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温格桑

7、生病

　　江允已经两个月没去公司上班了。

　　“喂？小江啊。”领导在电话那头说。

　　“冯经理好。”

　　“最近精神怎么样啊？找医生看过了吗？”冯经理问道。

　　“找医生看了，好很多了。”

　　“嗯……”冯经理弯弯绕绕说了许多，终于开口问他什么时候能去上班。“小江啊，公司岗位最近缺人，那几个顾客又是嫌股市跌了，又是嫌我们的套餐不划算。新来的两个实习生应付不过来，你能不能看情况，回公司照应一段时间啊？”

　　本来自己精神出了状况，老板也是喜欢江允是个人才，就给他放了三个月的假。江允看自己情况好多了，又有心理医生的帮助，就答应了。“好的冯经理，你看我什么时候去？”

　　“那你下周二来好吧？”

　　“行。”

　　“好好好，那你先休息，我就挂了哈。”冯经理高兴地挂了电话。那两个实习生实在是经验不足，遇到这种刁钻的顾客实在是应付不过来。江允学历高，有能力，他来处理冯经理才能放心。

　　今天周四，还可以在家呆上几天。只是如果下周开始上班，约的心理医生的时间可能就要改变了。

　　“喂？傅医生？”江允拨通了傅卿的电话。

　　“嗯。”

　　“我下周二要去公司上班了，可能没办法两天来一次医院了。治疗的时间能调整一下吗？”

　　“你要去上班了？是双休吗？”傅卿问道。

　　“对。”

　　“那你周末来吧，周六早上有时间吗？”

　　“有。几点钟？”

　　“都行。早上睡醒了就可以过来。”

　　“好……”

　　电话那头的傅卿沉默片刻。“江允，工作能迟一段时间再忙吗？这种治疗需要长时间进行效果才会好。”

　　“我知道……但公司那边最近忙不过来，领导才让我回去的。我都休了两个月的假了，也不好意思拒绝……”

　　“我知道了。平时上班不要有压力，尽量不要太忙，照顾好自己的情绪，记住了吗？”傅卿最后叮嘱了一句。

　　“记住了。”江允笑了，觉得傅卿就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那你休息吧，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好，再见。”江允挂断了电话。

　　傅卿靠在椅背上，白大褂的袖子整齐的卷了一道边。左腿轻轻的搭在右腿上，休闲版的直筒长裤翘到了脚踝，露出一截细长的小腿。他轻微皱眉，又黑又长的睫毛微微上卷，有些担心他。江允的病情刚有好转，现在就去公司上班怕会影响到平时的休息，医疗中断也会使效果变差。

　　“傅医生，六点多了，您还没下班啊？”门口探出一个脑袋。一个长头发的女医生甜着嗓子说。白色的工作服本就衬得皮肤偏白，脸上还抹了厚厚的粉底。眼妆化的很浓，显得眼角上翘，泛着光晕。大红色口红还有些湿润，似乎是刚刚才补上的。

　　傅卿低头看了看手表，六点十七分了。他们科室的医生都是六点钟准时下班。“嗯，马上走了。”说罢起身整理了资料，打算脱掉白色工作服。那女医生并没有离开，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傅卿。

　　傅卿看她还没有离开，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陈医生，还有事吗？”

　　“啊……没事……那我先走了。”陈丽有些尴尬。

　　“好，记得把你办公室的门锁上。”傅卿没有抬头看她，将手上的工作服整理好，转身挂在柜子里。陈丽也走了，留下一串“哒哒”的高跟鞋声。

　　傅卿最后一个从科室出去，关了走廊里的灯，锁上了玻璃大门。

　　次日清晨，江允从睡梦中醒来。回忆起昨晚梦中的身影，不禁扶了扶额头。突然，一阵刺痛从太阳穴传来。刚想发声，发现嗓子也哑了，还疼的不行。江允赶紧起床，跑到卫生间。洗漱时照了照镜子，气色确实很虚，脸色也有些憔悴。张嘴一瞧，喉咙深处又红又肿，简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昨天刚答应下周二去上班，今天就生病，江允只希望自己能在上班之前恢复健康，不能影响到正常工作。去客厅茶几柜子里翻了翻，只有一些棉签、碘伏、烫伤药什么的，感冒药，退烧药一概没有。上一次发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时间太长，没有在家里放一些备用药品。呵……那也有自己出去买了。

　　江允换了鞋，晕晕沉沉地下了楼。那药店在附近一家商场里，还得走一会。没走多久，头实在太疼了，就蹲在了马路边上。他头埋在臂弯里，整个人缩在一起。几分钟后，头疼缓解，才缓缓抬起头。刚想站起身，就看到前方电线杆下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修长，穿着大衣，金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怎么看都觉得眼熟。揉了揉眼，看清了那人就是傅医生。

　　傅卿此时也看到了他。就在江允抬头的一瞬间，便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傅卿赶紧上前，弯腰扶了他一把。

　　“你怎么了？”傅卿扶着他的肩膀担心的问道。

　　“哦……傅医生啊。我发烧了，去……咳咳……买点药。”江允哑着嗓子，艰难地说完了一句话。

　　傅卿看他样子十分难受，皱眉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药。”说罢便要将他扶到路边的长椅上。

　　“没事，不用麻烦……药店不远……”

　　“在这坐着，我一会就回来。”傅卿见他说话这么艰难，直接打断，转身离开了。

　　药店确实不远，走了十分钟就到了 。“医生，帮我拿盒退烧药和感冒药。 ”

　　柜台后一名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推了推眼镜，问道：“有国产的和进口的，你要哪种？ ”

　　“哪种效果比较好？”

　　“国产的见效快，但副作用比较大，可能会想呕吐或嗜睡。进口药效果没有那么快，但比较温和。”

　　傅卿想了想，怕江允吃完药会更难受，就要了进口的。医生取了药，又免费给了一支体温计。

　　回到路边时，江允靠在长椅上睡着了。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睛周围投射下一小片阴影。薄薄的嘴唇失了些许血色，泛着白。整个人蜷缩着，像只可怜的猫儿。傅卿站在一旁看了他几秒，不忍心叫醒他。寒风吹过，江允发丝微动，傅卿怕他冷着，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允，醒醒，我回来了。”听到这轻柔的声音，江允有了反应。睫毛微颤，睁开眼来。

　　“ 啊……傅医生……”

　　“嘘……能走吗？我送你回家。”

　　“能走……家不远。”江允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些，扶着长椅站起身来。

　　“慢点，我送你回去。”

　　“好，麻烦了。”

　　傅卿扶着江允的肩膀，让他尽量靠在自己身上。在江允迷迷糊糊的带路下还差点走错了路。到了楼下，江允说自己上去就行了，傅卿不放心，要陪同他上楼把他安顿好自己再走。江允没有拒绝，反正自己现在没人伺候，现在正好来了个医生，何乐不为？

　　到了家中，傅卿让江允躺好，给他把被子掖严实。“体温量过了吗？”

　　“没……”

　　傅卿从袋子中掏出体温计，向下甩了甩，将水银甩柜玻璃泡看着眼睛微眯的江允被被子盖地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就先摸了摸头。一阵热量传到手心里，傅卿不住皱了皱眉。

　　傅卿把掖好的被子扯开一些，解开他衬衫上三颗扣子。光滑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向外散发着热量。体温计放在腋下有些冰凉，但不比傅卿的手。冰凉的皮肤接触到江允温热的肩膀，不禁身体颤动了一下。“等五分钟就好。”说罢将他扯开的衬衫衣领向里拢了拢。

　　漫长五分钟不会因为江允的难受而少一秒。傅卿静坐在床沿，打量着他。江允平时不爱说话，可真实的性格并不是像自己一样冷淡。有些冰冷的外表下住着的是一个有温度的灵魂。虽然一直坚强地生活着，但也隐藏不住偶尔的脆弱。

　　“好了。”五分钟到了，傅卿将体温计从他腋下取出，平行着放在眼前，上下转动调整角度。“三十八度九。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拿药。”说完重新掖好了被子，走出房间。江允看着傅卿出去的背影，心里还是暖的。虽然自己不怎么会生病，可但凡生一次病就会特别严重。以前再难受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受不了了就去医院挂水。现在还能有一个人照顾自己，这感觉不知怎么形容才好……

　　一分钟后，傅卿拿着药和一杯温水走进了房间。他将药放在床头柜上，扶着江允做起来。

　　“把药吃了。”傅卿把水杯递到江允手上，将退烧药从盒子里取出来。

　　傅卿站在一边，看着江允吃药，说道：“这盒蓝色的是退烧药，一天吃两片。红色的是感冒药，一天吃一片。多喝点热水，按时吃饭，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给我打电话。”

　　江允咽下了药片 ，抬头看着傅卿。房间拉上了窗帘，室内昏暗。那人的下颚轮廓柔和了不少，瞳孔氤氲着暗光，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芒。

　　“知道了，”江允笑着说。“谢谢你了傅医生，你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傅卿等他吃完药，睡下后才轻轻关上了门。

　　窗外的寒风迅猛地刮过，冰冷的空气环绕在外侧的玻璃上。室内开着暖气，玻璃窗附上了白色的水雾，使窗外的一切事物都笼上了一层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