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歌》白银庄主

2、（一）

　　启昌元年，是当今天子亲政的第一年。摄政的晋王非常高兴，尤其是请了徐太后的懿旨，特恩开科取士，大有要为天子广纳人才之意。
　　于是，我那两个哥哥就在这科中了进士。家里人都挺高兴的，只有我姐姐不乐意，捶胸顿足地叹息说，哥哥们将来就成了禄蠹，没了明心、没了性灵，好像死了大半似的。
　　若是我说这样的话，少不了一顿责骂和挨打，最后还要去列祖列宗面前谢罪。可偏偏是刘家的大小姐说的这话，就连父亲也只是笑话她天真烂漫，一片顽童心性。
　　说实话，我觉得哥哥们都挺厉害的。我那时偷偷读书，只要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总能教我一点——也是没白白地帮他们抄字。即使如此，我们也都理解不了，为什么父亲就是偏爱姐姐。
　　或许，只是因为她生得又巧，以及长得又好罢了。

　　“她不来玩，倒是正好。”周家的二姐姐说，“只要你来了，我们大家都是高兴的。”
　　此次恩科十分顺利，朝廷取了两百余人；因此内外同喜，晋王王府承办了鹿鸣宴。
　　原本，这里头没我们的事儿，但太后听说这次取的进士科多以青年俊才为主，因此又指明了要让京城里头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也都出来聚一聚，希望能促成几对好姻缘——只怕给别人的姻缘是假，多半是有些选秀之意了。
　　反正我是来找那些手帕交们玩耍，也不指望能遇上什么才俊。说到才俊，还有能比哥哥们更好的吗？
　　武家的四妹妹拉着我的手，柔柔说道：“正是呢！我听赵妈妈说，你上半年想了个新花样儿的荷包，怎么也不拿出来教教我们呀？”
　　我不禁好笑。“去去去，别拿我打趣。也不想想你家嫂子的手艺有多精巧，你学个一星半点儿的，还不把我们都比了下去？”
　　四妹妹道：“她那手也太精巧了，我哪做得了呀。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呗。”
　　另外两个也跟着起哄，我只好拿着手帕比划着给他们讲。结果，最先起头的武四妹妹又说太难，不肯继续学。于是，又像往常一样，被我们笑骂了一番。
　　倒是边上郑家两位小姐特意过来请教，还听了个仔细，连连赞叹，还说到底是天子脚下，连个荷包做得比其它地方更好。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她俩竟是那位大将军府上的小姐。
　　教了一圈的姑娘们，最后还一一许诺了各式各种的图样儿，才被她们放过。我好容易找了个清净的凉亭，坐下休息，喝口茶水。
　　就连翠珠也忍不住笑话我，叹道：“我们家二小姐呀，真是门生遍地呀。”
　　我也跟着叹道：“是呀，二小姐我桃李满天下，可惜教不会身边的丫头。”
　　“小姐！”
　　秋莲笑得乐不可支，对翠珠道：“谁教的你多嘴，真是活该。”又吩咐道：“好生在这里照看着，我去给小姐拿些果子来——不许再丢人了啊！“
　　她前脚刚走，翠珠就跟我抱怨：“小姐你看嘛，她又欺负我。我哪里丢人了啊。”
　　我说：“翠珠，你看看这满地啊……”
　　“什么呀？”
　　“都是你家小姐，我的脸啊。”

　　只听得“唉哟”得一声，凉亭后的花木间摔出一个人来，把我和翠珠都吓了一跳。
　　再一看，竟是个年轻公子。一时间，竟有些尴尬了。毕竟我和翠珠都坐在凉亭里，无可避让。
　　而那人在凉亭外，摔了个狗啃泥，十分狼狈。
　　翠珠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心有不忍，便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去把人家扶起来。
　　小丫头挪着步子不肯动，我暗暗瞪了她一眼。她才飞似的跑去把人家搀扶起来。
　　我侧身站立，让出凉亭座位，示意翠珠扶他坐下。翠珠做完了，就躲在我身旁，不敢说话。
　　我只好凡事亲力亲为，掏出了帕子递过去，问道：“这位公子，可有摔伤？”
　　他犹豫了一下，道：“些许皮外伤罢了。”
　　这位年轻公子一身华服锦衣，贵不可挡，却有些不好相与的意思。接了我的帕子后，才意识要谢我。
　　“多……多谢姑娘。“
　　我只好提醒道：“快擦擦吧——不知公子随身伺候的小厮在哪里，要不要差人去叫来？”
　　这位娇贵公子，胡乱擦了擦脸，道：“我自己出来的，他们并不知道。”
　　“那，公子就在此地略坐一坐，可好？”我站在凉亭外，“等下我的丫头来了，让她去找人……”

　　话音未落，一大群内侍拥着怒气冲冲的摄政王，从远处走来。
　　“陛下！”

　　这情形，真是让我越来越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