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泠沉

2、囍

　　无法动弹，多年未有过的无力感席卷而来，菁菁的牌位似乎能感应到本人的存在，一股吸力直将菁菁往玉子方向吸。
　　跌倒在门槛外，菁菁慌忙伸手抓住木门框，却惊慌发现，自己实体化的身躯渐渐变淡，用力抓住门框而疼痛的手也失力，无法感受摩擦力的阻碍。
　　双眼再次与玉子对上，玉子黝黑得发亮的眼蒙上一层水色，嘴角微勾。
　　她，看得见!
　　意识涣散，迟钝的回忆之前发生的事。身体似乎回到十年前还是个女孩时，像清晨醒来感受到的睡得软绵绵的身体。不过菁菁没有机会活动自己，她模糊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只鬼，现在是以植物人的样子躺在棺材里。
　　菁菁作为一只没出息的鬼，虽没法翻天覆雨，却能保持自己尸身不腐，从某种角度可谓容颜不老，青春永驻，之前时不时还能附在原来的躯体上活动活动筋骨，不能出棺就是了。
　　可现在的情况，手无缚鸡之力。
　　棺材微微晃动，上下颠簸，她不再是埋在地下!
　　菁菁看不到的黑棺之外，红绸覆盖。
　　唢呐铜鼓喜庆的奏响，像是小时候追着的接亲花轿队伍，遥远的热闹场景。
　　她今天是去看了一场婚礼吗
　　无法睁眼。
　　有人在摆弄她的尸身，清洗按摩，穿衣化妆，几双手轻轻摆弄着。察觉她们没有恶意，菁菁稍微放松了些，她一向对这些装扮之事很随意，有人帮她梳洗也就顺其自然。
　　不过，貌似这是挖了她的坟
　　貌似她尸身不腐之事被发现了
　　不会又要来场法事吧
　　菁菁混乱的想着
　　希望有大师能够超度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尖细的嗓音打破菁菁的思绪
　　“送入洞房”
　　菁菁迟钝的思绪仍然没有转过弯来思考这婚礼的背景音为何如此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这场隆重盛大的婚礼，是为她而备。
　　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嗅到逼仄的空间中一丝淡淡的酒意。恍惚回到了生前和玉子的那段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中。
　　那时玉子很受欢迎，不论颜值还是成绩都很优秀，会唱歌会弹吉他还会打篮球，不论在哪儿都是很扎眼的存在。
　　相比而言，菁菁就逊色多了。玉子却告诉她：“宝宝，之前你给我说的是葫芦花还是月光花，就刚出校门那儿，雪白雪白的，就像你一样漂亮可爱！”“那是葫芦花，花瓣是微卷的，和月光花有很大区别。”菁菁想着玉子的明艳动人，她应该就像木槿花吧，枝繁叶茂，清晨总是明媚怒放，生生不息，精力永远都这么充足。
　　玉子总是喜欢和菁菁一起结伴上下学，吃饭一起，学习一起，就连上厕所一也起。菁菁却从来没有主动邀过玉子，起初是不喜欢与人交往，后来则是习惯成自然。
　　玉子永远都会拉起菁菁的手，在日出日落之际，相伴而行。
　　记忆力温暖的笑颜，渐渐扩大扭曲，脸型削长，清晰起来。
　　“玉子”
　　菁菁已看得见，还能说出话了。
　　“菁菁，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玉子清冽的声音缓缓流入菁菁心间。
　　时隔多年有些陌生的声音，好像本该如此。
　　菁菁看了看玉子的大红衣袍，和自己的正红衣裙如初一辙，是同套婚服款式。
　　龙凤图案分别绣在玉子和菁菁的衣前，由于玉子抱着菁菁的姿势，图案聚拢，大有龙凤呈祥之势。顺着上衣往下，是玉子紧紧握住菁菁的手，用力得青筋冒起，苍白的手甚至比本该青白的菁菁还要白上一个色号。
　　“这是——”
　　“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菁菁，从此，你便是我的妻子，永不分离。菁菁宝宝你难道不高兴吗，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玉子见菁菁神情惊惧，忙双手抱住怀中的可人儿，眼中含泪，盯住菁菁。
　　菁菁见玉子委屈的神情，不由得一阵酸楚。生前自己薄情寡义，玉子却对她掏心掏肺，如今她早已去世，玉子却还要为她流眼泪。
　　菁菁为玉子能自己振作不需要自己的想法而懊悔，玉子几年不见已经瘦成这样了，若不是自己，当初她早该考入重点本科了。而自己连作为一只鬼一只蜗居在后山，把之前和玉子约定要考入同一所大学的心情忘得一干二净。
　　妻子？也就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菁菁没想到自己在玉子心中如此重要。
　　其实早该在玉子为她报仇时她就该意识到的。
　　“菁菁宝宝，我这几年都没自由，也见不到你，真的很难过”
　　“以后我陪你”
　　“菁菁最好了!给姐姐来亲一个! 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好肉，身子虚得很，走路都是晃的，你看，我手都发抖了”
　　“我可以做饭”
　　“真的吗，以前你可是很吝啬你自己做的菜的，都不给我多吃。”
　　“玉子”菁菁靠着玉子坐起来。“我能维持实体形态就给你做菜，我现在也吃不了。”
　　世界上奇异的事情很多，菁菁并没有好奇心思考自己之前为何不能控制自己的躯体，也没多想玉子居然能看见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和玉子团聚的欣喜。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但先睡（柳永）
　　菁菁知道这是和玉子结了冥婚，至此便是相隔阴阳的夫妻了。她觉得冥婚对玉子特别不公平，据说冥婚之后夫家仍可二娶阳间妻子，玉子是女人，自然也可嫁人，委婉的向玉子透露这种想法，玉子气得抱着她牌位和婚服就要往村外走，不让菁菁回村，最后好求歹求菁菁的牌位才安安稳稳在玉子床上落坐了。
　　菁菁有了牌位，自然就有了出入祠堂庙宇的通行证。身体可在牌位四周活动，方圆十里，畅通无碍。
　　玉子告诉她，这是冥婚的利处。玉子还说，要带她去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