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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是正经人 ...

  •   安阳公主展开卷起的小札,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几句话,“筱性爽心慧而有口辨……且多有腹诽……”收起小札,笑嘻嘻道:“写得倒是没错……”

      一记冷眼扫过,安阳公主立马止住话,讪笑道:“毕竟共事一场,这个赵泠这么写你,确实不大好,很不给你面子。”

      临州知州赵泠,字子寒。

      吴之筱道:“当初任职路上,我就该狠下心,摔断一条腿,称病不来的。”

      盛都之中,吴府与赵府不睦已久,久到历经三代,虽无什么血海深仇,但就是水火不容。

      吴府主战时赵府主和,吴府主和时赵府主战,吴府主富国时赵府主安民,吴府主安民时赵府主富国。

      朝堂之上,吴之筱长兄与赵泠长兄更是互不相让,针锋相对,你才参我一本,我就又参你一道。

      这么些年,吴赵两府没有刀剑相向搞出人命来,全都仰仗着双方极高的教养和克制——谁先出手谁理亏,门风最要紧,面子最重要,绝对不能先出手,以免落人口实。

      两府就这么生生熬了三代,也没见个性情中人冒出来先出手,了结两家这尴尬的僵局。

      吴府与赵府势如冰炭,官家却非得搞什么权术制衡,让吴之筱屈居于赵泠手下做事,她确实该愤懑一番。

      呸,什么破官家破皇帝!我呸!!!我呸呸呸!!!!

      安阳公主又翻了翻那小札,道:“不过一次考课罢了,等到三年后铨选时,我在阿耶面前替你说些好话,阿耶的旨意一下,你就可以不必经过吏部铨选,直接回盛都任职了。”

      “这倒不必。”吴之筱摆摆手道。

      安阳公主就像手里的一张底牌,怎么能为了这点区区小事就动用大大的底牌?她又不是脑子抽风了。

      吴之筱道:“今年到手的秋赏冬赐肯定是少了,公主殿下,好歹赏点,我不要吃饭吃酒,我府宅里那些个下人们也要过安稳年不是?”

      理直气壮地摊开手,伸到安阳公主面前。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主要是来哭穷的。

      吴之筱本来没这么穷的,但钱财这种东西,你不珍惜它,它就以为你不缺,十分善解人意地从你手上溜走了。

      年初时,她阿姊逃婚了。

      定好的婚约若是逃婚,按例要杖责一百,家中长辈都用杖责一百来恐吓阿姊,劝阿姊回心转意。

      于是,吴之筱便用自己攒的梯己钱和些许微薄的俸禄,凑了二十斤铜钱赎去这逃婚的罪,这才免了自家阿姊的皮肉之苦。

      之后她又私自将逃婚的阿姊带来临州,家中长辈气得一蹦三尺高,阿娘直接气结,晕倒在床。

      因这事与家里闹僵后,吴之筱便再也收不到家中每月寄来的银钱,本就捉襟见肘,这会子又摊上赵泠那厮,少了秋赏冬赐,更是囊中羞涩。

      安阳公主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轻笑一声,用手中的小札轻拍她手心,道:“想要多少,你自己取去。”

      吴之筱给她行了一叉手礼,深深鞠躬道:“多谢公主!”

      “你既开口问我要了钱,那……”安阳公主低下头,手里揪着一缕发丝,欲言又止。

      吴之筱了然,道:“周楚天的事,我替你办了,不就找个由头让公主府给他拨钱,不算什么棘手的事。”

      公主府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就拨钱给一位护城将军,这种事捅到盛都中去,容易有非议。

      无论是对公主府还是对周楚天,都不大好。

      只能稍微斡旋一下,让这一笔钱显得合情合理。

      这种事,当然是她聪明伶俐,智勇双全的吴之筱去办啦!

      安阳公主还想留吴之筱用晚饭,婢女花枝站在里间外向里面传话道:“公主,府门外有吴通判府里的下人来说,吴二娘子请吴通判早些家去。”

      吴二娘子便是吴之筱的阿姊吴之璃,家中行二,现在与吴之筱一起住在临州官邸之中。

      “我家阿姊在家里等我,就不在公主府上用晚饭了,免得让阿姊担心,且……”

      吴之筱拍拍安阳公主侧肩,戏谑道:“公主劳累三日,需得好生休息,臣就不打扰公主了。”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大步迈开,往里间门口走去,掀起珠帘,腰间环佩玉组相碰,悦耳清脆。

      “吴!之!筱!”

      身后的安阳公主气得拍桌,又羞又恼,抱着引枕,气呼呼坐在榻上。

      吴之筱出了里间,从双凤承足衣桁上取下自己的青缎对襟披风,指间触及衣角时,便觉得衣料发热,套在身上,暖意瞬间裹住全身,带着淡淡的御前香。

      此时花枝提着一个螺钿漆红食盒走到她跟前,递给她道:“吴通判,这是府里厨房新作的金栗平饼、葱醋鸡、烤豆粉裹羊杂、玉露团等几样菜,你带回去给吴家二娘子尝尝。”

      吴之筱冲里间躬身作揖,道:“多谢公主。”接过食盒,问花枝道:“周将军的衣服也熏着御前香么?”

      花枝点头道:“是。”

      吴之筱便说道:“下一次给我烘衣服时,别再用御前香。”

      花枝跟着她往殿门走去,问道:“吴通判是生怕州衙里的人知道你时常来公主府吗?”

      吴之筱平日里在州衙间行走办公,因为是女官,本就常常被那些男官们在背后说三道四。

      那些人嘴碎得很,捕风捉影,听到一点风声,就能编排出一堆故事来。

      而御前香的香味,普通人闻不出来,但在官场的人清楚这香来自皇室,在临州,能用御前香的,也就安阳公主府上了。

      她身上的披风若染了御前香,那些人肯定又会借此事,阴阳怪调地排揎她,说她借着公主的势横行霸道,还会说她与周楚天不清不白。

      但这些话,吴之筱在盛都时就听得多了,全当他们的话是一抔土,悠悠然踩着他们的闲言碎语走过,从来不把那些人的话放在眼里。

      “不是。”吴之筱摇头,走出殿内,与花枝道:“这香在周将军身上就很好,在我身上不大好。”

      她看向花枝,缓缓合下眼睫又抬起,颇为认真道:“我是正经人。”

      她是正经人,从不以色侍人,才不想和周楚天混为一谈。

      花枝略微诧异了一下,点头道:“是,婢子记下了。”

      出了公主府,天已经全黑了,花枝将一柄罩纱灯递给她,唤身后两个小厮道:“你们两个把吴通判送回府上去。”

      吴之筱看了一眼天色,扯开的夜幕已经铺满天际,黑得使人生出歹意。

      她果断拒绝道:“不必了,都这么晚了,等他们把我送到府上,坊间闭门鼓早就敲起来了,到时候他们可就回不来了。”

      临州内城四十八坊,吴之筱所住官邸与安阳公主府并不在一个坊内。

      话毕,她便自己一人,提着一柄纱灯与食盒,照旧打一顶破旧小轿,往官邸缓缓移去。

      本州通判与知州的官邸都建在州衙之后,与州衙相连,两座官邸相邻,都是三进三出,外加一个园子,府宅不大不小。

      知州的官邸在东面,比通判的官邸多一些厢房、多几处亭台楼榭而已。

      至州衙前,吴之筱便下了轿,提着罩纱灯,迎着夜风,往自己的官邸迈步走去。

      还没走到自己的官邸,远远就见到有人从赵泠的官邸里走出来,她脚下不由得放缓,往前走了几步,借着赵泠官邸府门口悬着的明晃晃四盏栀子灯,能看清楚他府门前站着的人。

      原来是临州大户曹家的长子曹珏。

      这位曹家大户是真的大,临州大多山林田地都是曹家的,要不是律法不允许,这州衙的地兴许都是他曹家的。

      就看曹珏这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模样,面色红润,略显富态。

      还有他身上衣服,这泛着淡淡光泽的长衫,绣着精致绝伦的苏绣,脚下没穿过几次的干干净净的锦靴,腰间坠着各种价格不菲的珠玉宝石。

      全身上下都在嚷嚷着一句话——曹家,有钱!

      曹珏正站在府门前与赵泠作揖辞别,恭恭敬敬,乐呵呵的。

      而赵泠身影颀长,窄腰挺拔,施施然回礼。

      栀子灯下,恰好照出赵泠他那分明的下颌线,面若刀削,眉眼间俊朗而疏离,眼眸深邃若幽谷,仅仅靠着这张卓然的脸,他只微微作揖,就能作出气度不凡的姿态来。

      探花郎不愧是探花郎,旁的不说,这张脸倒是赏心悦目。

      眼看着赵泠和曹珏两人要往她这边望过来,吴之筱脚下旋即往后退几步,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再说。

      吴之筱知临州通判以来,没少得罪临州的那些大户,其中就包括曹家。

      但得罪这些人其实不是她的本意。

      通判一职,说是监察知州,防止知州一人独断,专擅作大。

      但吴之筱这个通判做得憋屈。

      赵泠不想得罪的人,她就得去得罪,赵泠不想做的麻烦事,她就得去做,赵泠不想说的话,她就得去说。

      是是是,这些憋屈也确实给她带来了那么一丢丢好处。

      比如说,她因得罪临州那些占地屯田的大户,而被临州百姓称赞为官清廉,因诸事亲力亲为,被临州官场的各路清流称道,因敢于直言、痛击权势,而被临州那些文人称颂。

      但他娘的,这些都是被逼的!

      她吴之筱压根就没想当什么人人称道的好官!初入官场,人设就立得这么清高,到时候还怎么堕落?

      不堕落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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