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在西藏海拔8848的高度,寒风中,周易清晰的听到,他的告白。】
那是十二月末的一个下午,周易站在房顶,看着不远处的雪山,离得那么近,却又感觉离得那么远。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四十六天,她已经开始慢慢适应,慢慢习惯。
李蕙怀孕了,大部分工作上的事情都交给了杨川。他每天都笑眯眯的,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疾驶而来的一辆大货车停在门口,卷起一阵风沙,
车内的工作人员急忙打开车厢,异常小心的抬出一只伤痕累累的岩羊。
叶柏舟和杨川急忙走过去,“怎么回事。”
领头的男人道:“被狼群袭击,伤口溃烂,我们发现的时候,秃鹫在那里啄食,这地方条件不好,没办法做检查,只能先送来你们这里。
叶柏舟看了眼发烂的伤口,皱眉道:“先抬进去。”
那只岩羊静静地躺在那里,气息微弱。腹部皮毛血肉模糊,肋骨清晰可见,隐约闻到发臭的味道,皮肉部分严重残缺。
他快速消了毒,谨慎小心的剪取伤口周围的毛发,大概是因为疼痛,岩羊剧烈的喘着粗气。叶柏舟目光沉重,看着那双浑浊的双眼,他脱下手套,转身看了眼站在身后的杨川。
一个眼神,告诉了他们答案。
似乎一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周易看到站在风沙中的人影,他穿着黑色棉衣,似乎是在抽烟,她低垂着目光沿着那条小路走过去,闻到阵阵灰尘的味道。
她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日光从西边滑落,随即而来的是黑夜。
叶柏舟听到有脚步声踩着沙石走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良久,周易道:“从你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对不对。
叶柏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叶柏舟,你尽力了。”
她开始理解,理解作为一名医生眼睁睁的看着鲜活的生命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叶柏舟转过身,片刻的恍惚,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周易。”
他的声音又说不出的痛楚和无力,周易笑说:“我在。”
冬日里西藏的风刺骨的冷。
周易张开双臂,笑着看他。
叶柏舟不明所以。
她走上前两步,踮脚,环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一个短的只有几秒钟的拥抱。
他的手臂向上抬起,下一秒,环着他的双臂松开,她向后退了两步。
周易说:“我不太会安慰人,希望这个拥抱可以帮助你。”
她脸上挂着的浅笑,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攥紧了掌心。
叶柏舟闻声,眼眸深沉,“谢谢你,周易。”
周易捧起双手哈了口气,“回去吧,好冷。”
她穿了件深咖色短款羽绒服,黑色牛仔裤,马丁靴,脖子上缠绕着的白色围巾仿佛是这凄冷黑夜中的光。
叶柏舟跟在她身后,那小小的背影,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快走到大门口时,听到她说:“有机会我们去趟珠峰吧。”
——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凛冽的寒风四起,扬起尘土,像是荒漠深处的哀嚎。和老家江城不同,那里潮湿,阴冷,冬日常常下雨,有时候,半个月也见不到太阳。
那天上午,他们告别了杨川和李蕙。
叶柏舟说要带她去珠峰。
越野车朝着定日县的方向行驶,车内放着许巍的歌。
周易觉得,他是一个怀旧的人。
下午时,他们到达珠峰国家公园,他下车去买了门票,换车又继续行驶。道路盘山,曲折而立,连绵逶迤。
周易趴在车窗上,看着沿途路过的风景。
不知道经过多少弯的高海拔山路,她看着不远处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来西藏,我是看了一部电影,才决定来这里,那时候,对藏地多了份敬畏。”
叶柏舟道:“《七十七天》。”
周易目光一顿,侧目看他,“你还记得?”
叶柏舟很淡的笑了声,“嗯。”
“那里是加乌拉山口,全国视野最宽广的观景台,也是电影拍摄的取景地。”周易指着不远处道。
叶柏舟双手扶着方向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上去看看。”
周易笑说:“不用了,这样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车内开了暖气,吹的整个人都是暖的。
这个时节来珠峰的人并不多,车子不能在向前开了,他们转乘大巴车到达目的地,那里距离珠峰很近,远远眺望,雪峰似乎浮在云端,山上是常年不化的积雪,会掀起云层。
他们来到纪念碑下,海拔8848的高度,周易有轻微高反,他把氧气瓶递给她。
寒风四起,周易把羽绒服裹紧,她看着远处的山峰,日照金山。这里是真的冷,她转过身,却撞进他的黑眸中,沉得深不见底。
“我想许个愿望。”风刮在她的脸上,周易笑着说。
叶柏舟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站,“会实现的。”
“你怎么知道?”她问。
回答她的是一时间的寂静。
叶柏舟轻呼了一口气,“周易,我们认识多久了。”
周易缓慢抬头,看着他,“两个多月吧。”
更具体的说,是70天。
他垂眸看她,“今天,是我们认识的70天。”
她似乎感知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看着他的目光微微闪躲,碎发被风吹的扬起,她下意识的不敢去看他。
她害怕,害怕自己会陷入的更深。
沉沉的呼吸声随风飘走,他沙哑的声音变得沉重,“......我想了解你,了解你的过去,我是贪心的,也想参与你的生活,参与你往后漫长的余生。以至于后来,每天能见到你的这件事,成了我的习惯,也会因为你无意中的一句话乱了思绪.......我会害怕,害怕某一天,我们分别后会越走越远。周易,我喜欢你。”
在西藏海拔8848的高度,周易清晰的听到,他的告白。
她压抑着内心的慌乱,连呼吸都化作苦涩,她垂眸,不敢去看他,耳边萦绕着他的话语。脑子里变得乱七八糟,遇到他,她乱了。
须臾。
她拧着眉心,低声说:“叶柏舟,谢谢你,但很抱歉,我现在很乱,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她呼吸急促,脑袋因缺氧而晕眩,当告白来临时,她内心慌乱,不知所措。
叶柏舟笑着摸了摸她凌乱的发定,“周易,我想知道你的答案,我给你时间。”
周易被他亲昵的动作乱了方寸,她转过头,很认真的说:“叶柏舟,我们现在还是朋友的关系。”
他给她时间考虑,但要在出藏之前。
他在乎她,在乎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知道,她是一个喜欢心事藏的很深的一个人,胃痛时,隐忍的脸色苍白,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善于倾听别人的故事,又回给去安抚,她平凡且独立。这样的女孩儿,让他心疼。
回程的大巴车上,司机是本地人,向来这里旅游的乘客说:扎西德勒。
车内很热闹,人们彼此交谈着来藏旅游的趣事。
周易是被一道声音吸引,她直起身,看向前座,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叔,打扮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正看着邻座的手相。
她瞧着,应该是个算命的。
车内的人笑他是胡编乱造。
等他给邻座看过手相后,周易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好,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叶柏舟问她,“你信这个?”
周易转头看他一眼,笑着小声说:“我不信,有些无聊而已。”
大叔转身,摸着下巴处留着的一小绺山羊胡,“姑娘想看什么?”
“不知道。”周易不懂这里面的套路。
大叔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她身旁的男人,“我看看你的右手。”
周易把手伸到他的面前。
那人神色淡淡,一直摸着胡子不说话。
片刻后。
他忽然问道:“你们两个是情侣?”
叶柏舟轻佻眉梢,“您老人家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周易左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乱说。
他无奈耸耸肩,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大叔也不跟他争论什么,一双细眼眯起,良久后才道:“前路命运多坎坷,红颜命薄花信终。满天寒星凄凉夜,今世情缘来世续。”
周易听着反倒像是寺庙中的解签,她不明白,问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大叔却摇头,“不可说。”
他不愿意说,周易也没有再问,做这行的似乎是有一条不能泄露天机的规定,她不信这些,今天看手相,也是无聊打发时间。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叶柏舟却说她傻。
回去时,天已经黑了。这里海拔偏高,夜里温度自然也低了许多。
夜间开车不安全,他们找了家招待所,打算明天再走。
招待所内的环境比较简陋,是中土胚墙的建筑,墙壁上是长久风吹日晒的古老沧桑感。
“一间?”周易惊诧。
那人低头玩着手机,头也不抬的重复着:“只剩一间了。”
她皱眉,“可我们.......是两个人。”
叶柏舟拿出身份证,“我们要了。”
周易有些郁闷。
叶柏舟忽然凑近低声笑着问,“你在担心什么?”
周易抬眸瞪他一眼。
有不满,有无奈,有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