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榆鱼

2、九龙拉棺

　　一、

　　“这是哪里？”

　　“我们被绑架了吗？”

　　“可……”

　　讨论声此起彼伏，这里是一间逼仄狭小的房间，层高有两米，唯一的窗户开在房间顶端，但没有任何自然光折射进来，仿佛这个窗户的作用只是为了让空气流动。

　　而这里，更像是地下室。

　　因为光线谈得上黑暗，看不见房间里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关在这里。

　　小江是关在地下室的其中之一，他晚上放学回家忽然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来到了这里。小江家里条件不错，他直觉这是一场绑架，而这里的讨论声更是在宣布，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被绑架的人质。

　　他往后退了退，忽然背后挨到一个冷冰冰却柔软的东西。

　　“啊！”小江吓了一跳，正要站起来就听见一声比触觉更寒冷的声音。

　　“不是绑架。”

　　他说。

　　声音虽然很冷，但确实是来自人的音色，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小江的耳垂。

　　这一声出来，众人都安静了片刻，随即循声而望，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把荧光对准发声人。

　　荧光下，青年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双唇微微发紫，狭长的眼顺着打来的光看去，让举着手机的人差点拿不稳。

　　紧接着是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江推测这个一副病倦却过分好看的男人站了起来。

　　“如果是绑架，绑匪不会留给你满格信号的手机。”

　　小江一愣，当即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正如男人说的那样，手机是满格信号。

　　小江听见周围传来窃喜的声音，可惜没有维持几秒，代替的是愤怒。

　　小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愤怒，但是他没有闲心去管别人，只是给自己爸爸拨通了电话，意外的，二十小时待机的爸爸并没有接听。

　　可能在忙吧，手机上显示的是晚上10点，虽然不知道这个点他爸爸在忙什么以至于错过儿子的电话。

　　小江又赶紧给妈妈打去，把儿子放在第一位——而目前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4个小时，妈妈没有接。

　　小江心里渐渐起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他干脆报警。

　　就在按下那三个数字后，听筒传来的声音彻底让小江慌了，这一刻，小江赫然明白其他人的愤怒是出于什么原因，连报警电话那头都没有人接！

　　小江下意识去看身旁的跟块寒冰一样的男人，他好像在屋里晃了一圈，还找到了门锁的位置，“哐哐”的轻叩铁门声像闷雷一样响在小江心里。

　　“你……你看得清？”小江凝着眼前一团黑暗，那里模模糊糊有个人影。

　　“嗯。”男人放下锁，又走到了天窗旁。

　　兴许是见证男人在黑暗中异于常人的眼力，小江直觉这男人发现了什么。

　　“你知道……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小江问。

　　“地下室。”

　　“有多少人被关在这里？”小江又问。

　　“八个。”男人答的很快。

　　“你……你是谁？”

　　“盛闻。”

　　二、

　　小江对‘盛闻’这个名字有印象，学校的一个偏门外有一家刺青店。他们这个年纪对古惑仔刺青纹身很感兴趣，小江陪室友去纹过身，那天盛闻就在店里，他就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脸色和今天看见的一样，苍白而双唇带紫。

　　事实上，小江也偷偷问过老板。

　　-“这个帅哥也是你们家客人吗？”

　　-“他想纹什么？”

　　不怪小江这么问，因为盛闻这个人身材瘦削浑身透着骄矜，不像是会纹身的人。

　　老板随口回。

　　-“他想纹式神抬棺。”

　　-“可是他……不合适。”

　　具体为什么不合适，小江当时没有问，现在忽然想明白了。纹身也是有禁忌的，比如青龙不能开眼，关二爷亦不能睁眼，纹虎不能纹饿虎，前胸不能纹佛祖菩萨。

　　如果犯了禁忌，命硬能压的人还好，压不住的人……

　　脸色苍白而嘴唇发紫，那是典型的心脏病人的脸色，一脚踏在黄泉路上的人命比纸薄，凭什么压得住式神抬棺。

　　当下，小江无比认同盛闻那句‘不是绑架’，绑架一个心脏病人，还不等家属打钱，人质说不定就先被吓死了。

　　小江偷偷解锁手机，像借着荧光再看看盛闻这个心脏病人，哪知他按错了设置一下打开了手机相机，闪光灯在室内一亮。

　　“关了！”

　　盛闻声音更冷了，小江感觉自己被他两道凌厉的目光戳出了伤口。

　　小江忙不迭地关了，他本是好意想看看盛闻的情况，被盛闻突然一吼吼懵了，等他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叛逆常常与青春期挂钩，小江虽然明面上不敢违抗这个盛闻，但却做出了一件事后想起来十分后悔的事。

　　他把打开了相册，想看看刚刚不小心拍到的内容。

　　这一看，如遭雷击。

　　照片上的盛闻依旧是那副模样，只不过皱了眉多了一个不满的表情。在盛闻的背后，准确地来说是地下室的墙上，画着一条龙。

　　龙在神话故事往往是正面的，但此时在手机上，却张牙舞爪地像是想摆脱身上缠绕的铁链，铁链的一端牢牢地穿在龙舌上，顺着龙舌滴落的血迹红得刺目。

　　这是什么啊？

　　小江倒抽一口凉气，下一瞬，唇上一凉，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

　　盛闻冷冷地说：“他醒了……”

　　三、

　　他醒了，还是它醒了。

　　小江不知道盛闻口中的‘TA’是哪个“TA”，嘴巴被盛闻紧紧捂住，他竟挣脱不过这个心脏病人的力气，于是放弃挣扎，垂眼去看那面墙。

　　这一看，小江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后背募地起了一层冷汗。

　　龙……龙显形了。

　　众人都发现了这个动静，有胆小的直接吓哭，尔后又被盛闻冷冷地怼了一句。

　　“闭嘴。”

　　但身处恐惧中的人听不进盛闻这声，屋里慢慢嘈杂起来。

　　小江明显听见身后的人骂了一声，思绪却不由得飘散，原来这么好看的人也会骂人的。

　　但很快的，他的注意再也不能放在这句‘操’上面，他几乎是被迫地毫无反抗地将所有注意全部放在了墙上这条龙上。

　　龙在动，每动一下，牵动它身上的铁链发出‘哐哐’的响动，现下所有人都闭了嘴。

　　不知为何小江有一种感觉，他虽然看不见，但知道所有人此时都和自己一样，都用着敬畏的态度观望这条龙。

　　“尔等……”龙开口说话了：“务必在三日内找到火种。”

　　小江惊呆了，等龙说完这句话盛闻才放开他，而这时，龙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沉沉。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遇见了什么。

　　那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哐——

　　又是一声，小江还没来得及害怕，就看见一道刺眼的光射进来——盛闻打开了紧锁的铁门。

　　他走了出去。

　　小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他不敢跟上又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于是开口朝背影吼：“盛闻！你去哪儿？”

　　“找火种。”

　　盛闻并没有停下脚步。

　　小江还在犹豫：“外面是什么样的……没事吧？”

　　“不知道。”

　　小江看盛闻的身影即将消失，他仍旧没有打消之前猜测盛闻知道什么的念头，当下站起身忙跟了上去。

　　他跑得太快，没注意盛闻是什么时候停下的脚步，一不小心撞到盛闻背后，盛闻逆着光回头看他，想说什么却止了声。

　　小江被盛闻看得头皮发麻，“你……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盛闻收回目光：“我们在哪里见过？”

　　小江没想到盛闻记得自己，忙说：“在望怆中学小北门外，那个刺青店……我是望怆学生……”

　　“哦。”

　　盛闻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了。

　　兴许是觉得盛闻也记得自己，小江厚脸皮地认为他和盛闻也算是相识了。于是又追上去，“哥，你知道点什么，给我说说呗。”

　　盛闻没理他，这次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外面的光线也是黯淡着的，仿佛开门瞬间的光芒只是一种错觉。

　　小江看见盛闻打开手机灯光，对着外面的走廊墙壁照了起来。

　　“我们真的要去找火种吗？”小江又问：“找不到会死吗？”

　　光照之下的墙面粗粝，盛闻伸手摸了摸，小江仿佛听见粗糙的摩擦声，这种声音很让人不适。

　　盛闻像是没在墙壁上发现有用线索，他把光往前面照去。小江目光也顺着灯光看过去，黑雾茫茫。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雾体，更像是什么没有轮廓的东西上下乱窜而产生的闪影，又像是什么东西盘踞成一团。

　　那黑雾深处还有声音：哐——哐——哐。

　　小江头皮发麻，不由得往盛闻背后躲：“哥……那是什么？”

　　“不知道。”盛闻还是这个回答，触及小江半信半疑的目光后才慢慢改口：“像是……龙。”

　　四、

　　三个字却让小江醍醐灌顶。

　　“我知道了。”小江叫了起来：“我陪我哥们纹身，当时他纹的就是这种龙！”

　　盛闻的目光看了过来。

　　小江说：“我哥儿们当时是想纹九龙的，可最后他扛不住那疼就算了，之后身上就剩个模糊的龙头，而龙体就是这样，像一团雾。”

　　“九龙？”

　　这似乎是盛闻第一个问题。

　　小江点了点头：“对，纹九龙拉棺，这图案太帅了，要不是我妈不同意，我……”

　　说到这里，小江止了声，他发现盛闻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

　　“他还活着吗？”

　　小江愣了下，随即垂下脑袋：“他前不久出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小江突然问：“是纹身有问题，对不对！”

　　盛闻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慢慢朝黑雾走去：“龙袍上有几条龙。”

　　这是一句反问，小江抿出来盛闻这是在考自己，他追了上去：“九五至尊，肯定是九龙嘛。”

　　“嗯。”盛闻应了一声，语气有点疲惫：“龙袍上有八龙，剩余一龙纹在内襟。”

　　小江是个学渣，但得知自己答对答案后忍不住开怀：“我答对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把九龙全部纹在龙袍上？”哪知盛闻却冷漠地偏过头：“九这个数字是至阳，龙也是至阳，九龙至尊至阳，连皇帝都要避讳，你这个朋友连一个龙头都压不住，如果真纹了九龙拉棺，怕是你……”

　　剩下的话盛闻没说完，小江猜到了。

　　怕是连他也会被牵连丢命。

　　想到这里，小江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哥……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虽然盛闻没给回应，小江还是说了。

　　“我当时看过我哥们在网上找的九龙拉棺图，我是美术生，对画的印象比较深刻，刚刚墙上的那条龙……”

　　小江费力吞了口唾沫：“就是其中一条。”

　　五、

　　人类的想象力是丰富的，小江止不住颤抖起来：“刚刚那个黑乎乎的地下室，像不像九龙拉的那个……棺？”

　　“嗯。”盛闻开恩般给了肯定答案。

　　小江想，这个时候我多想听见的是你否认。

　　“那……”小江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还找火种吗？那毕竟是那个……那个的要求，如果我们真找到了火种不就是……”

　　“不知道。”盛闻又是这个回答，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黑乎乎的地下室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本来就不妙的环境里更显得恐怖。

　　盛闻当即止了声，掉头要回房间。

　　小江不敢留在黑雾盘踞的走廊，也跟着盛闻跑了回去。他也不敢进这个‘棺’，只站在门口，费力往里望。

　　室内还是黑乎乎的，只看到一个火人。

　　没错是火人，一个全身着火的人。

　　他惨叫挣扎，但没人能帮助他。盛闻是想走过去的，小江刚想唤住盛闻，火人消失了。

　　下一秒，一道光亮了起来。

　　盛闻打开了手机电筒，往地下探去。

　　众人抽气。

　　刚刚被火烧死的人变成了灰烬，这灰烬弯弯曲曲地落了一地，像是形成了一个图案。

　　小江扶着门框才没让自己腿软跪下去。

　　他看见，他看见——灰烬摆出的图案是一条龙！

　　“发生了什么？”盛闻问目击者。

　　有人弱弱地回答：“他……他点燃了一支烟。”

　　说完，又赶紧把手指的烟丢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点。

　　盛闻不再说话，他又看了看图案，把手机的灯光关了：“不想成这个模样，就把你们身上的打火机丢了。”

　　小江摸了摸自己身上，他裤兜里也有一个打火机，立马扔地远远的。等盛闻重新走出来，他声音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哥……火种不会就是……”

　　盛闻不置可否。

　　小江擦了把眼泪，声音有些崩溃：“我们真的还要找火种吗？”

　　黑暗中只听盛闻幽幽的声音：“上下五千年，龙象征着皇帝，忤逆皇帝的命令，你觉得是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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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怎么样。
倒是把自己吓到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