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小苏换上苏弦买的裙子,其实裙子是不好看的,可是穿在小苏身上就很好看。
碎花裙,就像一只活泼可爱的花蝴蝶。
苏弦昨晚上就收拾好东西了,翟锦打电话时,苏弦就带着小苏下去了。
这一片地方不好走,翟锦也非得是当初在部队里学过的车,不然,还真是不好开进来。
买红薯的大叔开始忙碌,买热豆浆热油条的阿姨开始摆摊,这里生活井井有条,像每一个世俗的人家。
“小苏今天真漂亮!”翟锦站在车门边,笑盈盈地看着苏弦和小苏。
苏弦也看向翟锦,这个人真是老天赏饭吃,外形养眼,职业不错,家世也好,和自己真是天差地别。
“给翟锦哥哥问好。”
小苏礼貌地弯了一下腰,表示感激。
小苏也不愿意,只是,除了哥哥,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小苏真乖,上车吧!车上有吃的,垫垫肚子,待会好好表现。”
小苏没有在说话,乖巧的坐上了车,等在苏弦上来。
“真是感谢你了,翟警官。”
苏弦没有念过大学,一个高中文凭就开始走南闯北,但是身上总是有一股温润的气质,让人感到舒适,不会过分亲近,也不会过分疏远,一切都恰到好处。
“没事!谁让我是警察呢!”
翟锦看着苏弦笑了,这对兄妹,也是曲折,翟锦也心疼,可是他知道,苏弦不需要怜悯,所以一切尽可能自然,但是在苏弦眼中,都是一场闹剧。
如果可以,不管是苏弦还是翟锦,都不会希望彼此以这种方式认识。
在车上,都没有说话,三个人开着车,路过摇摇晃晃的砂石地,到了城市,看见人来人往,仿佛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可是什么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弦不知道,苏弦看见这个世界,就好像看不见他的色彩,看不见他的斑斓,一片灰色,全是雾霾的颜色,没有希望,没有了花和气球,没有彩色的碎花裙。
苏弦想着,其实这三十年,他也算是过够了,很大的遗憾就是小苏,小苏还小,不能独立生活,可是小苏如果那样做,小苏应该会开心的,应该不会再被这样的事情影响,这不会成为她的屈辱,不会再记得,这件事情,就像苏弦这个人一样,消失不见。
法律会给她找一个很好的养父养母,她会和所有的同龄人一样,念书,上大学,结婚,生子,就像每一个碌碌无为,甘于平凡的人的一生,不需要什么波浪,不需要什么起伏,就好好过日子,过日子,过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满是烟火气息,。
至少不应该过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一生。
翟锦从后视镜里看见苏弦眼中开始涣散,不知道那是怎么了,心中有些不安。
其实,今天的开庭,他也没有把握把那个罪不可恕的坏人绳之以法。
对啊!这个不健全的世界,这个病态的世界,人人都是个体,没有谁愿意搭上自己的前程为正义一搏。
从来如此!
“苏弦,对方……律师……很厉害。”
翟锦斟酌着开口,其实他心里很没底,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苏弦,怎么面对小苏,甚至是自己肩上的警章。
“.…..”苏弦高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干过又脏又累的活,混迹过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见过人最肮脏,最不像人的一面。
如果他现在还苦苦相信正义。
那他可真是太傻了。
“没事!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平的,法律会撕毁他仁慈的表面,法律帮助弱者的。”
苏弦并没有回答,这个稚嫩的声音属于小苏。
苏弦看着她,翟锦也看过去,小苏满是伤痕的脸上并没有坚定的神情,她只是看向窗外,倔强着相信着等待着一个正义的机会。
苏弦眼眶有点酸,并没有哭。
都没有在说话了,也无话可说了。
这个世界灰蒙蒙的,真是一点都不好!
翟锦将苏弦和小苏送进去便一直在门外等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左眼皮一直跳,翟锦安慰着自己,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没有关系的。
翟锦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对兄妹如此上心。
可能是小苏那个破碎却坚强的灵魂。
可能是苏弦那个坚强却柔弱的背脊。
翟锦不知道,但是他晓得,他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他可以看见,苏弦脊椎下的苍老,就像每一个被生活所迫的人,甚至超过每一个被生活所迫的人。
翟锦觉得,小苏也可以看见!
他不知道苏弦前三十年经历了什么,不知道是怎样一个魂魄支撑起这具躯体。
总是想要透过皮囊,去看看他的骨头,该是多么强硬。
“你可以详细将被告如何加害于你的过程叙述出来吗?”
小苏坐在原告席,瘦弱的不成样子,可是那双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振华,陈振华也被看着心虚。
苏弦听着这话,心抖了一下,接着就是从来没有的痛苦,揪着疼。
他没有问过小苏,他不敢问小苏,小苏不敢回忆的,一定是血淋淋的,他不敢看这血淋淋的真相,也不敢让小苏在回忆。
“当时,我身体不舒服.…..我哥哥带我去医院看了.…..是真的生病了.…..然后,我就请假.…..没有去课间跑步.…..我.…..”就像一万条蛆虫的恶心,小苏顿了一下。
可是法庭上每一个都在等着她说,说出这隐秘而又恶心的事情,满足他们茶余饭后的愉悦,他们廉价的同情,他们不知所以的怜悯。
小苏看着苏弦,苏弦头狠狠低着,小苏都看见他肩膀和颈部连接处那突兀的骨头。
哥哥也很瘦,哥哥也很痛苦,哥哥也很自责。
两兄妹就陷入痛苦难熬的悲伤之中,走不出去,也不可能走出去。
“我想要上厕所.…..可是这时候.…..陈老师来了.…..他要我去.…..办公室.…..去办公室帮他.…..抱作业.…..可是,我真的很不舒服,但是我不敢拒绝.…..所以我去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
小苏没有哭,只是有点哽咽。
瘦弱的身躯颤抖着,想要藏起来,谁也看不见,谁也找不到。
“法官大人,受害者现在情绪激动,我申请给受害者一个情绪缓冲的机会!”
“申请有效!”
伴随着法官的锤声,苏弦抬起头。
他看见,小苏那满是伤痕的脸,瘦小的身躯,硕大的双眼,青乌的脸庞。
该是多么痛苦啊!
苏弦看向被告,看向陈振华。
四十五岁!一个半边身体都跨进坟墓的老头,可是他的眼中还是容光焕发,还是意气风发。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些东西就像一把尖刀,刺入苏弦的心脏,血淋淋的!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对着苏弦友善过。
小苏平缓了情绪,几乎不愿意看向任何人,将头低得低低的,继续说下去。
“陈老师.…..带我进了办公室,可是这时候办公室没有任何人.…..我有点害怕.…..但是我知道.…..知道他是老师,所以我还是走进去了,但是老师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是老师.…..他.…..”小苏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点不能呼吸“他伸手抱我.…..我挣扎了,我想要跑出办公室,但是老师把办公室反锁了,我开不开.…..他.…..他.…..他他他就扯我的衣服.…..我不愿意,我就.…..就只有哭喊,打他,踢他,可是好像.…..都无济于事.…..他伸手扇了我一耳光.…..很疼,但是我还是不想.…..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知道错的是他,不是我.…..我.…..”
说到这里小苏情绪开始格外激动,抬起头颅,用右手食指指着陈振华,数落!责骂!怪罪!都比不上少女伸手指着他,指着他,指着一个罪犯,指着一个变态,指着一个毒瘤。
“错的不是我!是他!他看我一直反抗,他很生气,他打我!我脸上这些伤痕都是他揍出来的!很疼很疼,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我说不出话,喊不出来,没有人来救我,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他脱下我的裤子.…..然后,然后,然后.…..”
“法官大人,我相信原告已经描述到这个地步了,足以证明陈振华先生对原告的伤害,殴打,诱骗,□□,况且原告现在法律年龄13岁,并没有成年.…..”
苏弦没有在听下去,他满脑子都是小苏的声音,满脑子都是小苏描绘的的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小苏,为什么要伤害小苏,为什么一定会是小苏!
暴力殴打,□□儿童!
所以小苏会睡觉的时候都在发抖,所以小苏一定要开着那盏不亮的台灯睡觉。
苏弦身体也抖得厉害,像是气急了,可是他就低着头,谁也没有看,也没有听别人说话,只留给别人一个发间的漩涡。
翟锦找了一个地方坐着,入了秋,就是很冷!
翟锦戳了戳手,总以为摩擦一定会生热的。
不知道人凉了就连火炉也温暖不了。
翟锦觉得自己还没有等多久,其实他可以坐在里面旁听的,可以陪着苏弦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越陪着苏弦他就会越坚强,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的弱小与脆弱才会体现出来。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坏人一定会绳之以法的,小苏会慢慢好起来,苏弦也会渐渐地和自己成为朋友。
翟锦就这样幻想着。
他不知道,这就是一场梦!
从那个门里出来,就不再是他认识的苏弦了。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法庭的门被推开,警察乱糟糟往里面冲,那些普通人一边叫嚷着,一边逃跑着。
翟锦就在这样的乱境之中起身,看向里面。
一切都乱了套!仿佛温文尔雅的苏弦从来没有存在。
法官吓得躲在了桌子底下,刚进去的警察不知所措,没有武器,只是靠蛮力穿过人群。
一切都慢起来了,翟锦看见小苏错愕,惊讶,彷徨的眼泪。
苏弦压在陈振华身上,一把匕首,一把可能是在十元店买的匕首,狠狠地,死命的,不要命的扎向陈振华。
警察举起枪!威胁了几句,可是苏弦什么都听不见!
警察要开枪了!一切都是放大放大,然后放慢放慢.…..
“不要!苏弦!”
等着翟锦反应过来时,苏弦被子弹击中了后脑勺。
那个警察也被吓着了,这是他第一次开枪,近距离看见脑花,血肉,从脑颅里迸溅出来,破了的皮层好恶心好恶心。
一切都结束了!
只剩下被杀死的陈振华和倒在血泊里的苏弦,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全是狰狞。
还有小苏颤巍巍地跑过来,弱小的躯体禁不住风霜。
翟锦跑过去,只看见害怕得颤抖的警察和从桌子底下转出来的法官和律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翟锦的怒吼将所有人惊醒。
“陈振华被判无期徒刑,恼羞成怒,在厅上出言羞辱小苏……”律师颤抖着开口,这样的局面也是第一次见。
“她就是个婊子,一个学生没有学生的样子,我不□□她这个样子的,我□□谁?”
“她罪有应得,她活该!”
“再来一次,老子照样干她,干死她!”
“就是老子太仁慈了!”
“一群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废物,垃圾东西!”
“哈哈哈哈哈!”
一切都没有了颜色,翟锦不知道该做什么?
是要把苏弦眼睛合上,还是要去看看小苏。
还没有思考好,小苏就走过来了。
“昨晚上我看见哥哥把刀装进背包里。”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翟锦用最后的力气吼出来,小苏却好像冷静下来了。
“因为我知道,哥哥一定会杀死他的,就算官司胜利,他也会死的!哥哥这一辈子,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哥哥会因为我而去杀人的!”
翟锦惊呆了,他不知道说什么,面前的女孩就像疯了一样,他从来不认识,或许苏弦也不认识。
小苏蹲下去抱着苏弦的身体,温柔的亲吻他的额头。
“哥哥,你真傻……”
怎么不傻,这小半辈子都给小苏了,这样的亲情,不知道在苏弦这里算什么,在小苏自己看来,都像一把枷锁,困住了苏弦本就不绚烂的一生。
翟锦一团糟,甚至脑子都还没有转过来,小苏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伸手夺去苏弦手中的匕首,仿佛一点都不痛苦一样插进自己的心脏处。
“哥哥,我来陪你了!”
翟锦反应过来时,小苏已经笑着离开了。
紧紧地抱着苏弦的尸体,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他们本就是兄妹,本就来自同一个母体。
这个世界灰蒙蒙的,翟锦就像失去了看颜色的能力。
但是辨知冷暖的能力却还不错,感受到这个冬天,太冷了!
就像一场梦一样!这太像一场梦了,从来没有苏弦和小苏这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