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换个驸马》棠与心

19、琉璃药玉

　　谢鸿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声音像是从虚空中飘了过来：“……我记得那里。”
　　“乐驸马对公主真好啊！”谢芷避开他的目光，一鼓作气说了下去，“看到众人作诗，提笔也给公主写了一首。”
　　然后，她就将乐融的诗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谢鸿少年时也在弘文馆待了几年，哪会听不懂这诗的意思！

　　谢芷背完诗，抬头对上兄长的眼神，又有些不忍：“你看你，一提起公主，你的眼神就变成这样！”
　　谢鸿的目光闪了一下：“什么样？”
　　“像是心都要碎掉了！”
　　谢鸿失笑：“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心碎？”
　　谢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鸿将头盔夹在臂间，目光幽幽，看不出心中所想：“五妹，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高兴，还是不高兴？”
　　谢芷无视了他的问题：“为什么不告诉公主，你一直惦记着她？为什么不说？”
　　谢鸿摇了摇头：“你还小，这种事你不懂。”

　　“别用这种借口！你分明只是不想说！”谢芷跳上花坛边的石栏，好让自己显得高一点，说话也更有分量一些，“二哥，我知道你忘不掉琅川公主，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谢鸿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起来，至于那些规矩体统，我才不管！”
　　“……”谢鸿闻言一怔，不知该说点什么。

　　“可是！”谢芷从花坛上跳下来，气呼呼地说道，“可是你都不领情！还凶我！我不管你了！”
　　她掉头就走，谢鸿在后面喊了两声，也不见她停下。
　　“还说不是小孩子？”谢鸿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回房之后，谢鸿卸下身上的甲胄，却不急着换上便装，反而从房间里翻出一只长而窄的紫檀木匣。
　　木匣里装着一件他珍藏多年的旧物。
　　玄色丝绦编成戟结，再交叉穿过一块白色半透明的琉璃玉，上下各用一个同心结固定住，再往下，是两股一尺多长的同色穗子。

　　这是一条剑穗。

　　那年姬瑬尚未完婚，得到永定帝的首肯，初次见到了他未来的太子妃贺婉若，也收到了她赠予的礼物。
　　一柄玉竹骨的摺叠扇。
　　扇面上的山水画和装扇子的套子，均出自贺婉若之手。
　　姬瑬宝贝似的把扇子揣在怀里，回东宫的路上遇到了当值的谢鸿。
　　谢鸿见他举止有些古怪，难免多看了两眼。姬瑬便将他拉到一旁，展开贺婉若给的纸扇，向他炫耀了一番，最后假作无意地说道：“我给你看这个做什么？你与阿璃定亲多时，想必她也一定做了不少好东西给你！真是令人羡慕啊！”
　　“……”谢鸿无言以对。

　　姬璃几时送过东西给他？
　　至少，他从未收到过她亲手做的东西。
　　谢鸿被姬瑬问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是十分郁闷，不管怎么说，姬璃始终是他的未婚妻。
　　结果几年下来，他手里却连一件她亲手做的东西都没有，这要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让他很没面子？

　　几天之后，谢鸿在前往紫宸殿的宫道上拦住了姬璃，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塞到她的手里。
　　姬璃有些不解地看着手里的玉佩，然后就听到谢鸿开口向她索要回礼。
　　姬璃：“……”
　　谢鸿继续追加条件，说回礼最好是她亲手所制，切勿经过他人之手。
　　姬璃：“……”

　　姬璃本想拒绝，却被他的一通歪理缠上了，为求脱身，只好答应了他，回头就送来这条剑穗。
　　剑穗上的玉是琉璃玉，又名药玉，并非天然造就之物，而是官办作坊烧制出来的，通常作为宫廷礼器，若制成玉佩，一般是科举殿试之后，皇帝赐予新科状元的。
　　因此，谢鸿对手里这枚琉璃玉的原本用途十分怀疑。

　　反倒是他送给姬璃的那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刻着桃柿和稻穗，象征着诸事遂心，无论送给谁都不算失礼。
　　姬璃辩解说她选择琉璃玉，自然是因为此玉隐含了她的名字，否则怎会特意挑出这个来送他？

　　但是，剑穗只用于文剑，谢鸿一个武将，什么时候才用得上这个？
　　更何况，他并不用剑！

　　谢鸿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份回礼，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幼稚，回家之后，就随手找了个匣子把剑穗收了起来。
　　后来他和姬璃解除婚约，当初送出去的桃柿玉佩夹在一堆零碎的小东西里头，被送了回来。
　　按理说，这条剑穗也是要还回去的。
　　但这是姬璃私下送他的，外人并不知晓，而且他也完全忘了姬璃送过这个给他，就算让他去找，他也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直到后来，他收拾行囊去南荒剿匪，才在书房的角落里发现了它。
　　私心作祟之下，他没有还回去，反而小心收了起来，一路带在身边。
　　可惜琉璃玉易碎，在南荒剿匪的时候，谢鸿不小心磕坏了一个角，便不再随身带着，而是用细布和匣子，一层层地包裹起来，重重锁在行囊最深处。回京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床前的抽屉里。

　　谢鸿拿着剑穗看了一阵，又重新放了回去。
　　他在姬璃面前神色冷淡，并非是对她心存芥蒂，只是怕自己一时克制不住，泄露了对她的心思。
　　谢芷问他为何不对姬璃坦言，原因也很简单：他不想。
　　不想心事被她知道，不想被拒绝，不想被怜悯……她一无所知，便不会心生愧疚，依然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更何况，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

　　转眼就要到寒衣节，旧时的习俗是吃豆羹豆饭，到了本朝，渐渐演变成吃豆包。按照习俗，当日还要准备一些纸制的寒衣烧给已故的亲人，生者也会在这个时候添置一些冬衣。

　　齐夫人让人从库房里搬了许多绸缎皮毛出来，叫上乐融一起挑选。
　　乐融却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想到自己前前后后的几番示好，都被姬璃泼了冷水，他的心情就十分烦躁。
　　齐夫人见他这样，便劝道：“冯姑姑愿意帮你，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就照着冯姑姑说的，先摸清公主的喜好，再徐徐图之。哪怕一时没多大作用，可在外人看来，你和公主始终是蹀躞情深，便是传到圣人的耳中，也没有你的错处！”
　　“阿娘教训得是。”乐融道。

　　齐夫人又道：“你现在就依着公主的喜好，选出几匹缎子和皮毛，回头我让人连同寒衣节的节礼一并送去公主府。无论如何，都是你的一份心意！人心换人心，阿娘相信总有一天，公主会明白的！”
　　乐融点点头，低头翻看着桌上的锦缎。

　　母子俩正说着话，齐夫人的丫环盈蓝突然走过来，附耳跟齐夫人说了一句什么，齐夫人便笑着对乐融说：“你仔细一些，可别弄错纹样了！有些花纹不是这个时候能送出去的。阿娘有事出去一下，你有不清楚的，就问我房里的这些丫头！”
　　“儿知道了。”乐融应道。

　　齐夫人带着盈蓝出去了，刚出院门，就看到被她的人挡在外面的江斯柔。齐夫人慢慢地走了过去：“怎么站在这里？你怀着身子，就回去好好歇着，我这里不用你帮忙！”
　　见齐夫人转身又要离开，江斯柔连忙上前抓住她的袖子：“姨母！”

　　齐夫人回过头，轻轻从江斯柔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都说了多少次，你如今是阿融的人，就别再叫我姨母！”
　　江斯柔一怔，怯怯地改了口：“……夫、夫人。”

　　齐夫人点点头，伸手帮她扶了一下头上有些歪斜的珠簪：“好孩子，不要多想！回去歇着吧，等会儿我让人把过节的东西送去你那里。……结香，还不快点扶着你家娘子回去？”
　　齐夫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有两个仆妇上前，一左一右围住了江斯柔。
　　“江娘子，奴婢二人送你回去。”

　　江斯柔顾忌着脸面和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再纠缠下去，让结香扶着她往回走。那两个仆妇也紧紧跟了上去，直到亲眼看到她们进了屋，这才回去复命。
　　江斯柔在房间里坐下了来，却始终心神不宁地望着门外。结香劝了她几句，也没什么用。

　　晚些时候，乐融总算回来了。
　　江斯柔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展颜笑道：“表哥！我让人给你炖了人参鸡汤，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还是要多注意一些。结香，还不快去端上来！”

　　“阿柔，先别忙着那些！我有话跟你说。”乐融握着江斯柔的手，拉着她到榻边坐下。
　　江斯柔心中一沉，面上仍是温柔的浅笑：“什么事？”
　　“最近这段时间，我想我还是睡在前边的书房好了！”不等江斯柔开口说点什么，乐融飞快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有时候睡姿不是很好，我怕伤到孩子……”

　　按照茂国公府的规矩，妻妾有孕，就不能和丈夫共寝。之前是乐融说服了齐夫人，又作了保证，这才得到通融。
　　如今又来说什么睡姿不好？！
　　江斯柔知道这肯定是齐夫人先开的口，可乐融这么做，还是狠狠地伤了她的心。她低着头，闷声道：“你不在的话，我会想你的。”

　　乐融哈哈一笑，展臂将她抱在怀里，眼中尽是无限柔情。
　　“小傻瓜，我们就住在一个府里，又不是见不到面了？这样吧……”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江斯柔的手心里，“要是想我了，就握着它，就好像我在你身边！”
　　江斯柔点了点头，静静依偎在乐融的怀里，握着玉佩的手一点点地收紧，直到指尖发白。

　　这天晚上，乐融让人收拾了一些常用的东西，便搬到书房去了。
　　入夜之后，结香听到屋里隐隐有啜泣声，进来掀开帐子一看，江斯柔背对着她躺着，单薄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娘子，你哭了吗？”
　　江斯柔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泪如雨下：“结香，我该怎么办？”

　　“娘子！”见江斯柔满脸全是泪水，结香也哽咽起来。她从小就跟着江斯柔，江斯柔和乐融之间是怎么回事，她最清楚不过！
　　可是她家娘子放弃了一切，当了他的妾室，到头来竟得了个这样的结局！

　　江斯柔呜咽着：“我该怎么办？我拿什么跟她比？她可是一位公主！
　　“……结香，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她，就十分害怕！表哥待我再好又如何，他毕竟是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一辈子都无视如此美貌的公主？……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她一把抓住结香的手：“结香，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男配女配下线加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