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归零》番茄盖饭

8、08 安眠药

　　黄鹂背脊挺直，身后承载着几道目光，无声目送她前行，犹如壮士赴死犯人上刑。

　　敲了敲魏副总的办公室，心情坠坠，许久才听见一声进，低沉而带着威压。

　　她镇定几秒推门而入，这是另辟出的办公室，才搬来几天，里面还是样板房的规格。

　　显得空落落，了无生气。

　　黄鹂甫一接触到里面的空气，浑身便难以自控的颤了颤，随即泛起鸡皮疙瘩。

　　夏末的天气已慢慢转凉，可魏副总的办公室温度还在二十度。

　　魏稹伏案办公，左侧落地窗光线明亮，铺洒在他侧脸上，微微朦胧的柔光，他原本凌厉的五官衬出几分柔和。

　　他身材高大，因着几年监狱生涯，肤色深了些许，体魄比以前更甚。

　　即使坐着，那绷紧的衬衫勾勒出的肌肉线条，性感有力，比杂志模特都养眼。

　　黄鹂不敢欣赏，颤巍巍把咖啡端至他右手边，魏稹眼都未抬，只几秒一页快速翻看文件。

　　一丝注意也未分给旁边人。

　　直到黄鹂腿站的抽筋，魏稹才看完桌上一大摞资料，咖啡已凉透了，黄鹂的心也凉透了。

　　他喝了口，神色微微一变，原本淡漠肃然的气场好似收敛干净。

　　令黄鹂震惊的是，他竟然喝完了这杯凉透了的咖啡。

　　他身子往后靠，闭上眼像是在回味这无比熟悉的味道，半晌才说：“你泡得不错。”

　　这还是第一次受到老板的嘉奖，黄鹂受到鼓舞，眼看着到了中午，“那个……魏副总，午饭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定好？”

　　魏稹这才抬眼看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助理，他眼窝微深，眼尾向上挑，盯着人看时漫不经心里总带几分深情缱绻。

　　可此刻却无端渗出凌厉，黄鹂立时腿软，头皮发麻，悔得想打自己的嘴。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是何总的好朋友。

　　黄鹂获救般松了口气，打了招呼后，匆匆端着咖啡杯走了。

　　邢秦光擦肩而过时瞥了眼，有些诧异挑眉，走在前面的靳忻提了一袋子饭菜，放置在茶几上。

　　“魏副总再敬业也得补充能量吧？”

　　这语气说不上好，放在别人耳朵里是阴阳怪气。

　　说实话，靳忻确实在和魏稹单方面斗气，他才刚出来不久，放着俩兄弟的资本不用，非跑来新城一小公司。

　　普跃是物流公司，背后是邢秦光掌权，但事实是这原始资本都是魏稹入狱后用剩下的钱投的。

　　邢秦光和靳忻背景雄厚，公司总部建在海市，哪有余力管这小公司，所以雇了何生乘全权代理。

　　这几年发展不好不坏，小有收益，在新城也算说得上话。

　　“一起吃吧。”

　　魏稹招呼邢秦光，也没看什么菜，随意挑了一份打开，扒拉几口，邢秦光也吃得香。

　　这时他好似才想起靳忻，看他往角落一坐，头顶的阴云都要飘到他这边。

　　“忻子你不吃？”他嘴角勾起。

　　邢秦光也觉得好笑，“他在生气你不去他公司帮忙。”

　　魏稹放下筷子，“忻子，我不想依靠别人。”

　　这话算是说开，可靳忻只觉怒气上头，腾得站起：“我没想你依赖我们，你怕占我们便宜，借钱利息我们开高点，全国各地随你挑，想当老板干基层随你，”

　　“可你……可你专门跑到这里来，算什么？那贱女人害得你还不够惨吗？”

　　“忻子，够了。”

　　邢秦光见魏稹脸色愈来愈沉，出声阻止。

　　可靳忻趁着怒气上头的劲，更想一吐为快，
　　“你说要杀她可又不下手，要从她家入手也没出手，你恨她又下不去手，现在你还跑到这里来，要干什么？把脸贴上去让她往地里踩？那死女人明摆着——”

　　他骂得兴起，突然一个不明物体凭空出现在视野里，玻璃杯直接撞上他身后的墙壁，砰地一声碎片雪花般飞溅。

　　靳忻像被掐住喉咙般，霎时噤声。

　　“够了。”

　　魏稹凌厉的视线看着他，明明给人感觉是盛怒，可说出的话轻飘飘，好似风一吹就散。

　　实际上之后他什么也没做，可这眼神慎人得人背脊发凉。

　　在场的两位都看的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那毁天灭地的暴虐又切实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

　　如此矛盾极端的两种情绪交织，像精神病人清醒与疯狂无缝切换，无端端让人感觉恐惧。

　　靳忻嘴唇抖动，一腔孤勇如戳破的气球，最后只得蔫蔫应了声。

　　接着身体一松，踉跄几步，猝不及防撞上一旁的茶柜。

　　理智的线霎时崩断，他怒吼一声，赤红着眼把茶柜踹的稀烂。

　　“忻子，你先回去。”

　　邢秦光没有阻止靳忻发泄，视线一转，镜片反光，看不清眼底情绪，不容置喙推他往外走。

　　靳忻当然不乐意，刚想发作，听他说了句话，还是乖乖离开了。

　　再回头，魏稹已仰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好似没受到一点波澜。

　　邢秦光和靳忻从小认识，打打闹闹长大，认识魏稹是因为恩怨，他没怎么念书，但手段颇高，几次三番从他们手里逃掉，甚至还反将一军，坑惨他们。

　　之后熟识是因为交易，各有各的理由，一拍即合组建向生集团，出钱出力出脑袋。

　　经历过风雨，要说他们对他有多大感情，还真有。

　　可魏稹对他们呢，邢秦光看不透。

　　“她什么也不算。”魏稹眼睫低垂，轻声说道，像是在回答刚刚靳忻的话。

　　邢秦光在另一边坐下，眸光一闪，随即脱下眼镜，像是确认什么看了他好久，才说：
　　“当年的确你做了很多出格的事，警察才会盯上你。”

　　谈起以前，魏稹暴虐因子开始作祟。

　　“付夕九这几年过得怎样你查了也很清楚，那时她才二十岁，虽然只比你小三岁，可再怎么聪明也瞒不过你。”

　　邢秦光见魏稹面色如土，又说：“所以当年她对你要是没一点感情——”

　　魏稹陡然站起身，周身弥漫如森寒意，他复又焦躁走至落地窗前，望着脚下景色，心情平复，

　　“之所以我没杀她，是因为没必要，长久的折磨不是更有效？”

　　邢秦光：“那也行，我和忻子可以帮你，不过你在这地方死磕不划算。”

　　魏稹身子一顿，“没有什么比亲手推人入地狱更有趣。”

　　话毕，他倏地转身，背着光线，他的一切都掩在阴影里，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我喜欢别人试探我。”

　　邢秦光笑了声，起身告辞，走至门前突然说了句：“魏稹，以前的你从来都把事业放在第一位。”

　　*
　　下午六点，太阳西斜，落日像剪碎的绸缎在湖面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这是公园，大多都是饭后带着孩子出来散步的人，也有情侣牵着手你侬我侬。

　　付夕九靠坐在公园座椅上，熟睡中被人叫起来的感觉不好受，她半眯着眼打着呵欠。

　　从兜里掏出烟，点燃放嘴里，刚吐了个烟圈，便看见邢秦光提着两杯奶茶走过来。

　　他目光在烟上停留片刻，付夕九随即掐灭，解释了句：“提神。”

　　邢秦光笑了笑，递给她一杯奶茶：“加糖加冰，应该没错吧？”

　　“没有，谢谢。”

　　付夕九并没和他叙旧的打算，他叫她来无非是为一个人。

　　可邢秦光好似只是叙旧：“你以前好像不抽烟。”甚至还很反对。

　　“无聊的时候抽一根。”她回答不咸不淡。

　　之后两人聊了些别的，多是邢秦光在说，付夕九反应平平，不甚在意。

　　晚霞浸染地平线，橙红光线为整个世界镀上明亮色彩，连她平淡冷清的脸上带着几分暖意。

　　这几年她成熟许多，眉眼未变，变得是气质神态，眼睫微抬，波光流转，十足惑人，可眼底却沉如深潭，毫无生机。

　　在她抽烟时，拒人千里感尤甚，举手投足间有种堕落的美感。

　　邢秦光止住话头，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复又问：“你以前上的警校，立了这么大功，为什么不当警察？”

　　付夕九心下一沉，随即直直看着他，之后又笑了声，奶茶连盖都未开放在座位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邢秦光眸光明灭，叫住她：“魏稹戒烟戒酒五年，现在又开始不要命了，从医生那儿取得安眠药剂量越来越大。”

　　她步子顿住，他接着问：“你呢？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