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越过她》甄栗子

11、粉笔灰

　　小课间只有十分钟，一眨眼便过去了。
　　巧克力的对话只进行了短暂地两个回合，上课铃声骤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其他学生从走廊里鱼贯回到教室里，挤满了课桌之间的小道。

　　陈濯飞为了给其他人让位，已经回到了他的座位。

　　万柠的指头松开，发现巧克力被她捏断了一截。
　　她低头匆匆将它塞回了抽屉里。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发现。
　　因为口味上的“巧合”。

　　如果他发现了，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她厚脸皮，一边好像在躲着他，一边又偷偷地给他送巧克力。
　　而且她假借章芸溪的名义，让他连拒绝都没有机会。

　　也许，也许他正苦恼于被一个难缠的女生缠上。
　　而这个难缠的女生就是她自己。
　　随着这样的念头如火舌般高涨，万柠猛地被灼烫到，轻薄的面皮微微涨红。

　　章芸溪侧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万柠摇摇头。
　　她狠咬了下嘴唇，微尖的牙刺痛了唇肉，令她收敛了那漫开的思绪。
　　“有点闷。”

　　是她想得太多了。
　　也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巧合”。
　　一个人如果不关注另一个人，这些在她眼中无限放大的细节，于他就是灯座下的蚊虫黑影，连他的眼角余光都不会在意。

　　她的情绪霎时低落，却也因此放了心。

　　“还好吧，前后窗户都开了。”章芸溪看了看两边。

　　笃笃笃。
　　讲台上，国字脸的数学老师用粉笔敲了三下黑板。他看了眼教室后墙的时钟，“这节课已经过了13分钟，还有同学没有把心思放到课堂上来。”

　　教室里倏尔一静。
　　众人顺着老师的视线，看向万柠她们所在的方向。而后数学老师目光一跳，又瞄了眼她们的后方。

　　“既然讲课你们听不进去，就先来做道题，我找两个人到黑板上写。”他点了名，“章芸溪、陈濯飞，你们两个上来。”

　　“哇哦——”
　　讲台下有人不由得低呼，其他人也接连发出“哧哧”地笑音。
　　受制于数学老师的威严，这些笑音压抑，但在相对安静的教室里却异常清晰。

　　老师在不知情地情况下叫到一对情侣，无疑是学生最喜闻乐见的一慕好戏。

　　万柠是少数几个没有回头的人。

　　章芸溪倒是无所谓，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的眉头一皱。
　　他的年纪颇大，教学作风较为刻板，很不喜欢这一套。他当即改口，“章芸溪不用上来了，万柠你上来。”

　　万柠一愣。

　　他严肃的态度让众人充分意识到了危险。
　　无人敢再出声。
　　霎时间，教室里的空气如被人攫取，一把塞进了塑料袋里，还扎紧了口子，彻底封死了流通的空间。

　　这样惨淡的安静下，万柠拉开椅子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断断续续地噪音，轻微刺耳。

　　蓦然身后传来了椅子腿刮地的长鸣，掩盖了她发出的声音。

　　陈濯飞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紧张感，眉峰稍稍一扬，视线大致地掠过题目，便思索着走上了讲台。

　　万柠慢他一步。她将题目的关键信息都记在纸上，然后从本子上撕下了这页，这才走到与他相邻的位置。
　　胃里隐隐发慌，口中也有涩味漫到舌根。
　　不知是入口的巧克力甜得腻了，还是因为上台答题而紧张。

　　下拉的白色幕布占据了大半个黑板，上面是数学老师临时调出来的试题。
　　剩余的二分之一被他的板书占据，留给他们书写的空间不多。

　　数学老师端着搪瓷茶杯走到一旁的墙壁边，给他们空出位置，边安排他们道：“男同学写上面，女同学写下面。”
　　说完低头看第一组前排的男生的算式草稿，惹得那男生脊背僵直，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来做题。

　　他们两人在讲台上写，底下的同学也在下面算，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

　　黑板槽里只有一支粉笔，陈濯飞让给了万柠，自己另去讲台的粉笔盒里取。
　　万柠看着手里的纸条，笔头轻点黑板，跟着脑海里的演算思路无意识地划了几笔。

　　这是一道提高题。
　　但万柠在学习方面一向刻苦，纵然上台演算有些紧张，那些积累却没有白费，很快就有了方向。

　　她有条不紊地开始书写答案。
　　白色粉笔与黑板相撞发出有序的声音，没多久便写满了两行位置。

　　万柠准备另起一行，脚步不由向左移动，但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右侧的算式上，思索着下一步的解题步骤。

　　蓦地，她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墙。

　　恰好陈濯飞从左至右边写边走。

　　两人在猝不及防间相撞，都没有收力，登时撞得不轻。万柠的额头撞到了他高举的手臂，手肘撞到了他的腰侧，脚也踩到了他的运动鞋侧面，滑了一跤，两人的腿更重地撞了一下。
　　男生的骨骼硬朗，她一瞬间觉得硬和疼。
　　随之而来的是他偏高的体温，隔着薄的夏季校裤，在碰撞中侵入她的皮肤。

　　陡然间的心悸传遍四肢，令她感觉胃里更加慌张，猛然往旁边退了两步。
　　陈濯飞望了望她，也往左侧让了一步。

　　教室里太安静，两人都有默契地没有说话。

　　万柠举着粉笔站在空位上，却迟迟没有写出半个字。
　　她从上台起就有意识地忽略他的存在，竭力让自己安心做题，可刚刚的相撞令他的存在感变得无法忽视。
　　她终于发现两人离得有多近。

　　前门开着，秋风涌入，将她的长发扬起。
　　总有几缕发梢扫过他的手臂。

　　她不得不空出一只手去抓拢头发。

　　教室后的时钟滴答走过。

　　她的答题区依旧只有那两行。
　　万柠紧张地咬住了下唇，可思路被强行中断之后，突然就失去了方向。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板，试图将精力再次集中到的答题上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的手腕突然放低了，在低到靠近黑板槽的位置写了些什么。
　　而后，那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将她的目光引到写字的位置，用粉笔轻叩了一下。

　　万柠看见了那里缩着的一行数字。
　　是她的下一个解题步骤。

　　她倏然手心出汗，挪步挡住了那行字。
　　在提示下快速恢复记忆之后，她忘了右手边的板擦，慌张地用手指抹去。

　　指头顿时沾满了粉笔灰，连手心都蹭到了。

　　不知为何，她从震动的空气里，辨认出身边人一点忍住的笑意。

　　数学老师背着手在课桌间巡视。
　　讲台下的学生个个都在埋头苦写，纵然有抬头也是看幕布上投影出的题目，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人的小动作。
　　这一切都没有被人发现。
　　可耳边风声鼓动，似是抓住了作弊的她，一边嘲笑又一边怂恿着她的心跳。

　　答题时间结束，教室里恢复了一些生气。
　　众人迫不及待地和同桌交换答案。

　　万柠回到自己的位置。章芸溪给她让出空间时，惊讶地看了看她的手，笑道：“你上去做个题，怎么两只手都蹭了粉笔灰。”

　　今天起秋风了，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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