看向张氏，府内明争暗斗的气息，让她莫名有点兴奋，她也瞧着呢。

　　不远处的孙氏同几个投缘世家女聚在一起，几人聊得投机，不知谁起的头说起李靖安名字的事情，孙氏故作姿态说：“贺妹妹是识字的，名字取得是不错，我们阿翁都夸好呢。”

　　旁边人附和一句：“这种人家出来的，真是难得。”

　　孙氏掩嘴轻笑：“只是名字再好终究是个姑娘，比不得儿郎。”

　　在场几人皆笑了起来，在她们看来，只要在座都是世家出来的，甭管嫡庶，统一战线鄙视那庶族出身的就对了。

　　张氏瞅准了走过去，对孙氏说：“姐姐一向是个直爽的人呢。”孙氏虽是妾室，张氏私下也尊她一声姐姐。

　　孙氏见她在众人面前赞同自己，心里得意，对她又有了几分好感，留她一同说话。

　　李靖安与宇文明孝重逢，便想着与她亲近一些，抱着一个柑橘想找机会给她。

　　贺氏同样看了几眼坐在符阳郡主身边的宇文明孝，只是眉目间染上几分哀意。随后低头继续照料女儿，见她一直瞧着宇文明孝，有点疑惑，往日除了自己，不曾见女儿主动与别人亲近。

　　贺氏抱着女儿到宇文明孝跟前，将她放下：“你送郡主吃一个。”

　　李靖安到了跟前还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手咬着果子，一手扭扭捏捏地递给宇文明孝。

　　宇文明孝见她过来诧异了一下，又见她一直瞧着自己，有点茫然，她不曾与小孩子打过交道，不知如何相处，懵懂半响伸手缓缓接过来。

　　李靖安见她接了，对着她露出几颗萌出的小奶牙灿烂一笑。

　　韩氏对刘氏等人眼神示意：“这二人有缘呢。”

　　梁邑长公主笑了笑，柔声道：“必是有缘的，落衡与我侄媳妇梁王妃在闺闱时就交情甚好，情同姐妹。想来到子辈也是不差的。”

　　宇文明孝以为接过手中的柑橘就好了，没想到眼前的小东西一脸乖萌看着自己，没由来的，一眨不眨的乖乖望着她，弄得她茫然不解，大眼瞪小眼。

　　符阳郡主趁人不注意，悄悄拉走贺氏，来到一边没人的地方说话，贺氏目光落在宇文明孝身上，感叹道：“谢姐姐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符阳郡主：“我今日带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想你也定是惦记这孩子。”

　　贺氏扯了一丝难过的笑容：“上次见她比靖安大不了多少。”

　　提起过往，符阳郡主心里也涌上几分悲恸：“你瞧出来了么，这孩子与谢姐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贺氏点头：“谢姐姐的模样我最是熟悉，这孩子像得很。那大郎呢？如今也有十二岁了罢？”

　　“大郎快同我一样高了，如今在文学馆上课，皇帝舅舅也很喜欢他，常叫到身边考校。兄妹俩都很好学，尤其是清和，这孩子幼而聪颖，沉敏有文，想来日后在才学上定不输谢姐姐。姐姐在天有灵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贺氏欣慰，看着远处的两个孩子，眸光渐起忧愁：“只是......兄妹俩在......”

　　符阳郡主见她如此欲言又止，就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翘起一丝冷笑：“放心罢，我那王兄最是识时务，如今他还指望着兄妹俩能让他重新获得天家圣宠呢。”

　　贺氏：“如今我已嫁作他人，不便时常出府，日后兄妹俩的消息，你要常常告诉我。”

　　“我知道，放心好了，你如今先照顾好靖安，这兄妹俩有我跟阿娘。”谢姐姐病重时将二子托付给她们，她们不能辜负了谢姐姐的嘱托。

　　提起宇文明孝的母亲梁王妃谢氏，那可是大有来头，本家出自京兆“崔谢王李刘”五大世族之一的谢氏，名为谢曦之。
　　凡提起谢氏曦之，无人不晓。谢氏才名，更是如雷贯耳，在长安没几人能与其并肩，才气之高，长安士子皆要望其项背。

　　就这样一个才华斐然的奇女子，在嫁为人妻之后，才华渐敛，不再露面，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后来生下一对儿女，两趟鬼门关打转，身子逐渐羸弱，一日不如一日，常常卧病在床，生下宇文明孝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长安士子无一不为之遗憾，至今还有人做赋歌颂谢氏才情。

　　宴席上，李四郎喝得郁郁寡欢，手中的酒怎么喝都不对味，与他媳妇儿二人怀着心事早早离开了。

　　老二李津一身酒气回到家，不同他四弟，他这一顿喝得可过足瘾了。杨氏上前为其宽衣，今日之事尽说给郎君听：“今日抓周，四郎家的气疯了，那孙小娘更是要呕出血来了。”

　　李津闻之一笑：“我们在前厅听说了，我瞧着咱家四弟也险些没沉住气。他素来爱跟三郎较劲，这么多年了，依旧如此，嗐，咱阿母将他生得小家子气些，照此下去，成不了多大气候。”

　　“所以说咱家的前途还是要交由大郎和郎君呢。”杨氏又为他递上一杯解酒茶，“不过，今日我瞧那孩子早慧像是真的。”

　　李津不以为意：“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必羡慕别个，好好教咱自家孩子，不要落了下风就是。”

　　......

　　李靖安过了周岁生日，转眼迎来正月十五，上元节。

　　贺氏晚上打算要带李靖安阿夙她们出门看花灯，饭后去换了衣裳。

　　李靖安心里那个急切啊，坐在矮几旁，小手拍着桌子，一边指着外面示意她阿娘快点。

　　贺氏抿嘴轻笑，当真是迫不及待了。

　　今夜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热闹。每家每户都挂起花灯，处处张灯结彩，王公贵戚更是互相攀比斗灯，制造出多个巨大的花海灯树，燃灯盏数万，簇如火树，遥隔数里依然可见其光耀之彩。

　　街上彩灯无数，人山人海，李靖安这一世是第一次出府门，已经好久好久没过上元节了，她想到街上看看，所以她使出看家本领，嚷着要下车，贺氏拿她没办法，只好抱着她下车逛逛。

　　李靖安小脑袋四处张望，想看看哪里比较好玩，幸亏她阿娘比较高，不然眼前的人海，什么也看不见。

　　贺氏抱着她来到摊位前打算给阿夙她们买几个面具。

　　李靖安小脑袋又开始乱晃，摊位上的人不少，她忽然对身旁一个试戴面具的小姐姐有了兴趣，驻目细看，不知是真巧，还是有缘分，让她瞧出了点什么，探身掀开了对方的面具。
　　贺氏一惊，险些没有抱住她，真是一出门就没规矩了，刚要出声训斥，发现旁边站着的人正是宇文明孝。

　　李靖安猜对了人，对着她灿烂一笑。宇文明孝亦是诧异，更是诧异于眼前的孩子自来熟，张开小胳膊就朝她‘投怀送抱’，无奈抱过来，恢复往日平淡，对贺氏轻轻一俯身子，恭敬问候：“平阳君。”

　　贺氏顾不得女儿，四处看了看发现宇文明孝身边只跟着两个随从，再无一人，便道：“郡主一人吗？”

　　“闲来无事，出来逛逛。”宇文明孝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得多。将李靖安送回贺氏那里，又道，“我还有事，不多留了，告辞。”

　　贺氏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李靖安突然打了个小喷嚏，贺氏忙回神低头看她，用身上的裘衣把女儿裹了个结实。想起刚才的事，贺氏不免训了她一句：“你为何老让人家抱你？平日旁人抱你一下都浑身不舒服似的。”被别人抱着哼哼唧唧，到郡主怀里倒是安静了，还乐呵地笑。

　　知道训她也听不懂，贺氏无奈。

　　李靖安自然装傻，指着宇文明孝离开的方向，一脸不舍，小奶音道：“姐～姐～”她在家中是最小的，有好几个姐姐，所以姐姐二字是会说的。

　　贺氏被她这一声姐姐再次勾起往事：“说起来，你该叫她一声阿姐的。你喜欢她吗？”

　　李靖安装作似懂非懂地听着。

　　贺氏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顾自说着“你要多多喜欢她才是。你本该管她阿娘叫一声姨母，你谢姨母可是轰动长安的大才女，无人不倾慕呢。”

　　说着摸了摸她似懂非懂的小脑袋，又说：“但你不可再叫她阿姐，她是郡主，身份有别懂吗？”

　　微风起，陈事难掩。

　　先前贺氏不会跟她提的往事，今夜倒是难得与她提起。

　　......

　　这一夜，贺氏在旁忙着缝制女儿的寝衣，李靖安乖乖坐在小榻上，抬头望着窗外的一轮明亮的大月亮。今日月色甚好，如果不是怕吓着阿娘，她真想来一句“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公主，前段时间一直想自家的前途，把公主这个恩人抛到脑后了，上一世公主待自己恩深义厚，若是没有她护着，自己恐怕早就死上几百回了，重生一世不知与公主之间羁绊会是如何，或许在十岁还是会被她带去身边，所以她觉得有必要把公主列入自己的人生规划当中，上一世她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公主，这一世她必须还了公主的恩情。

　　李靖安摸了摸自己腰间系了长命缕，眼底映上一片惆怅，公主她待自己真的很好呢......

　　约莫半刻，贺氏缝了最后一针，剪了线，发觉女儿好久没有动静，有点奇怪抬头望去，然后就看着小崽子抬着小脑袋望向窗外，一副认真又乖巧的小模样，一动不动。

　　贺氏不由得莞尔一笑，跟个小大人儿似的，还知道赏月。

　　贺氏收拾好东西要过去抱她，这时窗外忽然一阵烟花腾空，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映亮了房内，李靖安被吸引，惊讶地张开了小嘴，好奇看着。

　　贺氏见女儿伸着小脑袋看，便抱起女儿站在窗边，有点好奇这么晚了，谁还在放烟花。

　　给女儿包裹结实走出去，寻放烟花之人，发现是在书房方向，走过去一看果真是李淮。

　　李淮不知她们母女来了，在院子里又放了一个，烟花腾空绽放，绚丽夺目。

　　李靖安不等贺氏出声，清脆奶声喊了句：“阿爹。”

　　李淮回头看到妻女，有些惊讶：“怎么出来了？冷吗？”

　　夫妻二人难得寒暄几句。

　　李淮放完烟花，回去说：“我回房看书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刚说完，不知谁的肚子咕噜一声，贺氏反射性地低头看向女儿，李靖安一副‘看我干嘛？我多无辜’转头看向她阿爹。

　　李淮在贺氏面前总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肚子咕噜响还被听到，甚是赧颜。

　　贺氏了然，也没问他今晚吃没吃饭，只是说：“我堂厨里备有牢丸，郎君若有空过来吃一些罢。”

　　说完转身回去，李淮不好意思的跟过去。

　　没一会儿，李淮吃到热乎乎的饺子，饺子不是普通面汤，是酸菜汤，特别开胃。

　　李靖安惊讶看着她爹连吃三大碗，汤都喝了，活像个几百年没过吃饭的。顿时不知道该同情她阿爹还是不该同情了，明明有两房妻妾，三个儿女，却偏偏将自己活得像孤家寡人一般，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您老人家倒是清醒清醒，该上进就得上进啊。

　　李淮吃抹干净，心血来潮抱过李靖安，试了试重量：“嗯，这孩子胖了。”

　　李靖安：......是亲爹没错了......

　　我说您能不能换个词？是长大了，重了好吗！重和胖是两个概念好吗！

　　她印象里的阿爹是那般儒雅一人，没想到年轻的阿爹没眼看！

　　最后李淮帮着剪了剪烛芯，准备撤了：“不早了，你们睡罢。我去书房了。”

　　他特意加了最后一句，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有点期待贺氏开口把他留下的，于是有点磨磨蹭蹭，走得很缓慢，结果直到他走出门口了，贺氏也没开口。

　　李淮不舍地回头一望，李靖安抬手跟他拜拜再见。

　　李淮：......我去，亲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