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玫瑰》林千机

73、愿望

　　打完针，沈时就上楼了，程慕和还没醒，沈时看着直揉眉心的邓女士，心疼她这一晚上跑来跑去，“这没什么事了，你先去休息会儿吧。”
　　“行，我去便利店改论文，小和醒了给我说一声。”邓女士站在门口，也没进去。
　　“嗯，知道了。”沈时轻轻推开门进去。
　　唐依凝坐在床边捏着程慕和的手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时也没打扰她。
　　“我以前工作忙，一直想着赚钱，想着他以后哪怕没有工作我也能养他一辈子，买了大房子，请了保姆阿姨和司机师傅照顾他，我自己能陪着他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他毕业的时候我在外地出差，他拿奖的时候我在公司加班，他在学校被人敲诈勒索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忙着在国外开会见投资商，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做错了啊？”
　　唐依凝的声音很轻，沈时没有看她，好半晌才开口道。
　　“不是。”沈时的目光很轻的落到程慕和身上，床上的人那双漂亮的眼阖着，眉心蹙着，几即使睡着了，也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您想给他最好的生活这本身是没有错，每个父母都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只是他想要的也许并不是大房子和万无一失的未来，他想要的也许只是陪伴和爱。”
　　唐依凝这一晚上听了太多次‘爱’这个字了，到此刻却突然陷入了迷惘之中，她事业那么成功，她可以看透生意场的每一个人，可以游刃有余的解决一切突发问题，可以同每一个认识不认识的人处理好人际关系，她好像无所不能，她也以为她无所不能，可生意场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投身于生活中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以为很好的生活其实是一地鸡毛，连最基本的亲子关系与相处她都处理不好。
　　程慕和从来都是喜忧都不报，什么都闷在心里，他不会同唐依凝分享自己的心情，平时交流也仅仅停留在最简单的，他把自己包裹起来，外表看着冷硬难以接近，像一只刺猬，可真的靠近了，才发现他其实是一只孱弱的猫咪，只要你招招手，温柔的对他笑一笑，他就会露出柔软的肚皮。
　　“你喜欢他什么呢？”唐依凝问的没头没尾的。
　　“全部。”
　　他喜欢程慕和身上的纯粹，那种发自内心深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可爱与天真，只要看着他就忍不住的心软成一片，程慕和身上好像没有他不喜欢的。
　　床上的程慕和动了一下，看起来要醒了，唐依凝和沈时的注意力一下被拉了过去。
　　“和和？”唐依凝摸了摸程慕和的额头。
　　“妈，妈妈。”程慕和恍惚的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
　　“妈妈在，妈妈在呢。”唐依凝摸了摸程慕和的脸颊。
　　沈时按铃，医生很快就过来了，检查过后没什么问题，只说让他多休息一会就好。
　　医生护士走了，病房里又归于安静了。
　　程慕和看着沈时，沈时找了个干净的新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程慕和。
　　“别看了，丑死了。”沈时抬手捂着程慕和的眼睛。
　　程慕和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握住沈时的手往下拉，眼睛泛红，“很疼吧。”
　　“没事，我皮糙肉厚，不疼。”沈时抬手捏捏程慕和的脸。
　　“你骗人。”程慕和盯着沈时下巴，抿着嘴。
　　“哎呦，别哭，真不疼，那个护士小姐姐给我包扎的时候可温柔了，就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沈时想笑一下，奈何扯着伤口，最终也没笑出来。
　　唐依凝沉默的站在旁边，看着沈时细致如微的给程慕和调床位，给他倒水，给他掖好被角，安慰他逗他笑，动作那么自然，那么熟练。
　　“和和。”唐依凝看着满眼心疼的程慕和。
　　“妈妈。”程慕和转过头来。
　　“妈妈问你，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吗？真的开心吗？”
　　程慕和下意识的往沈时哪里看，沈时也一样看着他，程慕和咬了一下下唇，对上唐依凝的目光。
　　“是。”
　　唐依凝深深喘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觉是决心，他不再冷冷的看着沈时，半晌，说，“我给你一次机会。”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更不要让和和失望。”
　　她到底狠不下心来。
　　唐依凝像是在某一刻突然顿悟了，沈时妈妈说的对，爱是平等自由的，两个小朋友都应该被爱环绕，程慕和也应该有自由的选择自己想爱的人去爱的权利，她希望程慕和能平安顺遂快乐。
　　她自己已经重新得到幸福，程慕和也在慢慢长大，已经慢慢不再是从前那个孤独的孩子了，他在被很多人爱着，这是属于他的幸福，也是他的幸运。
　　这是属于程慕和自己的人生，她可以参与，可却不能掌控。
　　唐依凝忽然就想通了，只要程慕和是快乐的、幸福的，性别又什么可纠结的呢？
　　她叹了口气，是自己一开始就把自己推进死胡同了。
　　“我保证，不会的。”
　　“好，好。”唐依凝突然间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我出去透口气。”唐依凝拿了手机，把空间留给沈时和程慕和，自己出去了。
　　程慕和脑子发蒙，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你，你们在说什么？”
　　沈时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实在是想笑，可下巴的疼痛却在提醒他不可以放肆，所以一时之间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于是被迫当个面瘫的沈时只能捧着程慕和的脸搓了又搓。
　　“怎，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去你家了。”
　　“啊？你一直不都是光明正大的去吗？”程慕和愣愣的看着沈时。
　　“傻不傻，我的意思是，你妈妈松口了，至少是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沈时又捏了一下程慕和的脸，看着他一脸懵，忍不住咧着嘴笑了一下，可惜扯着伤口了疼的他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太操蛋了。
　　沈时眯着眼，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怎么了？”
　　“没事没事，不小心扯着伤口了。”沈时摆摆手。
　　“那，那怎么办？要不叫医生叔叔来看看。”程慕伸手就要去按铃。
　　“别别别，不用。”沈时一把按着程慕和的手，有些无奈，“别紧张，真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沈时捏捏程慕和的手心，安抚道。
　　“那，那……”
　　“你想问我和你妈妈都说了些什么是吗？”
　　程慕和点点头。
　　“那可就有点多了。”沈时眨了眨眼睛，瞎话张口就来，“我和你妈妈说，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要是她不同意的话我就天天去你家门口哭，直到她同意为止。”
　　“啊？”
　　“噗，逗你的，我要真那样说就不止再挨你妈妈这一顿打了。”沈时拿过他手里都快凉了的水，喝了一口。
　　“对不起。”程慕和抿着唇。
　　“干嘛突然道歉？”沈时拿过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点热水，又递给程慕和，“喝一点。”
　　“我妈妈她这次真的，很过分。”程慕和又心疼又愧疚。
　　“确实。”沈时点点头，“所以就一句对不起吗？宝贝，道歉也得有点诚意吧？”
　　“你，你想要什么？我，我，给你买。”程慕和傻乎乎就跳进沈时下的圈套。
　　“要什么都可以吗？”沈时板着张脸故意逗他。
　　“只要我能买的起、不犯法的，都可以。”
　　“不至于让你违法乱纪。”沈时努力绷着自己不笑出来，他伸手捏住程慕和的下巴，拇指抵在他下唇上摩挲着。
　　“我想要……”沈时拉长声音，“想要程慕和以后每一天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
　　“我想要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沈时明明一股子轻浮样，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三分笑，一点也不正式，可程慕和却听的鼻头一酸。
　　“换个别的。”程慕和伸手拽住沈时的卫衣衣摆，他的外套因为沾了血没法穿了，早就被他脱下来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幸好他今天穿的卫衣是加绒的，病房里又一直开着空调，他倒是一点都不冷。
　　“嗯？”这下轮到沈时愣住了。
　　程慕和把沈时往自己面前拽了拽，整个人扑到他怀里，脑袋贴着沈时的腹部，双手环在程慕和的腰上，好半晌才闷闷的开口。
　　“程慕和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沈时先是一愣，继而噗嗤的笑了出来，程慕和能清楚的感觉到沈时自胸腔迸发而出的震颤，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沈时很开心。
　　“这么容易满足啊？”沈时摸了摸程慕和后脑勺，忍着疼也要笑。
　　“那我得再对你更好一点，那样你就永远也离不开我了。”
　　“不离开。”程慕和动了动脑袋，困意逐渐又袭了上来。
　　“傻子。”
　　“那你呢？”程慕和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每个字的尾音都咬的很低。
　　“我什么？”
　　“你也要……也要，每一天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健康……”
　　“沈时……也要……是……全世界……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不知道是因为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还是因为这一晚上又哭又闹的消耗了太多体力，程慕和抱着沈时，闻着沈时身上的淡淡的香味，困意席卷上来，说的话都沾染上浓厚的困意，像是喃呢梦语一般断断续续的，沈时仔细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在说什么。
　　他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程慕和的脊背，确定他睡着了，才托着他小心把他放回床上，把床位调低了一点，盖好被子，关了一盏灯。
　　做完这些，沈时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呼吸平缓着的程慕和，伸手戳了戳他那浓密的睫毛。
　　“沈时也早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作者有话说

　　某鸡：希望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