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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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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入仲秋,可到底还是刚过处暑,加上将近午时,稍走些路便觉得燥热难耐。
不过对于此刻处在兴奋状态的国人来说,这些似乎不算什么。
二零一五年九月三日,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阅兵。举国欢腾。
一位老人默然坐在电视前,带上老花镜,眯着眼睛看着屏幕里一排排整齐的方阵。他已岁至期颐,近年来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了一会儿便双眼发花,只好让视线离开电视,移向了窗外。
太阳已升至最高点,散发着似乎无尽的能量。射到每一双眼睛,撒在每一寸皮肤上的光和热,都那么浓烈。
老人发怔片刻,似是忆念起了往事。
他被那人从地狱解救回家的那日,照在他瘦小而血红的身体上的光,似乎也这么亮。
大哥,这举国欢腾的日子,你本该与我一同度过的。
两行温热的液体流在老人消瘦而松弛的面颊上。
年幼时,他的世界是属于灰黑色和红色的。
他时常坐在一大块冰冷的玉石上,出神地望着四周,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们,有父母嘘寒问暖,有兄姊关心照料,有朋友嬉戏玩闹。
而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姊,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他讨厌又恐惧的恶人,他的养母。
每日晨曦微露他便被养母赶起床,搬煤、烧水、伐木,逼着做超出年龄的重体力活,吃的是干巴巴的小馒头,喝的是飘着几片菜叶和米粒的汤——似乎连汤都不算。小小的身体正是抽条发育急需营养的阶段,他常常感到极度的饥饿——饿到几乎要晕倒。可他总是强撑着不敢晕倒,因为一旦晕倒耽误了干活,等待的就是一顿暴打。
一次次棍棒的锥心疼痛和刺目血红,一次次体力透支的极度疲累和无营养供给的极度饥饿,以及初醒干活时抬头望见的灰黑暗沉的天空,是他垂髫之年的全部色彩和记忆。
他不是没想过逃离这个地狱。可每次逃走,不说失败了被养母找到毒打,即使成功了,他一个孩子,举目无亲,能投靠谁?
直到那一天。
养母出去办事,他正在屋里烧煤,突然听见推门的声音。
似乎有人来了。
他正想起身看看,门已经被打开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少年走了进来。
那个少年惊愣了片刻,随即走近仔细端详他,看着他如此瘦弱又脏兮兮的脸庞,皮包骨头遍体鳞伤的身体,既心疼又愤怒,一把拉着他的手,转身走出院门。
他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知道,他想逃离这个地方。现在终于有人带他走了,能带他走的都不是坏人。
“孩子,你叫什么?”少年牵着他的手走在街上,声音很低,也很温和。
“我。。。我没有名字。”
“我叫明楼。那个打你的人,是我家的人。但我以后会把她赶走,让她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敢打你。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嗯。”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少年,他总有一种值得依靠和信任的感觉,不假思索竟答应了。
“好啊,从今以后,你就叫明诚,是我们明家的人了。”
少年拉着他,迎着太阳散出的浓烈的光和热,向远方走去。
那一年,中华民国十三年,公元一九二四年,他十六岁,他九岁。
他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明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