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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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带着一束葵百合正式拜访了侦探社。
迎接我的是昨天河边见过的少年。他叫中岛敦，是刚加入侦探社没多久的新人，于是也只能做些端茶递水的小事。茶是新煮的，不是用那种市面上常见的劣质茶包冲泡的茶水。我向他道谢，中岛敦抱着托盘愣了愣，略带羞涩地解释道其实不是他沏的茶，他只是负责把茶水端过来罢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中岛敦的视线就越过了我，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国木田先生！”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位戴着眼镜的金发男子从里面的房间推门走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沓A4纸，走过来的时候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坐到我面前的沙发上时，他伸出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大概是确认了什么，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散发出显而易见的轻快来，具体表现在他询问我委托内容时弧度始终向上弯起的嘴角。
我沉默了一下，意识到太宰治并没有向侦探社的同伴说明我的委托。
可他昨天明明说已经接下了我的委托，难不成我的委托他仅仅是以个人名义接下，在入水后便画上了潦草的句号吗？
我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太宰治问清原委。侦探社的面积并不大，除了金发男子刚刚走出来的房间外，右手边还有一道敞开的门，从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里面神色匆匆的文员们。很显然，太宰治并不在其中。
我选择主动开口询问：“请问，太宰先生不在这里吗？”
我对面的金发男子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手里的钢笔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站在他旁边的中岛敦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对我道：“那个，太宰先生，今天还没有在侦探社里看到他呢……”
金发男子的口吻变得强硬：“不用管那个绷带浪费装置。麻生小姐，那是个十分不靠谱的男人，建议你不要轻易相信他。”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句话来得太晚了些，昨天我就已经体会到太宰治其人飘忽不定的性格。
怎么会有男人在说出帅气的台词以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留着女孩子一个人披着湿漉漉的衣服在河边不管呢。
我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实际上，我是昨天在楼下的咖啡店里遇到太宰先生的，那时候他已经拍着胸脯说代表侦探社接下了我的委托，所以……”
即使我的话没有说完，言外之意也已经很清晰了。
金发男子终于放过了手里的钢笔，伸手推了推眼镜：“我明白了。太宰治的确是侦探社的社员，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么我们侦探社也会好好完成你的委托的。”
我松了一口气，习惯性把摆在膝盖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稳了稳心神，道出委托内容：“我希望贵社能够帮助我找到能使我死亡的办法。”
在我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两张脸就同时扭曲了起来。中岛敦的脸色更多是不忍直视的悲哀，金发男人的脸上则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怒意。
“嘎嘣。”
我听到了什么被折断的声音，在看到金发男子指缝间渗出的墨渍时，才反应过来那只可怜的钢笔终于寿终正寝投入垃圾桶的怀抱。
钢笔的主人唰得一下站起来。似乎是顾忌到我的存在，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抬腿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摁了几下后放到了耳边。大门被推开的同时，电话大概是接通了，于是饱含怒气的吼声便响彻室内：“混蛋太宰——”
其他的对话内容都被关在了门外。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头看向中岛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显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感。面对我疑惑的眼神，这个过分乖巧的孩子支支吾吾了一会，最后塌着双肩开口：“国木田先生应该是去联系太宰先生询问情况了。”他说到这里时才想起了什么，略带歉意对我介绍：“刚刚出去的那个男人是国木田独步，是侦探社里的前辈，也是太宰先生的搭档。”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大部分时间他们一起出任务。”
看来现在是小部分的时间了。
我点点头，捧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耐心地等待国木田独步打完电话回来。这回无措的轮到中岛敦，他搓了搓手指，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那个，关于麻生小姐的委托内容……”
我想了想，尽管还是新人，但中岛敦的确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问我。”我对中岛敦说道。
他看起来更纠结了，甚至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才张口：“就是，那个，请问麻生小姐的委托，是因为太宰先生……”
中岛敦把最后那个鼻音拉得很长，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他原本垂着头，现在偷偷用眼角来看我，正好对上我的视线，下一秒他的头就垂得更低了。
我意识到他和刚刚出去的国木田独步都误会了什么：“不是哦。”
“我是半年前来到横滨这座城市的，来这里的原因是在某个论坛上看到有人说横滨的能人异士不少。为了找到问题的答案，我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到了横滨。我之前也自己摸索着找了半年，可惜没什么门道，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正好看到了武装侦探社，所以才试着想来委托你们。”
在昨天之前，其实还是有一些收获的。我对太宰治自称异能力者的做法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是因为我其实之前就听闻过有关异能力者的传闻。武装侦探社，既然有侦探负责查案，那应该也有武装所对应的武力存在。与异能特务科、港口黑手党并称为横滨三大都市传闻的武装侦探社，其社员拥有异能力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只可惜昨天太宰治已经替我划去了异能力的这个预选答案。
听完我的话，中岛敦整个人像松了口气一半，半靠着沙发的靠背瘫软下去，嘴里不知道是在念“太好了”还是“还好”之类的话语。
这时候，门外的国木田独步也挂掉电话回来了。他的表情显得很凝重，不知道哪里又拿出来一把新的钢笔，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重新落座到我的对面。
“麻生小姐，”国木田独步道，“请您将事情的原委仔细道来。”
我想了想，一切从头开始说就太长了，于是选择了简练的叙事方式：“大约是大半年前，我在下班路上不小心撞见了无差别杀人狂，被杀死后又复活了。之后我的每一次死亡，都会再度复活。”
在发现自己死不掉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神秘的，因为一个人的一生只会经历一次死亡。可我却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死亡，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作为人类存在着，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自杀，在再度睁开眼前，短暂接触到的属于死亡的虚无反而能提醒我，提醒“我还活着”这件事。
因为频繁的自杀行为影响到了工作，我在请长假与辞职之间徘徊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尽管现在我自杀的频率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频繁，但我仍为自己这非人般的能力而感到心惊。我有预感，倘若无法解决我身上的异常，我是无法回归到那个正常的世界里的。
一个死不掉的人，真的还能被称为人吗？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在多次的死亡后我一度对生命产生了一种漠不关心的冷酷。某天我忽然惊醒，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哪怕原本还是人类，也要朝着无法挽回的结局发展了。于是我当机立断卖了大阪的房子，来横滨寻找答案。
人们总是下意识规避关于死亡的问题，仿佛一些事不提起就不会发生。我却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顾自己的死亡，寻找死前所产生的些缕对生的渴望。我渴望某天陷入长眠不醒，也渴望彻底脱离死去活来的恶性循环。追根溯源的话，我产生的其实是对摆脱异常，回归到普通生活的渴望。
我第一次死去的那一天像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的痕迹，整齐地将我的人生切割成两部分。普通的、不普通的，害怕死亡的、害怕活着的。
我从回忆中抽身，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仅靠我自己，是查不出来这份[复活]的能力是从何而来，又要如何消去的。所以，我想要借助贵社的力量。”
面对两位侦探社员的沉默，我补充道：“当然，委托金的部分我会事先准备好的。”
国木田独步又站起来，把他那本什么也没写的小册子收了起来。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这件事我需要先请示一下社长。”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敲开了最初他走出来的那间屋子。
片刻后，国木田独步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穿着和服，双手拢在袖子里，腰侧挂着一柄武|士刀。我忍不住往刀的位置多看了两眼，毕竟如今的日本，学习剑道的人以外几乎没有人佩刀，即使是道馆的学员，大部分也是使用竹剑练习的。
我听到中岛敦恭敬的声音：“社长！”
原来这位就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我抬起眼，想看一看一手组建了侦探社的究竟是怎样的男人——别的不说，单单是能把国木田独步与太宰治拴在一块做搭档，我就觉得这位社长肯定是有些手段的。
我撞进一池冷冽的绿意中。他的眼神很干净，没有携带丝毫的情绪，只是在看着我。在这样的视线中，我竟然感到一丝寒意沿着我的脊背爬了上来，激得我一抖。我几乎是逃着躲开了他的视线。
侦探社的社长沉声道：“这个委托，侦探社接下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我，这让我开始坐立不安，幸好很快他就转开了视线。我松了口气，然后听到他接着道：“侦探社会查明一切的真相的。”
不知为何，我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几乎要从我的喉咙里蹦出去。我咬了咬舌尖咽下唾沫，忽略那一瞬间产生的心惊感。
我有预感，这间侦探社大概真的能解决我的问题。
虽然他们的社长看起来更像是要解决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