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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度日如年1 ...
距离华心街一千五百八十五米的地方,是座废弃的山,它悄悄地,唯恐破坏别人华丽的外表,仿佛生灵都被它残酷地掐断脖子,发不出叫声。一片死寂,风还在吹。
绕过条杂乱没有规则的小道,是通往众多地方的路,其中之一,本是一弯深池水,由于降水变得稀少,和肆意使用,早是一个骇人的大窟窿,好像巨兽张开了它血腥的嘴,吃完周围的空气,深底发出意犹未尽的怪叫。
有座房屋坐落在最深处的一角,两层的高度,表面看起来密不透风,严严实实。房屋有着像天井一样的烟囱,那里就是唯一的入口,烟囱外盘绕着枯萎的植物,与不明丝线相连在一起。
屋里光线暗淡,最亮的灯扑闪着,摇椅吱呀吱呀地响,人坐在上边,一本厚厚的书被翻开放在大腿上面,双眼合拢,似乎已经睡熟了。
那人长得白净通透,有一摞如瀑的黑发,随意地缠绕在摇椅上,稀疏处与天花板上的蛛网相似。眼圈近处泛着紫红,他并没有因为巨大的疲劳而皱眉,呼吸不顺,反而轻松地像刚享受了一组高级按摩,正在缓冲,等待做下一组,哪怕他的手上已经缠满因药剂腐蚀受伤的绷带。
那人裤袋中的小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和振动,他翻了个身,把头靠在摇椅边上,轻微动了下眉毛,随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黑中有淡淡的白,乍一看像是夜幕中,模糊的白云。
他转了个头,皱着眉抬着下巴,看向烟囱。
风入室,吹得书页翻动,烟囱随即那发出盔甲磕碰的声音,黑影顺着边壁降落,掀起的灰像雪花一样飘向周围,那人边扇着灰边走进,也抬着下巴看着摇椅上的人。
杜商倚穿得精细,除了脖子以上,另外没有一块皮肤露出。他在进来前就解除了面部防护,因为这里的“主人”不喜欢。
摇椅上那人头歪了歪,一副我还以为是哪个小人打扰我睡觉,原来是你这小子。他把身后的靠垫挪了挪,又惬意地闭上了眼,刚才好像只有一阵风吹进,别的啥也没有,啥也不是,把杜商倚忽视得干干净净。
自作多情,大概......不,就是杜商倚现在的样子。
杜商倚啧了一声,腹中没有食物支撑,无奈揉了揉肚子,心想原来的老位子应该早就被这人挪动得跟施了隐身咒一样,没有准确的方向感,可是现在看他也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只好沉着身体挪动。他寻了几圈,打开最后一个柜子,看见里面的凄惨寒酸,只剩下几瓶营养补充剂,不解似的转头看向某人,无声地取出一瓶营养补充剂,晃一晃,待它被晃地浑浊,打开喝下,喝的时候还不忘瞟几眼搁那坐着不说话的人。
那人现在并没有动作,杜商倚揉着本来空扁的肚子,想把饥饿的感觉快速压下去。
补充剂见底,完全的效果要几分钟,随着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疲劳涌上眉头,迫使他走路有些摇晃不小心碰到桌子,盔甲立刻和木头桌子来个亲密接触,声音很大,摇椅上的人动了动,背过身,在杜商倚看不见的地方竖起一根中指。
杜商倚选了一处打扫过的地板,没洁癖,就地而坐,右手捏着耳垂,眼睛渐渐被压力填满,待真正放松下来,一身的疲惫随着呼吸涌出,有着粗粗的喘。窗边的树枝被风吹地挥舞着,细根闭合处,描摹出一张狰狞的面孔。黑的廓,青的白,四周很安静。
那人拉上来窗帘,点起火,花了不少时间,只形成一点火苗,宛如脆弱小兽,带来微微热度。轻轻地走到杜商倚前面,就这样看了会儿,嗤了一声,声音有着不与年龄相似的沙哑,像极了一块历经风霜的磐石,正在不受控制地掉泄。
这时候杜商倚的样子,浅浅地存档在他的记忆里,就如之前久别重逢时那样。他又慢慢捧来薄被,和杜商倚坐在一起,他嫌背后家具太硬,把杜商倚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杜商倚的发触着脖子,有些瘙痒,他小幅度地回缩一下,缩完还心虚地瞄了杜商倚一眼。
拉高被子,把杜商倚的除头以外的身躯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也许在这会儿,他是真的被好的气氛感染,忘掉身在机械智能盔甲帝国时代,还记得不盖好被子的人一定会感冒。杜商倚也许是喜欢被子盖上的柔软或是味道,不自觉地蹭了蹭被角,像一只嫩嫩的小奶猫靠近喜欢的东西。这一幕被那人看见,忍不住撇开脸去,捂住嘴巴偷笑。
他开始瞄杜商倚,眼底沉没着一丝丝精密的黑网,高兴和伤愁若影若现。他恍惚片刻,瞧见杜商倚额头好像有什么被覆盖住,手伸了过去。
是煤炭么?还是血?
他触摸到了一些,黏腻地不太寻常。
距离杜商倚任职释军副总司已经有个一年半,虽然时间短暂,功力浅薄。但他的威严势力响彻整个大地板块,怕他的人,上至领导人,下至冲浪在消息深处的平民。不过许多人更惊讶的是,他那场以一敌众的血腥战绩,据说对方叛军被俘后,在杜商倚未配置盔甲的情况下,也害怕地躲在墙角哭泣,甚至精神有些诡异的失常。
通过这次,杜商倚的名字被大众深刻地记下,因为他身份特殊,面孔不便出现在公共场合,可能会引来骚乱,对此释军方面对他的照片保护的很好。
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无论是怎样恶劣的任务,只要人员表上出现杜商倚的名字,那么那次行动必然大获全胜,不容置喙。
但是他还没见得有过哪次杜商倚受过流血的伤,这可能是别人的血吧。
他皱了下眉,刚想撩开头发查看清楚,不料,杜商倚眉心舒展,身体动了动,发出盔甲摩擦碰撞的声音,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睁开了半个眼睛。
杜商倚抬头看见近距离的人,瞳孔猛地放大,一时间呆的说不出话来,自己的鼻尖碰着他的脖颈,瞬间静止,在呼吸的过程中,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一点点菠萝香。反应过来后,猛地推开他,站了起来,有些不太自然的狼狈。
那人眨了眨眼,无辜地睇着杜商倚,令杜商倚怀疑是自己身上被安置牵线,他不慎被扯了过来,占了他的便宜,这会儿当事人正在兴师问罪。
但,那是不可能的。
见那人还是一股想蒙混过关的样子,杜商倚收起想给他来两拳让他清醒清醒的念头,不耐烦地先开了口。
“你又想干嘛?”杜商倚话说完,场面又静默了会儿,那人不再眨眼,死死地瞪着他看,双手长大又收拢,是个手势。
杜商倚秒懂了他的意思,耳朵后面浮上淡淡的红,一脸不想,还是吸了口凉气,往前走了几步,向那人靠近。
那人还是坐着的状态,但是,在杜商倚离自己仅有一掌距离时,目光收回,慢慢地低下了头,双手向前小幅度地伸了伸。
杜商倚蹲下,懊恼地说:“啧,我怎么就捡了你这么个不好伺候的主儿?”随后上身向下一倾,眼睛躲过那人的目光,把双手塞进他的腋下,拖着肩,轻轻地把他举起来,像抱起个洋娃娃,不过这洋娃娃有些大,叫巨婴跟贴切些。
那人起来时,把手放在杜商倚宽阔的肩膀上,就这样依靠着他,斜了斜脸,好像在整理面部表情。
杜商倚感受到一种奇怪的触感,即使不好意思,还是忍不住往他腿上瞧,这人就只披了块布,布料单薄得让他可以碰到突出的骨架,心情骤降,心里愤愤:不穿多一些也就算了,还穿的跟乞丐似的。
杜商倚眯了眯眼睛,说道:“你现在不是被打断腿的时候,不需要我这样了吧?你搞清楚,你现在在占老子的便宜。”说罢,坏坏地在他胳肢窝下抓了抓。
那人抓着他衣服的手紧了紧,肩膀不舒服地抖了起来,声音带着警告,“啊......啧,放手。”一手扶着,另一只手空下来,用了狠劲在杜商倚作祟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那一声啪超级响。
杜商倚皱眉:“嘶,你也不知道轻一些,我手要是废了,信不信我给你扔地上?啊?听见没有啊?”
“清晟。”
清晟转过头,眼里都是恼怒,把脑袋靠在杜商倚的肩膀上,鼻息慢慢呼出,生气地抿着嘴,令杜商倚不自然地抖了下肩膀。
“我昨天摔了。”清晟偷偷撅了下嘴,呼吸断断续续的,那种呼吸感觉使杜商倚的肩膀变得更加瘙痒。
杜商倚一听,愣了一下,还没想说什么,脖子痒得受不了了,把他移了移,正看见清晟委屈的小表情,有些无奈,只好避开眼,走了几步,把他重新放在摇椅上,又把被子抱过来,给他盖好压好。
“怎么回事?今天我叫小夏先来看看你,他还给我发了视频的,你那时候腿好得比机器人还自然。”
“小夏?夏溢?”
“对啊,怎么?”杜商倚想到了什么,坏笑道:“我在徐字面前还管你叫晟晟呢,你那次偷听见了不也没说什么。”杜商倚撇撇嘴。
清晟知道自己对这个称呼很受用,不过杜商倚那张贱脸贱嘴,还是不忘骂他:“晟你大爷。”
“不说这个,”杜商倚蹲下,用手捏了捏他的腿,看着清晟的脸说:“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清晟小心地抽气,脸没有丝毫变化,摇了摇头,搞得杜商倚一阵紧张。
他摸着腿说:“好不了了,废了。”他垂下眼睛,遮住眼中白斑,此时漆黑跟泼墨过,看不出他是在难过还是淡漠。
杜商倚把手挪开,对上眼睛说:“为什么啊?你......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清晟有些不忍,慢吞吞地说:“那次其实也没好,只不过还没到现在的程度。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它不会那么容易得偿所愿,呵,它就是那么的贱。”
清晟又自嘲地笑笑,那笑宛如无数银针扎进杜商倚的心里,他也跟着笑了笑,只不过眼底的殷红渐渐笼罩整个眼眶,他把手背过身,发着抖捏紧,手里什么也没有攥着。
又是我不知道的事吗?
清晟在说出那句“没好”之后,就再也不敢看杜商倚的脸,他有些心虚,接着说:“我是不想再让你在工作上分心到我这,我们为我的病付出太多,太多了,我怕我还不了你。所以啊......
“你干嘛?”
“你之前和我说什么来着?说的很好听啊清晟……”杜商倚抓着清晟的手,清晟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后来随着力度增大,手上的骨头被杜商倚捏到了他才想抽回去,可杜商倚哪有给清晟机会。
“什么……以后我帮你,你帮我,我不会,我不会再丢下你的爱,丢下你的心……”
清晟听得老脸一红,他比谁都了解这句话,明明是出自自己,自己却不敢面对这句话。
他想捂住杜商倚的嘴,那只无束缚的手却怎么抬不起来,清晟不禁羞愧得不行。
“即便……呵,哈哈哈哈,”杜商倚笑起来,清晟却看得心里一跳。
“即便我活不过四年。”杜商倚停下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清晟,眼里的阴翳仿佛是吐真剂,迫使清晟终于有勇气开口。
“我认为我说的很明白……”
清晟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杜商倚难耐地斜过脸,低着头,肩膀强制着坚硬,刹那间,一滴划过他的脸颊,很快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圆点,向四周散开。
没有不这个时候更加疼痛的内脏了,就算之前的研究伤身伤命,也没有它的百分之一。
那个杜商倚哭了。
那个妄言无泪无败的杜商倚。
他有些不安,想翻出早年以年纪大来教育杜商倚的样子,骂道:“哭屁?!老子还没死呢!”
没想到杜商倚后来一句话让他恨不得把那句话重新吞进去,杜商倚低语:“你净想着自己解脱,你只是想自己一死一了百了,放我在……这个窄小世界。”杜商倚站起身。
你在,世界才会变宽,无论是物质还是虚拟,你给我的,你所在的世界给我的,全是最好的,我很喜欢。
清晟耳鸣了一瞬,眼睛就没有从杜商倚身上下来。
杜商倚咬着牙关,头不禁越发颤抖,嘴唇颜色浓了起来,看得清晟心头一紧。
“你觉得我苦?”
这声音回荡在窄小的屋内,一次次打击在清晟的心,他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好,他好难过,欲开口,却什么话也组织不好,原本口若悬河的他竟然会被那个他感觉一辈子都瞧不起的人吼得哑口无言。
杜商倚从手臂中取出一样微型存物盒,手指颤抖地把东西取出来。
清晟呆住,微喘,“杜商倚,你做什么?”
杜商倚拿出东西,是一条灰色围巾,清晟眨了下眨眼。做工草草,但是从样形来看,拆出过好多次,改了也好多次。听见清晟的话,杜商倚的动作停住,脸上有些难以置信,惊讶和怒火充斥他的大脑。
他用手抓紧围巾,手里即刻发出火星燃烧的哧哧噼啪声。
清晟反应过来,努力想站起来阻止杜商倚的动作。
杜商倚猛地把围巾往空中一扔,围巾在三倍导火中被烧毁,连灰都不剩,像烟花一样绽放,又快速消逝。清晟张着嘴巴,眼里的光骤然暗下,杜商倚看着他那副欺负够了就想挽回的样子,嘴恶劣地笑了笑。
“杜商倚,我......”清晟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适合,迟迟不开口。
杜商倚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失态和羞耻挖空了心脏,直至上头,都把他疼得宛若刀绞。他用手背遮住自己的嘴,冰凉的盔甲接触皮肤,并没有使因懊恼上升的热气下降,反而有些冻疼。这个曾经遍体鳞伤都觉得不痛的人,此时发觉自己还是有痛觉的,只不过这一次太疼了,他咬住口腔中的壁肉,妄想把自己如钢如铁的精神抓回来。
清晟伸出手,想把杜商倚拉过来一些。
杜商倚看见了他的动作,后退了一步,清晟动作停住,他没想过杜商倚会拒绝自己的碰触,表情失措得仿佛魂魄升空。杜商倚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不过那副痛苦表情让清晟难为,终于等到他眼睛又睁开,已经下了决定似的避开清晟几步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从头到尾没有回头。
过了好久,清晟才背靠向摇椅,摇椅晃了晃,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晃了晃。
他终于说出这隐瞒了一个月的秘密,杜商倚听到消息不接受的样子早就在他脑海里重演了好几次,他在这一个月里,被这个想象所禁锢着、折磨着,因为他害怕杜商倚受不住。在医生告诉他的时候有了初次的样子,和杜商倚讲的时候,听到谎言的他抱着自己欢呼的样子又为之升华了不少。也有想过他可能会接受这一消息,还和自己平淡地聊着天,不过,清晟认为,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那个认真的杜商倚了。
也许明早醒来,那家伙便不打招呼地离开,然后不会再来管他这个骗子。
想起刚才自己撒娇的前戏,感觉有些卑鄙,可没有办法,他还是喜欢接近杜商倚的。
落泪,关门,即使是逃避的表现,却丝毫不让清晟看轻了去。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浮云,清晟淡淡一句话就能挥散,想想他的人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努力而产生厌恶吧。
他真是可恶的人啊,这么对待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被自己用伤心的话折腾成这样。
想起初遇见时,两人争锋相对,谁也瞧不起谁,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忘了,是什么把这两个不搭噶的人牵扯在一起?问杜商倚?那家伙的记忆能力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没达到,问他还不如问自己。
清晟摇着摇着,有些晕头转向,抓住摇椅旁的桌子,停了下来,惯性干呕了一下。
身体本就不好,因为要满足,所以一直吊着命。
他睁了睁眼,抑制自己不能在这里昏倒,不然明早那家伙起来看见自己如此,也太丢脸了。目光扫了下房间,找到一个收缩拐杖棒,只不过离得有些远。清晟只好靠桌子勉强站起,随着桌子拖动着自己的下肢,很不方便,短短的路程,也就五米,但他脸上已经显出疲态,脖子上有薄薄的汗,顺着他精瘦身躯向下流。
就快拿到时,腿那边传来的疼痛终于熬不住,两手不小心一滑。
他猛地摔在地上,使腿上的痛更加刺骨。清晟看向那扇门,心里竟然有一点期待,但过了很久很久,落空了,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里面的人不可能没有醒,清晟想着,心里又难受了,索性撇开。
他咬着牙抚摸着自己的腿,另一只手往上升,够到了收缩拐杖棒,试了好几次,才站起来,紧皱着眉头。他试着移动了几下,发现并无大碍,有些欣喜,觉得这腿还不是坏到极点。突然,一股快流升上他的大脑,腿部一瞬间疼得像经络全部非自然断掉,恍然间,想叫出声来都是勉强,他失声地流下泪水,眼前渐渐空白。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好像看见杜商倚了,怎么来这么晚?算了,他也不计较一个被自己惹火的人对自己有多好。做梦吗?梦里的杜商倚是温柔和乖的,要是这样,那他不想起来。
滴——滴——
室内只有运作机器的声音,床上,白色的被褥裹着一个人,面目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仿佛空空吊着一口气。
清晟含糊了会,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有着熟悉的吊灯,有些烦躁,又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的灵魂离开这个令人讨厌的房间。
果然是杜商倚,也果然是这个地方,他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他那么有钱。
外面又传来鸟的叫声,到早上了,他的身体很僵硬,想翻个身,但没想到这床会这么狭窄,就在要翻下去的时候,听见有个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急喘,他被接住了。
“别动。”
声音还是那么认真又无可奈何。
清晟闭着眼睛,皱了皱眉,置之不理,等到又回到床上,才伸手推开刚才那个人。
那人,当然是我们伟大的、不记仇的释军副总司杜商倚杜先生。
不过现在杜先生想记仇了。
“清晟。”他叫他的名字,手附上清晟瘦削的肩膀。
“清晟?”见清晟不理他,又用手摇一摇他的上身。
“清……”
“别叫,臭阿姨。”清晟说完话,有些昏,意识到什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杜商倚听见了那个外号,宛如见了鬼,不管这货现在是病了还是咋地,不由分说地把他连着被子一起揪起来,用带着刀子的眼神盯着那个安详闭着眼睛的人。
“你他妈说谁?啊?清晟你他妈给老子起来!”优雅的杜先生把人抱起来了些,对着清晟薄薄的臀,拍下并不解气的一掌。
清晟睁大眼睛,眼里是无尽的羞耻,怒喝:“杜商倚!你把老子放下来,不然我现在就咬舌自尽,你拦不住我的,快把……啊!你他妈有种再打一下!”
过不了几秒,哐当!门果然被一脚踢开,进来个男人,留着较短的黑发,眼睛是少见的灰蓝色,白大褂的扣子被从头扣到尾,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很精明细心。
床边的画面在他的眼底熠熠生辉,宛若肥皂在一瞬变成一团巨大的泡沫,那两“相拥”的人周围好像泛起了骚粉色的小气泡,给这位帅气出场的人一个下马威。
这位‘医生’白白的脸上带着非常和气的笑容。
谁知一开口,“杜商倚!刚才大叫的是你吧?他妈害的老子手抖了下,那玩意你知道有多珍贵吗,把你弱点卖了都凑不齐!傻逼,尽给我找麻烦。”
如果说杜商倚还会忍耐,还会谦逊,那徐字就是真正的暴躁狂魔,不过......
待徐字说完,杜商倚还是没把清晟放下,徐字心道:熟悉的感觉,这两只会被吓,不会做出反应的臭玩意儿。
清晟也狠狠地回瞪他,那眼神在徐字看来非常危险,上一次看见这种眼神,他在的那栋楼被活生生地炸个粉碎,什么都没留下来。可怖程度满足百分之百,这里可是徐字的地盘,是事后不管杜商倚有多混蛋,都弥补不了的亏损。他上前想把杜商倚拉开,却怎么也拉不动,只感觉拉了一堆铁。
眼战过了好久,两个人的眼睛都充满了血,直到杜商倚的通知表提示音响起,他们才不满地罢休。杜商倚把清晟放倒,给他盖好被子,走到徐字面前,似乎才看到他,手自动似的抬了起来,伸到徐字眼前。
徐字:“......”
可怜的徐字给清晟换了外敷的药,又伺候杜商倚滴下眼药水,才迈着矫健的步伐,继续去研究自己的东西,他明白自己也就在那两怪物把自己当空气的时候,才勇得起来,平时哪敢,也不怕被他们冻死。
“害。”徐字重重叹了口气,关上门,向二楼走去。
走到一半,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挺安静,新来的员工被他扔进隔壁生物林中历练去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照理说没有人。他扒拉开百叶窗,望着通向生物林的小道,眯了眯眼。这时候手腕上的通知表毫无征兆地响了,他一看那行字,不禁毛骨悚然,转身向刚才的房间看去。
“杜商倚,”杜商倚喝着水,闻声转过头来,清晟扯着被子,小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清晟不该隐瞒你,不该不该惹你生气,更不该叫你唔!”
杜商倚微笑着捂住他的嘴巴,在眼前清晟晃了晃拳头。
清晟微皱眉,拿开那只粗糙的大掌。
杜商倚咳了一声,离远了几步,看着清晟窝在被子中,小白手揪着被子,眼睛里水光绒绒,可怜兮兮的样子,眉头轻轻皱了下,转身打开门,回了一句。
“有事叫我,或者徐老师也可以,别作。”
砰!
等听见杜商倚已经离这个房间较远,清晟把被子拉高,弯了弯嘴角,开心把双腿的剧痛盖了过去,他流下冷汗,更加用力地抱住被子。
杜商倚出来后,也捂着嘴巴笑了笑,心想冷战什么的让别人冷去,他两脾性如此好,也不知道会有谁讨厌我们。
徐字在研究室狠狠地甩了个喷嚏,差点把试管给打翻。
坐在房间外的沙发上,想着清晟,滑动自己的通知表,他在一系列琐碎事中看见了一个血红色数码标识的,挑了挑眉。
一般给他的通知不是释军总督指令灰色数码标识,就是各联邦的紧急处理橙色数码标识。
而红色数码标识,分浅红、血红、暗红。浅红是指死亡十人及十人以下的事故,由地方督师安排,血红是指死亡十人以上百人以下的事故,由释军分师安排,而暗红是指死亡百人以上的事故,由释军总师院安排。
照理来讲,副总司的工作是关乎联邦意义的,这种鸡毛蒜皮,应由下面的有关人员处理,怎么会来杜商倚这里呢?
杜商倚看了看已处理事故时间。
【处理人:孙天岐,30岁,任释军分师第12师师长已处理事故时间:2356.6.6——2356.8.10】
杜商倚很难记住人的脸,但是这处理时间的确长的有些心烦,如果这人是自己带的师长,早就一拳抡过去,然后辞了带这个师长的蠢货。
杜先生扶着额,略过查找这个师长是谁带的,直接看事故报告。
【——据地球2356.5.6,地心研究团队,第8小组报告,处于新D区地心及上41米,发现失踪第3小组遗骸,全员就地阵亡,死状奇特,现场还发现未知液体,请等待有关人员发言说明。——】
杜商倚有些不耐,这消息和自己也没啥关系啊,关我啥事?
本来想好好地去找释军总司萧昌节报告一下归属错误,结果还没来得及翻联系人,萧昌节的通屏就来了。
巧得杜商倚有些措手不及,差点摁到挂断。
通信表投出影像,显示出萧昌节清瘦的脸,眉毛很淡,但睫毛很浓密,使得眼睛在五官上很是清晰。他穿着释军总师配有的银灰中型盔甲,更显威严,空气泛着审问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他地位高大,样貌成熟,谁能想到他年纪比杜商倚还小两轮。萧昌节才二十三岁,在普遍新年龄200岁的世界里,这种年纪坐上这种位子,的确有些恐怖。
杜商倚被他看得有些不适,开口道:“萧先生,什么事。”说完,手放在背后,握拳,身体前倾,低下头,优雅地鞠躬。
这是释军对待上级的尊躬。
萧昌节点头,平视杜商倚,说:“杜先生,消息,看到了吧。”
“是的。”
“这是释同会分配的,你有异议?”
杜商倚说道:“没有。”
萧昌节还是威严不减,说:“你有问题,说。”
“为什么。”
杜商倚看着他,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萧昌节叹了口气,说道:“有人在那天事故发生处,见过你,巧得是,那天你的确是批假。”
“批假理由?”
萧昌节把通知往下翻,眼睛里流过一丝小小的不解,看杜商倚的眼神都变了,但很快就被他压下,开口。
“相亲,多余的话不说,杜先生好兴致。”
萧昌节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走廊,虽然就杜商倚一人,但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袭来,吞没了还在想那天自己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的杜商倚。
杜商倚眼皮跳来跳去,待他回神时,萧昌节早就挂了。
杜商倚刚才还在怀疑上司在嘲笑自己,但因为上司从来没有那种感情,所以自然地忽略过去,但这么快挂,萧先生是心虚了吧?
这时抓到上司小辫子的杜商倚并没有很快乐,马上他就得到应有的报应了。
中午给清晟煲了汤,然后勤勤恳恳地送去房间,迎来的不是上午那只活泼会动的,而是一只死气沉沉的,带着怨念的。
杜商倚不解,把餐桌搬起放在床上,然后拎起汤盖,随后他拿着汤勺拌了拌,捞起来一些胡萝卜和菠菜,说:“来,吃饭,哎你不会是腿痛了吧?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看见胡萝卜,清晟有些为难,不知道还以为他瞎了,这么多胡萝卜。不会是徐字最近发觉自己近视了,要多吃胡萝卜,才让杜商倚有机可乘吧。
杜商倚手还没上来,就被清晟一掌招呼下去。
啪!杜商倚危险地看着手上的红印子,清晟突然开口。
“我是你兄弟,要揉腿给你未来老婆揉去,来我这练习什么?”
杜商倚不解他为什么又对自己如此,畏畏缩缩地移开手,这老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也不是个办法,不过他还是又在好好想自己又做了让这位生气的事,可在脑海里转了大半圈,一个子儿都没识相地跑出来。
他说是迟那时快拿起一只勺子,弄些汤,吹了吹,递到清晟嘴边,眼里闪着献媚二字。怎不想清晟继续冷嘲:“别碰我,我手还长得好好的,没断。”清晟翻开一并带来的餐具袋子,自己弄了点汤来尝尝味道,完全忽视了某位。
杜商倚有些小愤怒,想把勺子塞清晟嘴里叫他吞下去,但是他觉得对一个四肢受伤的病人这么做有些不讲德。于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他喝汤,。
汤倒是全喝完了,胡萝卜全部剩下,清晟觉得差不多了,说:“我吃不下了。”
“胡萝卜吃完。”杜商倚冷不丁来了一句,而后他看见清晟的脸欲变欲黑。
清晟无奈夹起一根切得细细的胡萝卜,咬了短短一口,面目突然紧凑,放下筷子,在床上干呕起来,委屈地说:“我对这玩意儿过敏。”
“那那天仓库里的两斤胡萝卜是路过的兔子吃掉的吧。”杜商倚神情淡淡。
清晟猛然想起了这事,这回是真的开始干呕了起来,想把那天吃的胡萝卜都吐出来。杜商倚叹了口气,过去在他的背上抚摸着,待他缓下来,才把那一锅水煮萝卜拿了出去。
清晟咳得太用力,汗都流下来了,他把被子往身上拉,怕养伤不成发烧了,那样杜商倚会更加焦头烂额,原本他的工作本就不轻松。他为难地想着,自己虽然喜欢与他玩耍,但是杜商倚毕竟有他该干的事,而且还不少。
清晟把嘴捂进被子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是好像有着巨大的力气压制,他额前的汗密密麻麻,宛若清晨积起来的露珠。一阵过去,他疲惫地转过身仰躺,忽略枕头上的淡红痕迹,目光放空,在他凌乱的屡屡发丝缠绕下,那抹鲜艳出色好像在裸白的布料上开出了花。清晟抿着唇,开始时微颤,而后用洁白的牙齿咬住肉,湿漉漉的,混着淀在面部的水,一瞬间,不留情面地流下。
杜商倚把胡萝卜喂给徐字为生物研究所准备的兔子们,刚刚走到厨房,通知表振动了一下,他放下锅,打开通知表。
【致5.06案的工作人员,于今日凌晨三时,在新D区居民楼7号发现死亡五人,重伤一人,其死相与三个月前的事故酷似,新D区督师请求严查。】
杜商倚关掉显示屏,有些不忍,目光随着转动,投向那间他不想离开的房间。他抓了抓头发,低骂了一句,咬着牙给徐字发个消息,说照顾好清晟,他有紧急任务,然后打开通知表上的随身盔甲栏,立即换上黑金盔甲,回头又看了那个房间一眼,紧闭了闭眼,脚底涌出射线初苗,从直达窗户飞了出去。
他离开没有一分钟,房间门被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白金盔甲的高大男子背着清晟。清晟闭着眼睛,手臂的绷带被粗暴展开,露出骇人的皮肤。整只手臂大面积腐烂,在烂肉中可以清晰地看见粉白的骨骼,因为取下绷带不小心碰到伤口,清晟在慢慢流汗,身体虚弱不已,本身瘦削,在那人身上跟块布一样。白金盔甲男子听到了什么,暗下盔甲大面积延伸,包住清晟的身体,见直达窗户尚未关闭,即刻飞出。在泛黄的地面上,有着清晟掉下的一块皮肉,肉色与血色相间。窗外,有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种长着猫头鹰头,乌鸦身的怪物飞到较近的枯树杈上,用绯红的双眼盯着那块皮肉,嘴角不经意已经流出白唾沫液,正要飞进屋内。
哐!
徐字按下开关,调整了一下他那黑厚的护目镜,神情冷峻。
那可怜的怪物被在外的老员工抓了起来,关在笼子里,气愤得上上下下地飞着,笼子底部已是黑色一片的羽毛。徐字蹲下,把那块皮肉用大镊子夹了起来,细细观察。溃烂已经非常严重,还有滑腻的浓水,不过竟然凝固住,没有滴下。
他拧着眉,放进隔离袋中。
【杜·臭王八·商倚:有紧急任务,我先离开一会儿,照顾好清晟。】
徐字拎着隔离袋,对这条消息不置可否。
杜商倚到达新D区,还算平静,先走进一个没人的走廊,在角落里观察街上的情况,这里是新开发的地方,居民还不是很多,街上也就零零散散走着一些忙于交谈的科学院人员,他们穿着特制的湛蓝防护盔甲。
他意识到为什么这次事故如此重视,那五个死亡的,也许都是科学院人员,这事故的麻烦程度让杜商倚有种蹚浑水的感觉。
他撤下盔甲,只单单佩戴事故人员的专有口罩,往地方督师院走去。
周围都在建造房屋,刺耳的打磨声音冲击着灰色的天空,地上被风吹起沙子,在低处形成小飓风,这里还有设置植物,所以空气并不优良,如果没有戴口罩,怕是会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种低劣的环境,让杜商倚想起初见清晟的那段时光。
既惊喜又悲伤。
你们好哇
这是序章,故事开始之前的环境哦,可能与故事有关。
我不定期更的,因为学业原因,这里要和想快点看的朋友们道歉。
下一次要写正文,期待序章的话,请耐心等待,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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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度日如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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