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街上的再次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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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九月将至，达拉却收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坏消息。
她不能再上学了。
在希特勒的煽动下，德国的反犹主义逐渐严重，犹太人的生活也不再自由。
虽然明白孩子受教育的重要性，但格伦先生和格伦太太严肃交谈一夜后，还是决定让达拉休学。
学校不安全了。学生，是最容易被煽动起情绪的人，他们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那些雅利安姑娘的冷眼相待甚至拳打脚踢的样子。
达拉很难过，但还是表示接受。
她大概明白父母的担心，也从不在父母面前神伤，只有在她和童谣独处时，才会展露心中的悲伤。
“谣……”达拉盘腿坐在房间地板上，看着轻柔细致地擦拭琴身的童谣，问出了心中的希望，“总有一天，我还能回去上学的，对吧？”
童谣擦拭琴身的手一顿，抬头对上犹太少女盈满担忧和丝丝希望的眼睛，坚定地告诉她：“是的，你可以的，总会有那么一天。”
达拉收到肯定的回答，露出一抹微笑。
“听着，”童谣定定地看着她，“达拉，这些年你一定一定要坚强，一定一定要挺过去。”
1945年后，你就可以回去上学了。
十年，不要觉得煎熬，只要心中有希望，你一定可以等到那一天。
所以，请不要放弃，光明就在前方。
很多年后，不幸被抓到集中营的达拉几乎失去了一切，但始终忘不掉，她13岁的那一年里，有一个小姑娘，用那样漂亮的一双绿眼睛看着她，告诉她要挺过去，告诉她要坚强。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事实证明，格伦先生和格伦太太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1935年9月15日，希特勒在纽伦堡召开的纳粹党代表大会上制定了新的法律。纽伦堡法律剥夺了犹太人的“公民权力”，标志着反犹行动的升级。
该法律规定犹太人是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国家居民”，并严禁德国人与犹太人通婚，禁止犹太人家庭雇佣45岁以下的德国妇女，甚至不许犹太人使用德国国旗和象征德国的颜色。
格伦一家的生活并未因此而变得拮据，常年积累下的财富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足够支撑他们活到1945年。
只是他们的自尊与情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和伤害。
“谣，这些钱你拿好，家里没有面包和奶油了，去买些回来吧。”格伦太太点好几张马克，交给童谣。
“达拉不一起吗？”
“达拉……”格伦太太回想起几天前童谣还在上学时她和达拉上街添置冬衣返程路上被希特勒青年团恐吓的经历，无力地摇摇头，“几天前，她受到了惊吓……”
童谣看着格伦太太脸上不自觉浮现的恐惧，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低下头没再说话。
她们……前几天……遇到麻烦了吧。
“噢亲爱的，别担心，我们都很好。”格伦太太微微弯腰给了童谣一个拥抱，“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童谣在格伦太太的臂弯里点点头，把钱揣进外套口袋，便出发了。
街上人不多，柏林的街道目前为止还是一片祥和，可以听见小鸟的啾鸣和风掠过树叶时的沙沙声。
童谣双手插兜，快步走着。
路经七月她和达拉进过的女装店时，一个突然被店主赶出来伴随着“咔嚓”声摔倒在街上的女人把她吓了一跳。
“滚出我的店铺，你这令人作呕的犹太猪，居然妄想从我这里买到这条裙子？”店主手里挥舞的裙子颜色显眼，童谣定睛一看，是德国国旗的颜色。
“需要我提醒你吗？你那臭烘烘的脑子怕是根本记不清东西吧？纽伦堡法律不许犹太人使用德国国旗和象征德国的颜色！”店主恶狠狠地咒骂，“嘭”地一声摔门回到了店里，只留下一个摔蒙了脸上还留着泪痕的犹太女人坐在地上。
童谣眯着眼睛看了看女人以奇异的形状拐在地上的腿，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啊，她骨折了。
女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试图撑着自己起来，却只能对着一条骨折的小腿发愣。
童谣左右看了看。
很好，没有穿着军装制服的人。安全。
她上前一手抓住女人的手，绕过自己的头放在自己一侧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女人的腰，想要把那女人扶起来。女人不住地对她说着“谢谢”，并配合地用完好的那条腿极力支撑。
尽管两人都在努力，但毕竟童谣目前才13岁，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根本没什么力，而女人的另一条腿实际上也磕破了膝盖并不那么完好，两人没有马上成功。
“啧。”
一个阴影笼罩在她的身前的地上。
童谣僵住，缓缓抬头。
高瘦结实的少年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她。
“又见面了，”海因里希觉得犹太女人搭在少女瘦削的肩上的那只手分外碍眼，便提着少女的领子把她拎到了一边，任由犹太女人再次摔回地上，“你还真是不听劝告。”
童谣对上海因里希冰冷的蓝眼睛，不禁抖了抖，低着头没有说话。
“上次见面时，你护着一个犹太人，这次见面时，你正帮助一个意图违反法律的犹太人，”海因里希细数着童谣的“罪行”，朝她微微倾身，歪了歪头，扯出一抹诡异至极的冷笑，“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犹太人啊。”
童谣缩了缩脖子。
天地良心啊。
一次是知恩图报一次是医者仁心。
至于喜欢犹太人？不不不不不这时候敢给予肯定回答那绝逼是不要命了，况且她本来对那个种族存有的仅仅是同情。
“没，没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
“哼。”海因里希眯了眯眼睛，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以命令的口气对矮了他一个半头勉强只到他胸口的女孩道，“证件，拿出来，我要检查。”
童谣轻轻皱眉，飞快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穿的军装。
不同于上次的军校制服，这次的色调看起来更为冷峻，却又跟现代她了解到的正式的二战德军任何一个军种的军装都不相类似。
看这个军衔……大概是……即将转正或升职的预备阶段？
“抱歉，长官，您似乎并无权……”
“证件，拿出来！”海因里希拧眉瞪了一眼面前的少女，狠狠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
被吼得一颤的童谣缩了缩脖子，把拒绝的话憋回肚子，默默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海因里希接过证件，打开扫了一眼，视线定住，又移开，盯在女孩的眼睛上。
“姓名？”
“童谣。”
“亚洲名字？”
“中文名。”
“证件上写的是玛格丽特-舍恩。”
“……那也是我。不过是德语名。”
“德国人？”
“是的，我有德国国籍。”
“你的父亲具有一半中国血统？”
童谣撇了撇嘴：“是的。”
证件上印的清清楚楚，既然你都知道，何必又来问我。
海因里希挑眉。
这位舍恩小姐，长得很欧洲啊。
视线在女孩森林般的大眼睛处流连了一会儿，他得承认他为她的选择性遗传感到庆幸与欣慰。
“拿好你的证件，不听话的小朋友。”海因里希把证件还给童谣，“你很幸运拥有雅利安人的长相，希望你好好珍惜，也希望你可以谨记身份，离那些犹太人远一些。”
“我知道了。”童谣被海因里希阴沉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只得点点头。
“啊——”犹太女人的惨叫令童谣一下子跳起来，循声看去，几个士兵正粗暴地把她拖走。
“嘿，小心些她的腿……”童谣不忍地看着女人骨折的腿被如此暴力对待，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想要冲上前去。
海因里希一把将她拦住，扣着她的肩膀道：“你要去哪儿？忘记你的保证了？嗯？”
童谣抬头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急切地问道：“他们要把她拖到哪儿去？”
“拖到一边去。”海因里希随口回答。
“她骨折了，应该被送去医院！”
“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送一个犹太女人去医院？把她扔到路边不让她被路上的电车碾烂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你明白了吗？你这不识好歹的小东西？”不满于童谣的表现和对他的态度，海因里希微微有些恼怒。
童谣的肩膀被抓的生疼，她看着女人被拖远，理智终于回归。
然后她……很可耻的……怂了。
“知，知道了。”她低下头，结结巴巴道。
“哼。”又是一记阴冷兮兮的冷哼。
“舍恩小姐，我再一次告诫你，希望你的小脑袋可以记住有个词叫‘少管闲事’，”海因里希放开童谣的肩膀，正了正军帽，“我是海因里希-冯-恩格尔，国防军准尉。希望下一次见面，你的身边可以没有那些犹太人的存在。”
他双脚一并，军靴磕的响亮，丢给童谣一个傲气的眼神，转身离去。
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童谣呆立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心有余悸地小跑着离开，买好面包和奶油后，快步跑着回了家。
海因里希走回他的同僚旁边，依旧是一副全世界欠他钱的表情。
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军校生笑着揽上他的肩膀，朝着童谣跑远的方向歪了歪头：“又是上次那个小女孩啊？”
“嗯。”海因里希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她看起来最多十三岁，我说，你就没有一点儿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吗？”被嫌弃的军校生也不恼，继续开着玩笑。
“尤利安，请管好你的嘴巴，如果你不想跟我练上几拳的话。”
“好的先生，你赢了。”尤利安作投降状。
“别闹了。”海因里希给了他的肩膀一拳。
“你还真是不可爱啊。”尤利安抬手挡下。
海因里希傲娇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尤利安耸耸肩膀，并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大街上的再次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