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最冷的月亮》不知南方暖

42、第三十九章

　　要说在京师，若非云歇阁，即是五味斋的菜最为有名。趁京中热闹使节停留，五味斋为预热即将到来的上元灯节，将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美食鉴赏会，不仅无偿请到来者品尝各色菜式，且规定凡是为现场菜品作诗作画者，若在最后宣读展示当中拔得头筹，便在上元灯节当日免费赠酒席一桌。
　　李佑便是打算在这日诱郁却白出门，借鉴赏会遮掩让其葬身火海。人在危难当头都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李佑即便作出万全准备也还是担心出纰漏，因此花大价钱从南疆购入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软经散，李雪枝就是去行这下药之事。
　　到了当日，底下人来报不等他们出手，郁却白已带着侍从主动出了齐国公府，李佑朝李雪枝点点头，脸上露出狰狞残忍的笑容。
　　郁却白几天前就在孔青珂信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惜的是临出门前孔府小厮捎来孔青珂口信说家中临时有事恐怕无法同她一起了。好友无法陪伴确实遗憾，但她也不愿放过这次机会，因此还是叫上问梨一道出了门。郁却白今日不作公子哥儿打扮，着一身海棠色绣花小袄，头上簪着金莲步摇，精致得如同个年画娃娃。
　　许是年关将近，街上早早摆出了各色小吃摊子，百姓们一年上头就图过年有个乐呵，因此不少人都嘴里谈论着鉴赏会往五味斋走去。郁却白也不急，打算慢慢逛逛这条街，比较云歇阁和五味斋味道的目的让她原本没准备在路上吃东西占肚子，但没料到路上这炸元宵香味像长了腿似的，直往鼻子里钻，汤团裹着一层金黄的外衣，再淋上花生碎红糖浆，直看得人食指大动。
　　最终郁却白还是没经住诱惑，拉着问梨坐在了摊位间。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郁却白长得好看，还说要额外赠送一碗糖水。刚坐下，便有对夫妇来到摊前，见位置坐满很是惋惜，只好付了银钱站在锅旁同老妇人唠起嗑来，等着出锅后外带边走边吃。
　　“没想到在这处碰见了县主。”
　　熟悉的女声自身后传来，郁却白回头，果然看见李雪枝笑盈盈的脸。
　　万寿节后头回见面，郁却白不知道是因为李雪枝身份更上一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对对方身上的满足和傲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要说李雪枝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该让她松口气才对，郁却白掩饰住自己的不适，淡淡回应：“是挺巧的，郡主也来凑热闹？”
　　李雪枝闻言轻嗤一声，仿佛觉得与民同乐属于自降身份似的。她目光挑剔地打量这处小摊，对郁却白的嘲讽明晃晃映在眼睛里头。
　　“溯王爷为本郡主打了一副新头面，本郡主自然要去铺子里取，县主既愿意混在这穷人堆里，还不许人说两句？”
　　郁却白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她方才以为至少能与李雪枝平和对话，想来那次冲突之后她们已经算撕破脸皮了。
　　“既然如此，郡主何必纡尊降贵来同我等说话，呆久了怕不是回家要用香胰子搓掉一层皮才罢休。”
　　李雪枝听完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她打了个寒噤摆出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气冲冲离去。郁却白正为这莫名奇妙的找茬十分不爽，也因此忽略了李雪枝转身时与刚刚那对夫妇极为隐秘的交换了眼神。直到老妇人将四个炸元宵端上来，她才觉得自己心情些微转好，赠送的是红糖水，上头撒着红枣和桂花沫，郁却白仰头喝一口，各色香气盈满鼻腔，温暖直滑到胃中，糖水都这般不凡，想必“正餐”也不会逊色，刚要动手，对面又是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又来？今日黄历上难道写着忌外出吗？郁却白按捺住丧气，别扭抬头，却对上双专注又含笑的黑眸。
　　“殿下！”
　　商厌进城当日打马“游街”，此刻却丝毫不怕自己被认出来，他本是被岑堠念叨得不行才决定出门走走，没想到竟遇上意外之喜。
　　“公子是瞧见您了专门走过来的呢，县主也是要去五味斋？既然顺道不如咱们一起。”
　　岑堠这人平日跟着商厌大部分时间都规规矩矩，甚至受主子影响也是小冰窟窿一个，然而他有个最大的爱好——吃，来到北宁后除了皇宫和云歇阁，几乎天天都呆在驿馆，这次机会难得说什么他都不想错过，加之商厌宫宴以后就没挪过窝，他只好天天叹气时时可惜，这才将人骗了出来。
　　许是愿望成真得意忘形了些，岑堠接到商厌如同在说多嘴两字的眼神才反应过来，立马讪笑着站到他身后。
　　糟糕的心情顷刻不复存在，郁却白眼儿弯弯，伸手将炸元宵推到商厌面前，献宝的表情像极了三岁小孩。商厌瞧见她表情，手指莫名有些发痒，想要抚平她额角乱飞的发丝，想戳一下她吃东西时微鼓的脸颊，这想法来得突兀又汹涌，商厌觉得冒犯，略狼狈地移开目光。
　　郁却白眼光不错，这家放的红糖浆甜而不腻，十分对众人口味。开胃过后四人朝五味斋走去，一路顺着人流倒也顺利，但防不住到达五味斋厅堂后过热的气氛，人潮冲撞下四人失散，商厌还是凭借身高优势找到了郁却白头上那只金莲步摇，才顺利与她汇合。
　　五味斋之所以能与云歇阁抗衡，原因在其装修，云歇阁临街而设，内里虽建了个瑶台但却景致不足，五味斋不在长庆街因此地理位置稍偏，掌柜的为了弥补这处不足别出心裁的在厅堂后头挖了个人工湖，再有小型包厢环湖而设与主楼呈隔湖遥望之势，如此设计，也就形成了越靠近湖边的包厢越贵的趋势。
　　郁却白想到去包厢时位置已不多，小厮连连抱歉将二人带到一处略偏僻的地方，飞快留下句话便转身跑了。
　　“小店今日人多，实在腾不出好位置来给二位贵人了，请二位先在此处用餐，如果有兴趣参与评选活动也可自行去往主楼厅堂。”
　　郁却白撇撇嘴，她还想让这小厮帮忙找找问梨呢，没想到人跑得这么快，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郁却白虽然没注意，但商厌未曾放过那小厮说话时紧攥的手指和闪躲的眼神，他正想出门看看周围包厢情况，甫一转身，便听到后头“咚”的一声巨响。商厌迅速回头，看见郁却白神色迷茫地坐在地上，双手尽力撑着维持身体平衡。
　　“咦？这是怎么了。”对于突如其来的无力感，郁却白显然很是慌乱，她见商厌一撩袍角单膝跪在自己面前，露出个比哭还不如的笑容道：“殿下，我头好像有点晕。”
　　眼见郁却白整个人越发迷蒙，商厌只好扶住她肩膀以免她倒下。如果说刚刚还是怀疑，现在商厌就是断定有人要对郁却白不利，幸亏今日在街上碰到，不然……思绪被一阵眩晕感猛地打断，商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下坠的身体，郁却白已经完全晕了过去，失去支撑后直直朝他倒过来，商厌只来得及虚虚环住少女，另腾出一只手垫在她脑袋下免得磕在地上。
　　商厌费力转头望向门口，正好看见个人影在外晃动，听声音像是在用铁链锁门，可惜他现在没能力阻止。黑暗彻底袭来之前，商厌只能下意识将郁却白往怀中带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