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师尊拉下神坛》砚凌

1、01

　　混沌初开，化生三界。

　　天界为神，地界为幽冥，则凡界人妖共存。是以云沧初年，天下修士与妖族为划疆之事兵戎相见，十洲之地动荡不堪，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

　　妖族太子孟寒以自身为质换回重伤被掳的妖王，并令群妖退守巫蒙山三百年不得入世，而玄门之中，亦是死伤相藉、元气大伤。

　　*

　　三百年后，天下修士逐归上阳宗一统。

　　此时，风凌镇前，浩浩荡荡涌来一群妖物，为首是一名红衣女子，玉冠束发、面若桃花，且那身形妖娆婀娜，两手交于胸前，右手中持着银鳞长鞭，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不多时，风凌镇中跑出一个身长八尺、肥头大脑的妖物，那张脸因着像是沟壑的褶子而显得凶神恶煞，偏偏传出来的声音带着一股憨厚敦实之感：“四殿下，这镇子里头没、没人呐。”

　　“尽说废话。”红衣女子凤眼一挑，淡淡说道，“本殿有眼睛。”

　　就见那一眼望去十里长的街市中荒无人烟，只留下百姓们匆匆忙忙逃命去的痕迹。

　　站在红衣女子左侧的女妖调笑道：“乌水东，你瞧瞧你那身吨，那些人远远看见你可不得跑吗？”

　　乌水东打量了眼自己，挠着没几根毛的脑袋疑惑道：“我怎么了？我也没欺负他们啊。”

　　红衣女子揉了揉眉骨，看了眼身后这群奇形怪状的妖物，有黑皮獠牙的，也有满身疙瘩犄角的；有身子与参天巨树般高的，亦是有状似婴孩一般的。

　　顿了下，她颇为无奈道：“弟兄们，咱这回入世不为别的，只是来玄门要人。大家都收了原身，正常一点可好？”

　　“四殿下，咱们都三百年未入世了，如今得拿出气势来，让这群玄门修士看看咱妖仙爷爷们的气度威仪。”

　　“就是，就是啊！”

　　身后众妖物举着狼牙铁棍高声长呼道。

　　彼时，距离风凌镇不远的树林里，一群小修士匍匐在丛间警惕张望着。最前头的小修士听到前方震耳欲聋的呼声后不由得身子一哆嗦，回头冲着后头的人说道：“快去玉屏山禀报，群妖说要让修士们看看他们的厉害！”

　　后头的小修士立刻小跑着去向身后，急声道：“快去禀报，群妖说这回下山要让修士们好看！”

　　“快去，群妖说要让玄门死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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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屏山中，又是一声疾呼：“报——风凌镇弟子来报，群妖这回做足了准备，说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留，要让天下玄门死得干净，以报当年血海之仇！”

　　“陆宗主，您看这、这怎么办？”

　　这群妖物既然敢如此猖獗，想必是蛰伏妖山三百年，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与玄门再战一次。

　　众人看向为首蹙眉不语的白衣男子，屏息等着他开口。

　　陆子涯轻叹了口气，安抚道：“诸位稍安勿躁，不日我会亲去不渡渊请师尊出关。”

　　得了应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如今的玄门日渐萧条，能者寡稀，唯有上阳宗的长陵君已入渡劫之境。长陵君是天下修士之首，若有他坐镇，面对群妖众人也将安心不少。

　　三日后，不渡渊外。

　　陆子涯站在峭壁前对着空旷的山谷行了个师礼，旋即燃了道符，恭声道：“师尊，弟子本不愿叨扰您清修，奈何如今群妖入世，誓要与玄门一绝生死，还请师尊能出关主持大局。”

　　半晌之后，山谷之外出现一道清瘦身影，来人穿青衫长袍，面容白皙干净。

　　“陆宗主。”青衫男子施礼唤道。

　　陆子涯淡淡一笑：“长竹。”

　　“陆宗主，长陵君闭关了。”长竹满是歉意地回道，“方才收到陆宗主的传音符，怕宗门有紧要之事便寻了过来，若是方便，长竹可待为传达。”

　　听到长竹说师尊闭关，陆子涯眉梢微凝起来。三百年前自从与妖族大战之后，双方两败俱伤，师尊在此战亦是受了不轻的伤，待收拾完残局后便将宗门交给了他，随后避居不渡渊之中。

　　他本不欲多叨扰师尊，无奈此次妖族入世事关重大，各门各宗都求着要师尊出面，他也不好再三推辞。

　　思及此，他对长竹说出了事情原委。

　　“长竹，事关整个人界安危，劳烦与师尊通禀一声。”

　　“陆宗主客气了。”长竹虚行了一礼，拂身消失在谷外。

　　玉华洞外，长竹将事情如实禀告。

　　未几，里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温沉的声音传出：“玄门自有机缘命数，本君修化三清，已是不便干涉。”

　　长竹静默不语。

　　洞内临着水崖，飞瀑青岩间一袭鹤青盘坐于蒲上，身前是几片状似随意散落的树叶。修长的手指捻起其中一片在指尖摩挲，眉眼间凝出沉吟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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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族入世的消息传遍云沧十洲后，大妖们所经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诸国百姓们纷纷嚎叫着：“大妖来了啊，快逃啊！”

　　就连距离妖山最近的几位封地诸侯王也是吓得面容惨淡，驾着王侯仪仗匆匆赶到玉屏山脚下，求见上阳宗宗主一面。

　　消息传入冠阳殿几位玄门之长耳中，其中那虎龙观观主赵旭刚啐了一口，低骂道：“我呸！分明就是一群不要脸的妖物，还真当自己得道成仙了？”

　　“好了好了。”万符门门主李若冰说道，“赵观主无需为一群妖物生气。”

　　说着，他看向陆子涯，作了一揖：“陆宗主，请问长陵何时才能出关？”

　　“师尊闭关多日，某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关。”陆子涯顿了下说道，“如今妖王已离世，妖族太子又关在落华洞中由上阳四位长老看守，妖族二殿下与三殿下皆是平庸之辈，不足为惧。”

　　“可、可是如今率群妖入世的是妖族四殿下啊。”常无道说道。

　　四殿下……

　　陆子涯目光微动，随后又若无其事道：“四殿下蓝毓乃是一介女流，亦是不足为惧。”

　　彼时，蓝毓正在齐东郡一处集市中的馄饨摊子上歇脚，她单脚翘在凳子上，手往上这么一搁，挑眉看向角落中一群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百姓。

　　百姓们周围则是一群收了原身正嬉笑着的大妖，有几个看上去欠了点的，不时变幻个妖化了的脸来吓唬这群普通人，将其中的老弱妇孺吓得嗷嗷直叫唤。

　　蓝毓皱了皱眉，一鞭子挥在地上，发出一声破空之声。顿时周遭哭声没了，连妖物们的嬉笑声也弱了下去。

　　她这才吐了口气，不耐道：“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女妖花玲凑了过来，娇笑了起来：“哟，四殿下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呀今个儿？”

　　蓝毓看着她，又是一阵头痛。这花玲是她二哥江弈的宠妾，近日里屡屡挑事惹恼了她二嫂，江弈唯恐二人打起来，便借着由头将她塞进了自己准备入世的队伍里，说是让花玲出来见见世面，顺便避个风头。

　　她不禁暗啐道：和着她二哥以为自己是出来游玩的吗？

　　罢了罢了，她如今只想赶紧将大哥孟寒接回妖山，免得妖王之位空着，她那两个没头脑的哥哥看着眼红，暗地里争得死去活来。

　　“乌水东，这儿距离玉屏山还有多远？”她扬声问道。

　　“再翻个山，入个郡、过条河就到了。”

　　“……”蓝毓叹了口气，随后看向那群百姓，撩起眼皮问悠悠道，“谁是这铺子老板啊？”

　　“他！”众人手指一摆，指向最角落的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左右看了看，见躲不过颤巍巍举起了手，哭丧着脸道：“是我……”

　　“出来，做碗馄饨，本殿饿了。”她淡声说道。

　　大汉一愣，“咦”了一声道，“馄、馄饨？”

　　她无奈拍了下桌子，大喝道：“怎么？不吃馄饨，是想让本殿吃了你吗？”

　　大汉两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哆哆嗦嗦跑了过来：“是、是……妖仙奶奶稍等，小的这就做。”

　　“……”蓝毓嘴角抽了抽。

　　妖仙奶奶……

　　从齐东距离玉屏山也就百里的路程，依他们的脚程算算时间应该两日便可抵达。

　　三百年了，她终于能见到自家大哥。想到这，蓝毓不禁热泪盈眶。

　　乌水东偷偷瞧了她一眼，随后虎着脸对着馄饨摊老板喝道：“做、做快点……你奶奶都饿哭了。”

　　*

　　当大妖们紧赶慢赶终于来到玉屏山脚下时，这才发现前路上已被玄门弟子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身着各色的修士们手拿法器，神情肃穆地看着他们，似乎只要他们稍稍往前一步，这些修士们就要结阵出手对付他们。

　　蓝毓停下了脚步，抬手摆了摆，示意身后众妖不要轻举妄动。

　　她走上前，学着玄门中的规矩囫囵行了个礼，清声说道：“三百年前，我族太子殿下与玄门立约，我族退守妖山三百年不得入世，并以自身为质换回妖王和余部残将。我族这三百年中克守誓约，如今期限已过，还请归还我族太子殿下。”

　　“四殿下，当真只是来接回妖族太子殿下的？”一人从玄门弟子中走了出来，冷声问道。

　　“自然。”蓝毓抬起下颔道。

　　那人冷笑了一声：“据我玄门诸弟子回禀，众妖仙所到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妖仙们又想再与修士们打上一架呢。”

　　她耸了耸肩，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冤枉，我们此次下山可没伤人族一分一毫。常宗主，若是怕我们有所图谋，尽早归还太子殿下，好叫我们离去便是。”

　　“你、你认得我？”常无道脸色一僵。

　　“你不就是天水宗宗主常无道吗？”蓝毓挑眉道，“你老子常不乱当年和月眉观长老生的你。”

　　“你你你……你住口！休要胡说八道！”常无道脸色霎时变为猪肝色，怒不可遏道。

　　周遭弟子们乍一听这惊天大秘密，面面相觑了起来，纷纷拿眼偷拐着常无道。

　　“这有什么呀，你们人族就是不敞亮，情爱这事喜欢就光明正大在一起就得了，非要偷偷摸摸的。”蓝毓勾唇，对着前方乌泱泱一群人朗声唤道，“几位门主、观主，本殿知道你们都在，出来吧。”

　　不多时，一个个面色诡异的玄门之长缓缓走了出来，不约而同地瞧了眼常无道，然后讪讪笑着对前方这位红衣大妖施礼道：“四殿下。”

　　“行了，废话不多说，把我大哥交出来。”蓝毓也没心思跟他们扯东扯西，径直说道。

　　“这……”几人为难了起来。

　　“怎么了？”她皱眉。

　　“此番要让四殿下失望了，太子殿下暂时还不能归还于你们。”正僵持之际，一声清润之音悠悠传来。

　　蓝毓只觉耳熟，歪着头瞥着前方，不过须臾，陆子涯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