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糖记》INMIND

3、C3

　　松本润把啤酒罐举到他面前，瑛太下意识地想去接，却只触到对方的手指——松本润又把罐头收了回去，就着喝了一口，眼里闪着皎洁的光。
　　“‘罐头是在1810年发明出来的。可是，开罐器却到1858年才被发明出来。’”
　　他的声音好像被酒液浸透了，鼻音很重，性感中又有些微的慵懒，瑛太不得不顺着他的声音陷入回忆，印象里那天下着雨，向阳小镇即使是冬天也难得下雨，松本润就在那么个糟糕的天气里，失恋了。
　　现在想来，如同王子一样的男人竟然被人给甩了，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彼时的瑛太大伤初愈刚回学校不久，因为父母亡故的打击性情大变，无暇去发现这份不可思议。
　　彼时的他把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虽然也有按时到校上课放学归家，最常做的一件事却是独自一人坐在天台的玻璃暖房后抱着膝盖发呆。
　　那天的雨水打湿了头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他木然地抬头看眼灰沉沉的天，突然意识到有人在不远的身后吵架。
　　是对论外貌可谓天作之合的情侣，瑛太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看到女生哭哭啼啼，男生握拳哽咽，看到又一个相貌平平的小个子男生撑着伞急急忙忙赶来，拉过女生的手，一路小跑地消失在雨幕里。
　　那顶伞很大。瓦蓝色。木质骨架。
　　松本润没追。没发火。眼里有泪。

　　瑛太很奇怪这些细节自己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
　　那是自暴自弃之后第一次分心。
　　他们四目相接，目光里都含着痛。
　　可失去一个青涩的爱人怎么能和失去至亲比拟呢？
　　瑛太很快又低下头，恢复先前的姿势，隔绝那道视线，隔绝整个世界。
　　雨珠噼噼啪啪打在身上，像个吵闹的孩子。
　　校服外套很快就湿透了，身上冷冰冰的，就像心里一样。
　　只是很快他就感觉不到了。
　　抬头，是一只书包，还有松本润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为他挡住雨，他的脸藏在包后，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谁也不说一句话。
　　天地间唯余雨声渐渐。
　　洗刷委屈，洗刷哀怨。

　　永山贵子撑着伞找到他们时，天已全黑。
　　好似一高一低的两尊雕塑，两人安静地各怀悲伤，竟叫人不敢轻易打搅。
　　被拽回家时永山惠介正担心地在门口向外张望。
　　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模糊了眼眶的关系，瑛太觉得祖母那瘦小的身形似乎更弱不禁风了，连匆忙关店赶回的永山龙弥，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强壮了。
　　所以一直在痛苦的深渊徘徊不去的，原本就不是他一个人啊。
　　瑛太仰头克制眼里的泪，发现身旁被一同带回的松本润不知何时竟已泣不成声，脸色不自然的潮红。

　　那晚两个半大不大的男孩挤在永山惠介的房中，就着壁炉裹在毯子里取暖。
　　他们挨得很近，听着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深夜档广播，在那么静的夜里，播音员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永山惠介给他们一人开了一罐水果罐头，瑛太小时候最喜欢偷偷窝在厨房里用勺子挖着吃的那种。
　　见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永山惠介粗糙的手掌依次摩挲过他们的额发，带着几分怜爱，忽然开口：
　　「你们知道罐头是在什么时候被发明出来的么？」
　　瑛太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1810年。」永山惠介捡起一个罐头盖子，对着两双懵懂的眼继续，「可是，开罐器却在1858年才被发明出来。很奇怪吧？」
　　松本润囫囵吞下一片黄桃，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永山惠介用开罐器敲敲罐口。

　　“重要的东西，有时也会迟来一步，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松本润把喝完的啤酒罐头捏扁投到垃圾桶里，看着瑛太的眼睛，直把后者看到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我记得啦。你不用那么煽情……”摸摸脖子，都起鸡皮疙瘩了。
　　“你才煽情，那天整个晚上都抓着我的手不放，害得我第二天手也肿眼也肿的……”被同学笑死啊。
　　“还不是因为你一晚上都在发烧。”瑛太小声嘀咕着，摸摸终于不再作痛的牙洞，掏出手机看眼屏幕上的时间，“差不多该走了，明早还要陪客户去打棒球。”
　　“你会打棒球？”松本润冲他眨了眨眼表示怀疑。
　　“……完全不懂，所以今晚要恶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