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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对他根本没有情意 ...

  •   东角门外挑起糊纱的栀子灯,吴之筱自东角门进府,门房老伯早早打开门候着她进府,冲着府内高声唱喏。

      “通判回府!”

      话音落地,她已进了府门内,径直往内院走去,贴身服侍的婢女坠珠到跟前来,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与罩纱灯,将食盒递给身后的厨娘,道:“拿去厨房热过再端上来。”

      厨娘接过食盒后,应声退下,吴之筱才开口问坠珠道:“今日阿姊在府里可还好,你看着她脸色怎样?心情如何?今日喝过药没有?”

      她阿姊吴之璃身上一直不大好,在家里就时常用药养着,来了临州,水土不服,更得花钱选好药给她服下,这病若是养得好,平日里倒没见什么异常,若养得不好,总会咳嗽心闷,喘息不匀。

      坠珠领着她绕过长廊往内院去,笑道:“二娘子在府里都好,早晨用过药,精神很好,还拉着婢子们在院中荡秋千呢,现下在屋里温甜羊奶。”

      说着话时,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温热的手炉递到吴之筱手里。

      廊檐下的紫竹幕帘半卷,悬着的纸糊栀子灯飘摇,光影恍惚。

      吴之筱走入内院,点头道:“这就好。”

      内院中,各个屋内都点起了灯,家中的烛灯淡黄,虽不是很亮,却总是会带着淡淡暖意。

      你看,墓地里的磷火再怎么亮,都没有暖意,冷飕飕的。

      “一个女孩子家,虽说当了官,也不该不知夜里危险,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你经手这么多夜里行凶的案子,自己却不知注意些。”

      这声弱弱的,虚虚的,有气无力,听着很柔和,但却呛人,从屋里悠悠传来,一听就知道是阿姊嗔怪她回府晚了。

      她循声望向屋子的弦月窗,窗前一盏缠藤灯高高悬着,照出阿姊白皙清瘦的小脸。

      阿姊怕冷,深秋就已经罩上雪白鹅毛大氅,梳着坐愁髻,发髻乌黑,发缕散下两三绺,手肘搭在弦月窗窗槛之上,头歪枕着手臂,手里一柄罗绢紫竹团扇,用来扇小飞虫的。

      眉间微蹙,眼眸正看向吴之筱。

      “还去什么公主府……”阿姊坐直身子来,轻斥道:“说了多少遍,让你少与皇室牵扯,皇室的水那么深,你不知深浅,小心踏错就出不来了。”

      阿姊也不喜欢她老往公主府去,这个世界上,好像除了吴之筱自己,别人都不喜欢她往公主府去。

      她冲着阿姊笑了笑,径直走到屋前廊下,坐在廊下干净素净的木地板上,一面脱靴,一面劝阿姊道:“阿姊,快些把窗关上,小心着了风寒。”

      坠珠半蹲下来,给她换上一双屋里穿的软底鞋。

      换好鞋后,她起身进屋。

      屋内茵席地衣上铺了一层棉绒毯,踩在上面又轻软又暖和。

      阿姊放下弦月窗的竹帘,将团扇搁在矮桌上,撑着矮桌,虚弱地起身,自东次间的窗前缓缓走至她跟前,皱眉问道:“去公主府做什么了?”

      “不过是去那坐个一时半会儿的,说些闲话。”

      吴之筱利落地解下身上披风扔给坠珠,又把手炉往她手里塞,从堂屋快步走到东次间,大步穿过东稍间。

      嫌身上常服紧着脖子,急急地脱下身上官服,卸下腰间玉带,口中还不忘与阿姊解释。

      “回来时,在赵泠官邸门前遇着曹家的曹珏,被迫接了那生辰宴拜帖,下个月就要去他府上赴宴,烦死了。”

      她这么一边脱一边走,丢了一路的玉带玉坠玉佩、深绯鱼袋与袍服在羊绒毡毛地毯上。

      阿姊跟在她后面也捡了一路,随着往里间走,将她的衣服全堆在里间的青竹簟榻上。

      顺势坐在榻上,一面斟茶一面问道:“在公主府,你是不是见着周家六郎了?”

      周家六郎便是周楚天,虽是独子,但族中行六,称作周六郎。

      吴之筱换了一身宽松些的家常素色宽袖衣袍,站在榻前,匆匆喝下一口热茶后,道:“当然是见着了。”

      看阿姊别过脸去,眉间含怒,似有不满,吴之筱放下茶盏,起身理了理袖口,走出里间,淡淡道:“阿姊,这都多早的事了,你还惦记着啊?”

      “什么多早的事?”

      阿姊跟在她后面走出里间,忿忿道:“明明也就两年前的事,你和那周家六郎都定了日子快成婚了,他却用那样见不得人的手段,突然攀上了安阳公主,呵,真是不要脸。”

      周楚天与自己确实是定有婚约的,这一点,吴之筱不否认。

      那是父亲去世后没多久,阿娘依父亲遗愿,给她匆匆定下的一桩婚事。

      这婚约嘛,是家里人定下来的,这婚期嘛,也是家里人定下来的,家中长辈,包括阿娘,向来都不会考虑她意见,但凡多说一句,阿娘定要搬出去世的父亲来做文章。

      所以,这婚事左右没她什么事,她也就没怎么在意阿娘给她定了什么人。

      后来因魅蛊一事,周楚天上了安阳公主的床榻,缠缠绵绵,这桩婚事自然就毁了。

      对此,吴之筱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她不在乎,阿姊却时常因此事为她不平,道:“他若不满这门亲事,退婚就好了,偏要做出那等事情来。”

      阿姊越说越气恼,道:“这种事,他做便做了,可他攀上谁不好,偏偏要攀上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安阳公主,让你难堪,成为盛都之中的笑柄。”

      吴之筱走到东次间的炭盆面前,道:“是周楚天上了公主的榻,又不是我上了公主的榻,我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有什么可难堪的?”

      提了提下裳,单膝半蹲下来,提起炭盆上的银锡瓜形温碗注子,倒出一小碗温热的甜羊奶来。

      一口灌下,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上褥垫,抬袖抹过唇角,满不在乎道:“况且,我对那周楚天是当真一点都不在意的。”

      阿姊在她对面坐下,道:“你明知周家六郎在公主府,你还总往公主府去,你可以说你不在意,但外人觉得你在意啊!”顿了顿,压低声道:“也会让安阳公主以为你很在意他。”

      吴之筱揉揉酸疼的后颈,淡淡笑道:“阿姊你多心了。”

      此时,坠珠在碧纱帷帐外传话道:“厨房几位娘子候在屋门外说,三娘子带回来的饭食都热好了,问问二娘子、三娘子,能否传上来?”

      阿姊没什么精神,垂眼道:“传上来吧。”

      用过晚饭,吴之筱与阿姊道:“阿姊,那曹家生辰宴的礼,你能不能替我备下?我是懒得费心思去选了。”

      阿姊是个心思细致的人,送礼这样的事,吴之筱对自己不放心,还是交给阿姊比较稳妥。

      “曹家的生辰宴?”阿姊疑惑:“你此前不是推辞了好几次了吗?”

      “还不是那个赵泠!!”吴之筱想起赵泠,心里就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喝一口清茶润润喉,道:“气死本官了!!”

      “你与他……”

      阿姊手里捧着一小碗羊奶,抿一口,顿了顿,道:“你与赵家七郎相处如何?”

      赵泠,行七,称作赵七郎。

      “不就那样。”

      吴之筱挽起袖子,捏起一块玉露团往嘴里放,另一只手拿过一卷本朝律令疏议,低头细看,回阿姊话时,漫不经心的。

      她手里翻着书卷,眼都不抬地说道:“他是知州,我是通判,公事公办,就算我们家与他家有些恩怨,他也只是在我年末考课上添上一笔坏话,不算是什么大事。”

      炭火盆火红的炭火噼里啪啦响着,屋内暖意融融,桌上的琉璃灯亮起,姊妹两人围坐在炭火盆前,拥着暖炉,身上裹着厚实的绒毯,一个低头看书,一个低头沉思。

      阿姊手里转着一小碗羊奶,转了好久也没喝一口,羊奶都快冷了。

      她放下小碗,细细忖度一番,最后还是叹一声,开口道:“你与他在公事上有来往就好了,私底下千万别交情过密,容易生出不必要的情意来。”

      吴之筱缓缓抬眼看她,觉得她这话奇怪得很,自己就算与赵泠私下来往,那也是交恶,哪有什么情意?

      阿姊放下白瓷小碗,道:“听阿姊的话,你就当他是普通的上司便可,这于公于私,对你都好。”

      “阿姊,你说话怪怪的……”

      吴之筱放下手中的书,道:“我和他的交情真的也就那样,不咸不淡的,怎么可能生出别的感情来?”

      阿姊暗自叹气,摇摇头,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来,道:“阿姊说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好好好,我听。”

      吴之筱只当阿姊是担心自己和赵泠共事久了,会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也得先“日”啊!

      她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随随便便日别人的人吗?

      就算有朝一日把持不住,真的睡了他,那也只是对他生出情/欲来。

      算不上什么情意。

      赵知州的官邸。

      “啊嚏!”

      赵泠披着一身外披,坐在书房里间,冷风进来,灌了他一袖凉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默默怀疑到底是谁在觊觎他的肉/体。

      想到此处,他轻轻一哂。

      书房里的灯还没有灭,听到里面的人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侍立于廊下的仆从走到窗前,看向书房内,只看到赵知州灯下挺直的身影。

      仆从问道:“赵知州,可需小的们备下洗漱的热水暖一暖身子?”

      “不急。”

      赵泠淡淡道,转身从书柜暗格里取出一小本日常扎记册子,厚厚一本,封面泛黄,一翻开。

      里面的纸张陈旧,被时光挫磨得越来越薄,纸面上一笔一划的墨迹洇透纸背,散发着淡淡的松烟墨味。

      虽陈旧,但封面纸张光滑平顺,一看就是平时时常抚摸,纸张与指腹相磨,磨出来的平滑。

      他修长的手指微颤,轻轻拂过里面的每一个字,半眯起深邃眼眸,拿起笔,翻开一页。

      “贞和七年九月初七,她今日逃出国子监去见公主,故而晚归,回学寮时,她欲要躲着先生,恰逢先生与我在廊下相谈,我故意唤了她一声,她立马斜睨我一眼……后我与她皆被先生责罚,她罪责在逃学晚归,我罪责在对同窗不友……”

      “她警告我,下次我要再敢如此唤她,让她难堪,她必定要我好看。”

      “我下次还敢。”

      他在最后一行字下画了一道浅浅的痕,淡淡的新墨渲染在薄薄的旧纸上,很快就浸入纸背。

      再将扎记册子存入暗格内,上了锁,走到窗边冲着外面的仆人淡淡道:“烧水。”

      仆人在窗外应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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