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玫瑰》林千机

37、挚爱

　　“没事 ，习惯了。”程慕和不甚在意的用手背揉了揉眼角。
　　以前他整晚整晚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画画，来分散焦虑，不过现在倒是好多了。
　　“夜猫子。”沈时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的摸了摸。
　　“算了，你画吧，我陪着你。”沈时侧躺在床上，床头灯还亮着，淡黄色的灯光烘托的沈时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没事，你睡觉吧，不用陪我的。”程慕和低头蹭了蹭沾在小拇指上的颜料。
　　“不～”
　　“我不出声，不打扰你……”
　　沈时的声音也懒洋洋的，带着一点困意，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像是在……撒娇？
　　嗯，对，这人就是在撒娇。
　　当然，如果陆向阳看到这样的沈时，一定会吓的半死吧。
　　谁能想到在外面吊的一批，日天日地爆锤社会哥的沈时有一天也像小女生似的软软的撒娇呢？
　　当然，陆向阳现在是看不到，所以也无从知晓。
　　程慕和舍不得让沈时陪着他一起熬夜，画了没十几分钟就放下笔回卧室去睡觉了 。
　　一夜好眠。
　　程慕和醒来已经八点多了，阿姨不在，唐依凝在厨房里忙活。
　　程慕和洗漱完，下楼时唐依凝正拿着鲜花准备往花瓶里插。
　　“我来吧。”程慕和缩在袖子里的手探出来了一点。
　　“好。”唐依凝笑了一下，把花放在桌上。
　　“怎么不多睡一会？又不上学。”唐依凝转身去厨房，端了杯牛奶出来。
　　“睡太长时间也不好，哦对了，您今天没工作吗？”程慕和一边拿起一朵桔梗修剪枝叶一边问。
　　“今天休息。”唐依凝把牛奶往程慕和那边推了下，说，“等会再弄，先吃饭吧。”
　　唐依凝是个标准的工作女强人，业务水平一流，只是女强人厨艺就不怎么精通了，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吃食，而且因为工作原因，她经常是在全世界飞来飞去的，在家的时间实在是少，所以唐依凝才雇了保姆阿姨。
　　“哦。”程慕和放下剪刀。
　　早点很快上桌，唐依凝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不过却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早点都没怎么动，一杯咖啡倒是很快见底了。
　　程慕和抿了口牛奶，看着有些言欲又止的唐依凝，“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唐依凝有些发愣，下意识的否认，“没事。”
　　程慕和不再看着她，他放下刀叉，“是和我有关系吗？”
　　程慕和太聪明，太敏感了，以至于那怕是细微的神态变化，他都能感知出来。
　　“和和……”
　　“算了，妈妈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吧。”程慕和并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
　　“不是……”唐依凝似乎是很纠结，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程慕和，半晌，问道“如果，我说只是如果，以后家里要多一个人和我们一起生活，你会不会不开心。”
　　程慕和微微愣住了，因为唐依凝的话，也因为唐依凝看着他的眼神，他曾经非常熟悉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很多年前的唐依凝眼中常常会流露出这种神色。
　　“谁要来？”程慕和放下牛奶。
　　唐依凝说的是一起生活，那就证明不会是阿姨那种……
　　“妈妈，”程慕和看着唐依凝，“您是不是……”
　　程慕和说不下去了。
　　“和和，妈妈……遇到了一个……”唐依凝想了想，斟酌着继续说，“一个很好的人。”
　　“您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吗？”程慕和平静的问道 。
　　“嗯。”
　　“那个人对您好吗？”程慕和又问。
　　“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程慕和说完，喝了口牛奶。
　　“和和。”唐依凝担心的看着程慕和。
　　“我没事。”程慕和解决掉剩下的牛奶，收拾好餐具，“您慢慢吃，我去画画了。”
　　“和和！”唐依凝有些不知所措。
　　唐依凝设想过很多种程慕和听完后的反应，却没有想到会是这种。
　　太平静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程慕和有一丝丝的波动，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好像他很早就已经知道了，但，但怎么可能！
　　程慕和心思太过细腻了，也很容易想多，唐依凝害怕现在的平静会是暴风雨的前兆。
　　她想要追求她的幸福，但她更希望程慕和能快快乐乐的。
　　她想拉住程慕和好好解释，但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又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恍惚之间，程慕和已经进了画室了。
　　唐依凝不敢硬闯程慕和的画室，程慕和对她这个母亲算得上很坦诚了，其他事都无所谓，但却从来不让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人进他的画室。
　　她有些奥丧，向来处理事情井井有条的自己，每次到了自家儿子这，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画室内。
　　程慕和坐在画架前，久久的看着面前的画，不过眼神却有些失焦，好像落不到实处。
　　这明明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呀……
　　这么多年了，妈妈追求新的幸福也没什么问题啊……
　　而且，妈妈也说了，那个人对她很好……
　　很好啊，真的很好啊，妈妈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真的真的很好……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
　　可是，明明是这样皆大欢喜的一件事，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呢？
　　程慕和在画室里待了很久很久，午饭也没吃，敲门也不应，吓得唐依凝都准备撬锁报警了。
　　正当唐依凝拿着从杂物柜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工具准备撬门时，画室的门啪嗒到一声开了，程慕和顶着有些疲惫的面容看着唐依凝 ，“您干嘛呢？”
　　其实以前程慕和赶画时，确实也会在画室待很久，谁来也不应，不过唐依凝常常不在家，阿姨说了他听到是会听，不过下次该怎样还怎样，完全不要改，所以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他来。
　　“你吓死我了。”唐依凝扔下工具抓住程慕和的手。
　　“我没事。”程慕和看着唐依凝，“妈妈，陪我去看看爸爸好吗？”
　　程慕和甚少会很任性，大概是天生听不到，加上后来经历过的那些事，又或许是性格使然，他总是能在别人面前表现的乖巧懂事，但极偶尔的，他也会突然过份的执着于某些事。
　　比如此时此刻。
　　唐依凝没有想到，程慕和出来后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但仔细想想，竟又不觉得意外 。
　　“我想去看看爸爸，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他了。”程慕抿着干裂的唇，嘴角向上扬了扬，似乎是想挤出一点笑容来，但很可惜并没有成功。
　　程慕和自己看不到，但唐依凝看到胆颤心惊，程慕和的状态，有点不太好。
　　“好，我们……去，下楼吧，妈妈去开车。”唐依凝努力稳住自己，好让自己不那么慌乱。
　　唐依凝开车带着程慕和一路走着，路过花店时，程慕和下车去买了一束三色堇。
　　车开的还算快，很快就开出热闹的城区，来到市郊的陵园外 。
　　程慕和坐在车里，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到三色堇，他，确实很久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上一次来，还是两年前了吧。
　　程慕和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下车，现在刚刚好四点整，还有两个小时。
　　唐依凝很熟悉这里，毕竟着十多年来过很多次，毕竟这里埋葬着她曾经的爱人。
　　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和程慕和一起进去。
　　两年没有来，墓园里又多了许多新的墓碑，程慕和目不斜视，穿过柏树小道，走到长路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与这里其他无二到墓碑。
　　墓碑上的人有一双漂亮的眼与年轻的容颜，墓碑上刻着的是——挚爱程澈之墓。
　　妻——唐依凝
　　子——程慕和
　　很多年了，没人会知道，这里埋葬着一位年轻的丈夫和一个懵懂孩子的父亲。
　　“爸，我来看您了。”程慕和弯腰把三色堇放在墓碑前，他看着墓碑上那人年轻到容颜，继续说道，“您会生气我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您吗？”
　　“您不会生气的，对吧。”
　　“我现在很好，比以前好了很多，已经不用吃药了，长高了很多，也开始交到了朋友，妈妈也很好。”
　　“您过的好吗？”程慕和抬手触碰到冰凉的墓碑。
　　您过的还好吗？
　　我真的很想您。
　　程慕和拿出方帕仔细的将墓碑擦了一遍，唐依凝久久的站立在哪里，眼中闪过一抹化不开到伤感。
　　“和和，妈妈想和爸爸说两句话，你可不可以在外面等一下妈妈？”唐依凝转过头看着一遍又一遍擦拭这墓碑的程慕和，轻声开口道 。
　　程慕和愣了一瞬，下一秒后就恢复如常，“好，我在外面等您。”
　　程慕和走了，唐依凝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她注视着墓碑上的人，片刻后，开口，“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如果小和不反感的话，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结婚。”
　　“你不会怪我吧？”唐依凝笑了一下，忽而又抿着唇，“十年了，程澈。”
　　“我累了。”
　　唐依凝深深的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那人，那是程澈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非常有生活气息的照片，是她刚刚嫁给他时，于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为他拍的。
　　那曾是她最喜欢的照片，只是那时候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张照片会铭刻在墓碑上与世人相望。
　　“我会照顾好儿子的。”
　　“我走了。”唐依凝笑了一下。
　　那个她曾经最爱的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多年了，他长眠于此，而她带着儿子走过数十载，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她真的累了。
　　也该放过自己了。
　　她想。

作者有话说

　　某鸡：真的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