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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尘愿 ...


  •   北公爵无欢最爱的颜色是白色?这个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不想说不知道的人不敢问。不过不论怎样,最适合无欢的颜色一定是白色不假。这种清淡却挑剔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便让他周身带了极北之地凛冽的气,他的脸是剔透的冰他的眸是流动的水。他曾整个人着白衣立于正片苍茫雪地里,他的白军匍匐在他脚下,以为自己此生终见了传说中摄魂的修罗。可如此的颜色曾经却不是属于无欢的。无欢的童年是一片彩色。他生长在春暖草长夏苏秋闲冬眠的王城里,满眼所见的除了浅绿的草嫣红的花外便是抬头时各色风筝铺满了蓝色天空的剪影。他生命中彩色的消逝是在自己五岁那一年。

      无欢的父亲,在朝廷上唯一能与大将军光明分庭抗礼的镇北大将军无邑起兵造反,浩劫的结束是无邑落到光明手里,白军功败垂成。

      北门斩首那天无欢又跑出被监禁的院子挤人堆里看,他看见那个着鲜花盔甲全身比阳光更眩目耀眼的男人意气风发仍下那块令牌,万人雀跃的称颂声里那个长得像极自己父亲的男人被一刀砍掉脑袋。

      血四处飞溅有一丝毫不预兆溅到无欢白玉的脸上,那种甜腥浓腻的味道让他浑身为之一震。鲜花盔甲的主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向他走来,那个人伸出手轻轻将他脸上的血丝抹去,然后一把抱起将他高举过头顶。陡增的高度让无欢眩晕,可他俯下头,万民在他脚下如蝼蚁般卑微屈膝,突如其来热血澎湃的感觉刺激地他全身止不住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无欢对着高举自己的男人道。

      男人收回手臂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眼对眼鼻对鼻:

      “永远记住了,我叫光明。”

      “那么光明……”,无欢伸出自己白嫩的双手捧住光明的脸,“你做我的奴隶好不好?”

      光明抱住他的手先是一滞接着整个人仰天哈哈大笑:

      “好!只要你成为鲜花盔甲的主人,我就做你的奴隶!”

      无欢玩到累想睡觉了回到府里的时候名为侍卫实为监禁者的仓庭走过来一鞠:

      “主人,该启程了。”

      启程?走吗?去哪里?

      “去王为我们新封的领地极地之滨疋善城。”

      那我母亲呢?

      “夫人思念将军成疾,已然病逝。”

      胡说!她前天还好好的抱着我说话呢!

      “主人节哀。我们对于夫人的死也很遗憾。”

      喂喂,你给我裹什么东西?

      “是棉衣,极地天寒,主人小心身体。”

      无欢想,自己讨厌身体接触大抵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王城海棠花开遍地的天气里他被人用一望无际的白色紧紧裹住塞进流苏的琉璃车座里,身后白茫茫的,是神色一致哀沉的白军。他努力扭转头努力扭转头,红的绿的紫的,却统统被摒弃在越来越模糊的记忆之门外。当他的记忆开始尝试着往前延伸时,回转头,疋善城到,清冷的白色也早已深刻刻进自己血里肉里骨髓里了。

      无欢十三岁生辰那年命人寻上等金矿造新奇“玩具”金手指。仅管那时他的人才刚过仓庭腰际,而他越来越多令人眩晕的笑里也仍藏着大把青葱的色泽,可仓庭却渐渐开始悲哀的发现自己能拒绝他要求的时候已越来越少。于是他命上百奴隶漫山去寻最好的金矿找极地最棒的手工师傅精心打造。金手指做出来的时候他将它交到那个眉眼弯弯嘴角轻巧荡漾开去弧度的少年手里,少年望着少上饱满的色想起记忆里那个逆光而站举自己高过头顶的男人周身镀上的金,他只轻轻吐两个字:光明。

      无欢十七岁生辰那年仓庭将他带到雪原上的练兵场。

      无欢问他:

      “你说王城的海棠花开尽没?”

      仓庭想也没想回答:

      “主人要是喜欢明日我便命人去嫁接几株回来。”

      无欢笑笑对他摇了摇金手指:

      “仓庭,我想要的不是海棠,而是王城。”

      可惜仓庭再也没有机会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只一刻,他稳健如极北之地最巍峨大山的身体咚地一声直直倒下,他的心不再跳,他的眼也不曾闭。

      正在操练的士兵惊起,他们举了留长长白苏的枪指向以背面向他们的无欢,白军从来便不是无欢的军,而只是囚住他的望不到边际的墙。

      无欢转身,他的长黑的发飞舞在凛冽寒风里,他的蛊人的笑盛放在苍茫雪地上。他举起沾染了仓庭鲜血的金手指轻轻点在已扑到他面前那个白军戴白色面罩的眼角下,婉转地,一滴鲜红的泪:

      “你们要背叛我?”

      是柔腻而又强悍的气息,他们一一与死神无比接近而后擦肩而过。他们震撼于他不断扩散开去的笑里,他们匍匐在他的脚下。

      “好,很好!”

      他转身翩然起舞高高浅浅消失在夜幕里………

      无欢上禀,仓庭病死于极地疋善,他将择日送仓庭尸身身归故里。

      当王接到这封密函时无欢已带了他浩荡的白军往王城进发一个月又四分之一,按脚程算再半月便要到达王城北面疆土的边界。十三年前那场浩劫还历历在目,王一边仓惶命护国大将军光明前去阻拦并下旨对方稍有异动斩立决一边揽了自己新收的天下无双的绝色妃子入殿。于是大将军光明二克南蛮后再次穿上自己的鲜花盔甲,迎上面向北公爵无欢的路。

      光明觉得自己有必要与那个每次密报皆被仓庭冠以“温良”“顺从”之类言词的北公爵无欢见上一面。但他喜欢绝对的居高临下,他一骑乘远远看到白色旌旗招展,他知道不截断无欢这片回首便可见的白,也就截不断这个人远远已金戈铁马扑面而来的凛冽的气。勒住马缰的手一紧,光明已有计较。

      于是在无欢的白军为过狭窄的山谷而变行为列战斗力骤减时一骑红兵从陡高的谷面俯冲而下将自无欢以后的白军团团围住。无欢冷着眸子回首望一眼隔断白的鲜艳欲滴的红,而后回转头,望着迎面而来那个着鲜花盔甲的人,展颜轻笑。

      光明只看眼前这个眉目轻挑的人一眼,为美极所震撼的同时他已知道什么“温良”“顺从”之类的话,统统都是放屁。他几近是有点欣喜地发现这种极不利于对方的形势并没如自己预期所想的那样磨折掉对面那个人的一点点锐气,是心智与精神力的对决,他打马再走近几步:

      “有劳公爵不远万里护送家臣的尸身回朝,这份主仆情深让身为护国大将军的我也十分动容。”他故意加重“护国”两个字的音,而后黑眸一转直直望定无欢,“只是前路坎坷关山难越,不如公爵便将次家臣的尸身移交到我光明手上,我以红兵‘常胜’的名义起誓,绝对保他分毫不损厚葬王城。”

      可无欢却只是定定望着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起先望着他,那眸里的光是带着点迫不及待,带着点孩童般雀跃欣喜和不知从何而起的期许的,而后光明的话起,于是他眸里有一处暗淡下去,但更多的地方却亮起来,越缠越绕,越纠越深,最终燃烧成一把熊熊烈火。

      他不记得我了……他居然不记得我了!有如被遗弃和最深刻被背叛,无欢望着光明,你在我心头存在了一十三年,而你对我,却从见面的第一次便开始忘记?好!好得不能再好!不愧为藐视天下的光明,我无欢看天下人便只得你我二人,而你,却只见你一人!

      突显的肃杀之气惊得光明的战马仰天嘶叫,无欢的手箍紧掌中的扇,光明紧握战刀,他几乎可以预见立马将于这寸许地方上演的旷世之战。变故往往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产生,一只火箭夹强劲破空之声光速射入二人相距已极近的地上,光明猛然抬头,山谷四周突然涌出的蛮夷已将红白二军团团围住。那个拿着弓弦站最前方的蛮人领袖咧嘴一笑用着夹生半熟的奇国语道:

      “大将军光明,北公爵无欢,死!”

      一言方毕他再接箭满弓,非常人所能及的强大臂力驱着双箭分别射向无欢光明。无欢双足于马背上一点,身子已堪堪躲国火箭轻巧落到身后不远处用极地之冰包裹住仓庭尸身的完美艺术品般的棺木上,而光明则抽刀直接砍断飞来的箭大吼一声带善战的红兵往谷面冲去。

      红兵善战,蛮人却也骁勇,再加上他们的地利之便气势上的更高一筹不多时红军已逐渐增大了死伤。而白军却只是举刀护住自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白军没动,因为他们的主人北公爵无欢不想动。

      或许是太气定神闲惹毛那彪捍的蛮人头子了,那人放弃夹击光明再次一箭直射向无欢面门,无欢冷笑一声翩然而起,却未料下一刻那火箭深入精雕玉琢的棺木。片刻间勃然大怒无欢金手指一挥白军冲过去加入战斗的同时他已顺着光明杀开的那条血路直蹿而上取向蛮人领袖。

      那蛮人尖啸一声扔下弓箭举起重逾千斤的双锤迎向光明无欢二人。无欢举金手指去挡却猛觉虎口一震,低头,握柄处已有鲜血从裂开的皮肤那里细密流出。

      这蛮人好厉害!明以为已躲过了,但铁锤的末端还是扫中自己。再看光明,却仍是一脸满满自信。那自信刺激地无欢金手指舞动更迅捷更狠辣攻向蛮人。三人顷刻间缠斗一团。

      最后蛮人死了,以光明中一锤无欢中一掌的代价。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光明和无欢的联手出击,没有人。无欢这样想着吐出一口鲜血,光明望地上的尸首一眼抬手去抹掉他嘴角的血迹,唇上的血却依然留在了那里,衬着他异样剔透的白红到令人眩目。光明手指忍不住从他嘴角滑到眉梢:

      “知道吗?你的美更甚颠倒众生的王妃倾城。”

      强烈压下对代表着“倾城”二字的女人的反感无欢对他展开自己令日月亦失颜的惊鸿一笑:

      “那你做我的奴隶,好不好?”

      笑颜与记忆中那张重叠,极致的美感足以让任何人迷醉到只愿说“好”,可光明便是光明,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他将一吻落到无欢精致的嘴角,而后迅速收手转身:

      “只要你成为鲜花盔甲的主人。”

      无欢垂下自己眼睑,浓密的睫毛于他脸上扫下一层淡薄的灰,自己现在有能力打败光明而后从他手上夺过鲜花盔甲吗?想着光明即使被那样恐怖的人狠狠击中一锤后依然安然的脸无欢便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在目前是。

      无欢从来便是一个不打没把握的仗的聪明人,于是他留下仓庭的棺木起身上马,再一刻,领着依旧浩荡的白军返回极北之滨。

      再五年后无欢二十二岁,当他将鲜花盔甲夺过再亲手放到光明面前的地上,而光明宁愿选择死也不要当他的奴隶时他才知道,原来大人从来都是骗人的。就像这个光明五年前山谷一役明明受重伤却给他装无事一样,骗取我整整十八年的崇拜!无欢对着他:

      “你这个骗子。”

      光明却搂着一脸委屈的无欢笑了:

      “那你为什么……要为一个骗子而哭?”

      无欢回抱着他慢慢滑下:

      “你不是说我是小孩子吗?你敢说,我就敢哭……”

      抱着光明逐渐冷却掉的身体的无欢睁着他一双美丽的眼睛始终不明白,只不过是一个微小如尘埃的心愿,为什么你不肯满足?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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