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沐白Kido

53、春风

　　从凤凰山回来，紧接着就是五一长假。
　　学校放了三天假，齐贤楼这边的竞赛生也放了一天。莫然本想着就放一天假，这两天去了凤凰山，干脆打个电话回家，就不回去了。在学校把前几天做的实验复盘一下。
　　电话是莫语接的，莫然听到声音一愣，扫了眼手机屏，“小屁孩，怎么是你接的电话？”他打的可是何慧的手机。
　　刚开学的头几天，莫然晚上会往家里打电话，都是找莫语。问莫建军回来了没，前两次莫语不耐烦，臭着脸就是不告诉莫然。然后莫然就没在打电话回来，过了一周莫然又往家里打电话，莫建军接的，莫然当时有些呆怔，直到莫建军在电话里重复了两遍，问：“小然，什么事，是不是没生活费了？”
　　“不是，”莫然回神，“我找你女儿。”
　　莫建军把莫语喊下来接电话，莫建军原本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也不知道儿子在电话里对女儿说了什么，莫语鼓着脸让他上楼。莫建军摇了摇头，嘴上说着：“你们兄妹俩不是见面就吵的吗？啥时候这么听你哥话了？”莫建军好笑的关了电视上楼。
　　莫语对着莫建军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只是因为电话里，莫然说了句：“帮你哥做个作业，结束给你买你想买的那几本小说漫画。”
　　莫然为了防止莫语打小报告，忽悠莫语说这是学校布置的作业，记录父母作息时间。其余的他没细说，只是让莫语每周打个电话给他，跟他说一下何慧跟莫建军两人每天的日常作息。他好做个记录。莫语一脑子的小说，也没多想，就兴致勃勃的答应了。还对莫然保证绝对不让爸妈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莫语的声音：“爷爷病重，爸爸妈妈去医院了。妈妈手机忘记拿了，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害怕。”声音里带着哭腔，“刚刚爸爸打电话回来说，他们今晚有可能不回来了，就我一个人在家里。”
　　莫然脑袋发胀，他扯过挂在椅背上的书包，把书桌上的书捋进去，“小屁孩，你吃饭了么？”
　　“吃了，”莫语哭哭啼啼地说：“哥，你快回来。”
　　“嗯。”

　　莫然到家的时候，一楼二楼的灯都亮着，一楼没人。莫然上楼，从楼梯口传来电视的声音，莫然挑眉。
　　这小屁孩在电话里哭成狗样，还能看电视？
　　他走上去，电视里传来阴森森地背景音乐。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莫然扫了一眼电视屏幕，突然说道：“一个人在家看恐怖片，还跟我哭什么？”
　　“──啊！”莫语窝着抱枕，蜷缩在沙发里，原本就是因为看恐怖片神经紧绷着，突然冒出来个声音，把她吓得直接尖叫。
　　“闭嘴，”莫然走过去把电视机直接关了，“瞎嚷嚷什么？”
　　“胆小还作。”
　　“臭老哥，你回来怎么没有一点声音。”莫语瞪了眼莫然：“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莫然没理她，直接拐进了自己房间。
　　“欸！哥，哥…”莫语叫莫然，她光着脚追上去。
　　莫然放下书包，走出来。“爷爷怎么样了？”
　　莫语吭吭唧唧地说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算了，我打电话直接问吧！”
　　他掏出手机，直接拨了莫建军的电话。
　　没人接。
　　莫然转身回房间，莫语跟在后面。
　　莫语见莫然打开电脑，她蹭了过去。
　　“哥，你们放几天假啊？”上个月她哥就回来两次，压根没时间带他去书店，趁着五一长假她需要漫画书。
　　“一天。”莫然登上号，看了最上方列表里灰色的头像，顿了一下。然后点开了邮箱，他把前两天温彤发给他的邮件下载到邮箱，然后把邮件转发保存至草稿箱。
　　“哥，你明天有空吗？”莫语看着她哥一系列操作，好奇问了一句：“你怎么草稿箱那么多没发出去的邮件啊？”
　　莫然叉了页面，把下载到桌面的文件点击打印，转身往书房走。
　　“你十万个为什么？”莫然抬眸觑了眼莫语，“问这么多？”
　　莫然走到书房，打开打印机。
　　见旁边的电脑亮着，眯了下眼。
　　莫然转头看向莫语。
　　还没等莫然开口，莫语自己就说了。
　　“电脑是爸爸用的，临走前没关，说是装什么软件，让我不要碰。”
　　莫然看了眼界面上面一个提示框。
　　动了下鼠标。
　　莫语见她哥碰了，直接问：“是不是安装好了？”
　　“嗯。”
　　莫语见莫然准备关电脑，连忙阻止：“哥，别关，我想看会动漫。”
　　莫然睨了她一眼，压根没搭理她。
　　莫语气鼓鼓地道：“你关了，我自己也能开。”
　　莫然：“你知道密码？”
　　莫语：“什么密码？”
　　“……？”
　　“开机密码。”
　　莫语木讷地说：“开机没密码啊！”
　　“我经常偷…不对，借用这电脑，直接打开就行了啊！”
　　莫然愣住。
　　莫语见她哥一脸不信的样子，努了努嘴：“不信你自己开机看。”
　　他打开电脑，并没有要密码。怔愣了片刻，张口问莫语：“小屁孩，爸最近是不是很少在公司加班，很少出差了？”
　　“对啊，妈妈前段时间还在饭桌上问过爸爸，爸爸说最近公司不忙。”莫语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上周爸爸还说五一假期带我们出去旅游呢！”
　　“如果不是爷爷生病，我们明天应该去三亚了。”
　　打印机停了下来。
　　莫然拿过那几张打印纸，顺手关了打印机。
　　丢下一句：“你玩吧！”
　　“我回房间了，你的那些书等放暑假在买。”
　　直白点就是，你玩你的，别来烦我。
　　他此刻心情多少有点复杂，他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找莫建军开诚布公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莫建军。
　　电话里传来何慧的声音，“小然，你回家了没？”
　　“爷爷脑溢血，正在医院抢救，我跟你爸今晚有可能回不去，你回趟家，你妹妹晚上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莫然抿了抿嘴：“我在家，小屁孩跟我说了。”
　　“爷爷现在怎么样？”
　　“不清楚，现在还在手术，医院这边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两人又聊了一会，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护士，何慧交代了几句才匆匆地挂了电话。
　　*
　　深夜，莫然刷完题，收拾好桌面，去了洗手间。湿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关电脑睡觉。他的号现在基本上都是隐身状态，他习惯性的扫了眼最上面的列表，里面的号竟然显示在线状态。
　　他下意识的点开对话框，然后又叉掉。
　　反反复复。
　　直到对方头像变成灰色。
　　握着鼠标的手才停滞下来，也许是夜晚太过寂静，那些被他刻意躲避的情愫，像一场海啸席卷而来。在此时，无处遁形。他只能压抑着这些带着酸涩又无望地情绪，任由着它们在夜深人静时生根发芽，扎进心底，然后慢慢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莫然敛了下眼尾，关了电脑。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外面的天空像一块乌蓝色的布幔，没一会儿，上面的颜色逐渐变得澄亮，露出清澄的蓝色。
　　莫然下楼绕去厨房，从中岛柜里拿出瓷碗，出了门。
　　街道口的早餐店，炊烟袅袅。
　　“叔，早上好。”莫然见早餐店老板从屋里搬了两梯笼包好的包子往蒸炉上放，打了声招呼。
　　“小然啊，”男人把蒸笼盖好，“大半个月没见到你了，乐乐前两天还说你教他的算术方法比他们学校老师教的好。”
　　“那是乐乐聪明，”莫然把手里的陶瓷碗递给男人，“叔，豆粥。”
　　“在打包两份小笼包。”
　　男人接过碗，打了满满一碗豆粥。对莫然说：“小然，小笼包在等两分钟才好，今天就我一个人，动作有点慢。”
　　“婶呢？”
　　“乐乐昨晚半夜发烧，你婶带他去医院挂水还没回来。”
　　男人边忙边跟莫然闲聊着，不远处走来三个上班的工人。
　　“张老板，三份粥，九个包子。”
　　男人还在屋里包包子，莫然见状，提高了声音说了句：“叔，需要帮忙吗？”
　　男人手上还粘着面粉，走了出来，对莫然直摆手：“不用，不用，叔忙的过来，等会你婶他们就回来了。”
　　男人盛了三碗豆粥，端了两碗往旁边不远处的桌子走去。
　　莫然看了眼剩下的那碗，走过去，端了起来。
　　跟在后面送了过去。
　　男人把包子送过去，给莫然装了两份小笼包，额外又给莫然装了两烧卖。
　　莫然要给钱，男人不收，嘴上还说着：“这次不是叔请的，是叔替乐乐请哥哥吃的。”
　　“我家这臭小子，经常在我跟你婶面前念叨我俩，说你下次来买早餐，不要收钱，他请小然哥哥吃。”
　　莫然抿了抿嘴，笑了下。“谢谢叔，也替我谢谢乐乐。”
　　“他有什么不懂的题目，我如果在家，可以去我家问我。我不在家，也可以去问我妹。”
　　莫语成绩不差，小学的内容还是会做的。
　　莫然这次没像之前那次一样拒绝。
　　上午10点左右，何慧开着莫建军的车回来了，脸上带着疲惫。
　　“爷爷怎么样了？”
　　何慧声音带着丝倦意：“还没醒，在观察期。”
　　“我先做饭，然后中午你跟语儿在家自己吃。我去医院，你下午回学校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妈，我要不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
　　“不用去医院，”何慧边往厨房走边说：“爷爷现在没醒，还在重症监护病房，什么都看不了，你爸上午都跟你大伯去公司了，你大伯母一早上带着舒舒在医院守着。”
　　“莫舒舒？”
　　“嗯，舒舒在医院写作业。”
　　“我下午四点左右就回学校了，明天有课。你今天早点回来，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小屁孩一个人在家看鬼片，吓的半夜不敢关灯睡觉。”
　　“嗯，妈知道了。”何慧应下，没想往日那样在莫然面前，唠叨莫语。
　　何慧做好饭，已经11点半了，她自己随便扒了几口饭，用饭盒打包了两份，跟莫然和莫语说交代了几句话，就开车去了医院。
　　下午莫然回学校前，打了个电话给何慧。
　　莫然敲了莫语的房门，见莫语竟然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有些诧异，“小屁孩，你被鬼附身了？”
　　“竟然在老实的写作业。”
　　莫语昨天看鬼片不敢睡觉，今天她想找点比鬼片还恐怖的事情。
　　比如，写作业。
　　莫语对着莫然龇牙咧嘴：“我要是被鬼附身，第一个就是把你打一顿。”
　　“行，”莫然轻笑：“你哥我期待你早日被鬼附身。”
　　“自己在家，我回学校了。”莫然说完，又补充道：“妈等会就回来了，别在看恐怖片了。”
　　“哦。”
　　莫然肩上挂着书包，直接下楼。
　　路过街道口，早餐店的卷帘门半开着，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男人从门内躬着身出来，见到莫然还打了声招呼：“小然，回学校了啊！”
　　“嗯，”莫然动了下嘴，“叔，你这是去哪？”
　　“火车站，”男人跨上摩托车，“接女儿。”
　　莫然点了点头，男人骑摩托车走了，莫然往公交车站走。
　　在站台等了一会，公交车才来。
　　车子驶到五岔路口时，马路中间横着一辆十几米的半挂牵引车。透着车窗能看到是出了车祸。半挂车下面压着一辆车，莫然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个路口跟他们学校正门的路口一样，都是五岔路口，附中为什么禁止学生骑自行车，就是因为之前学生为了赶时间不迟到，骑自行车车横穿马路，频频出交通事故。每年都会发生很多起，后来学校换任校长，新校长上任直接下令禁止学生骑自行车上学，也是那年，附中的门口被设立了一个公交站点。
　　莫然低着头跟周春阳在聊天，如果此时他抬头望向车窗外，一定会看见不远处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十几分钟前还笑眯眯跟他打招呼，说去火车站接女儿的人。
　　人世无常，旦夕难预料，你永远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