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
-
萧子骞从河边一直到回到家里都没有再出过声。
回到房间后，将小厮关在门外，也不管自己还没有梳洗，身上的衣服会不会脏，就不发一言地将自己抛到床上，用厚重的被子将自己囊了个紧实。
那透着点阳光的气味钻进鼻子，取代了一直萦绕在鼻尖彷如噩梦般的味道。被窝里的空气用了好一会儿才暖和起来，半晌，他才得以靠着这慢慢储起来的暖气让自己冷得发抖的身子停止颤抖。
……
萧子骞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从那可怕的噩梦中恢复过来，但其实并不然。
他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靠近过后花园半步，更不用说是到其他的湖边或是河边。
无论是那隐若可闻的那种微腥的气味，那空气中带着的那些局促的湿气，那倒映着一个个模糊人影和星星烛火波光粼粼的水面，还是那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水花飞溅的声音，都似乎要跟他脑海中的那些让人窒息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到达那河边之后，心像是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一般快速而强烈地跳动着。脑袋里有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同时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发软。无风的晚上却让他觉得浑身冰冷。
他必须要咬着牙，紧握着双拳，才能勉强让自己稳站在原地。
耳边虽然能够听见原潞和小厮的声音，却还是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他努力地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然后转身就抬步离开。脚下脚步快得几乎不见影子一般，他只想尽快离开的这个地方。
原潞也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只紧跟着在他身后回到萧宅。
萧子骞几乎是一步不停地直接回到房间里，不发一言地将小厮关在门外，然后马上钻到被窝里去。
原潞跟着走了进去，只见萧子骞用厚重的被子将自己包得严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正垂眼盯着床边。
在原潞走近的时候，他才抬眼看过去。
房间里的烛光在他们刚才出门的时候就吹掉了。现在因为回来得突然，萧子骞也没有让人来点灯，所以入夜后房间变得漆黑一片，只有走道上还点着的灯笼将一点点微弱的暖光带入。
萧子骞的眼眸里映着那点光，变得闪亮亮的，看上去有种欲哭的感觉。但仔细一看却没有见到泪光，只是一团被子还是禁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两人对视良久，原潞虽然在路上想了很久，却还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专注地看着现在似乎脆弱不堪的小孩子。
她才刚回来的时候还有过一丝念头，觉得萧子骞好像已经长大了不少。他也许再也不是她刚刚见到的那个，会因为挂念父母而哭鼻子的小孩子。而是被迫于这种成长环境下，变成了一个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的小少年。
但现在这么一看，尽管表面上表现得如何的坚强懂事，但那一次还是为他心里造成不少的阴影。
她多少都能够明白。
甚至在这个时候，她对晚上还有雷雨天气还是有点膈应。虽然不至于害怕，但那些时候到来的时候，她从会不自觉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的位置待着。因为不这样的话，她就总会回想起她发生车祸的那天。
虽然如此，但她知道这个时候比起斗惨，萧子骞更需要的是陪伴。
没想到，没等原潞想出些适合的安慰，反倒是萧子骞先提起这事。
他闷闷的声音从隔着被子传出来，“潞潞，你是因为什么……所以变成这个样子的。”
原潞对说起那时候的事其实已经没有多大感觉。
她还因为多次梦见所以对其中的细节都还记忆尤新。只是她那时候的状况却是在萧子骞不了解的现代发生，她就思忖了一下该怎么跟萧子骞解释才比较适合。还不能说得那么血腥，免得吓着现在显然不经吓的小孩。
萧子骞却是将她的迟疑解读成为难，又着急地补充道，\"对不起，我就是……我就是想要问问，你，你要是不想回答，就不要说了。我……我没关系的，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萧子骞说到后面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眸子也重新垂了下来。
“不是，”原潞因为不能坐到床上只能站在一旁。她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没有那么沉重。
“我那时候呢，就是在路上被一辆，唔……你可以当是，失控的马车给撞倒了，然后我回过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啦。”
萧子骞闻言又抬头看她，这次眼里却明显地带着泪光，“那时候……你是不是也很害怕。”
原潞蹲下身子好让萧子骞不用艰难地仰着头跟她说话，又回道：“那是当然的啊。”
萧子骞将被子拉下了一点，露出了紧咬着的嘴唇，“那你现在还怕不怕？”
原潞想了下，说：“过了这么久，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我，那我，是不是很没用。”
萧子骞捉着被子的手又再收紧，手指几乎要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他又低下头，几乎要将头埋在被子里。
“我到现在还是很害怕。最初的时候我还每晚都会做噩梦。”
“梦到我沉入水里，水不断灌进我地口鼻，直到我完全呼吸不过来，这才会醒过来。我也不能去那些有水的地方，因为我总会想起那时候的感觉，那种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淹没的窒息感……”
“要不是潞潞你将我从水里捞出来，那么我可能就这样，就这样……”
“虽然他们都故意将我瞒着，但我还是听说了，将我推下水的是萧灿乐……”
“虽然我知道现在围在我身边的人多了，陈叔叔也一直帮着我，我也该满足于现状，因为我已经安全了。可是，直到现在，每一次，每一次，就算只是远远见到他的时候，都会觉得惶惶不安。”
说到这里，萧子骞又抬頭看她，眼神小心翼翼的，带着浓浓的不安，声音又低又难过，“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原潞看着他，觉得既气愤又心疼，怒气是对着那个到现在都还没有得到适当处罚的罪魁祸首，心疼是对着面前这个一脸无助的小孩。
之前听萧子骞说萧灿乐已经搬回去萧已本来的宅子里，但他们还是在同一个学堂里上课，所以总是会见到对方。
“你已经很棒了。”
原潞认真地看着他。
“任何人都会对死亡产生恐惧，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无关年龄高低，成熟与否。我也不例外的。”
“你会害怕，那证明你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作为一个人，理所当然会有七情六欲，会对一些事情感到高兴，会因别的事情感到害怕。”
“你会因此对那让你产生不好回忆的地方感到恐惧，是绝对正常的。 ”
“但如果你下次又觉得害怕了，喘不过气来了，就试着跟我说，或者跟你能够信任的人说。害怕一个人的话就找别人跟你待在一起。”
“我保证只要我在的话，就一定会陪着你。”
原潞又伸出手，虚虚摸上他露出的手上，“但同时，我也希望，你不要那个人抱有畏怯的情绪。做错事的是他，要害怕的人也是他。正如你所说的，现在的你已经安全了，他不会有机会再伤害到你。”
“现在你该做的，不是因为害怕他而避开他。不是说你不可以躲避，但我觉得，比起让它成为你心上的伤口，你应该让你变成他害怕的存在。”
萧子骞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莹莹的眸子里，那专注和他对话着的目光，迟疑着开口。
“……但我可以，怎么做……”
“虽然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但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做一个比那些讨厌你、你讨厌的人都要优秀的人。”
“那些心底里尽是些不好想法的，心不好的人，最害怕的，就是那些比自己耀眼的人了。”
那天晚上，在原潞说完那么一段话后，萧子骞只是默默地又看了她许久。
原潞也就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他。
因为如果一直望着他的话，感觉会给他压力。所以原潞在确认他暂时也没有想要继续说话的想法后，就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一个他能够看到的位置上，抱膝靠墙坐在地上。
她也有东西在想着。
在现在这个状况看来，萧子骞的那些下人，也就是很纯粹地被派来照顾萧子骞的日常起居，还有人身安全。但其中却是不包括他的心灵健康部分。
就萧子骞刚才那一副谁都能看出来的那副不对劲的样子，那个跟着的小厮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就这样将他安全送回房间就什么都不管了。
还是说，古代的这些主仆关系就是这么淡薄的吗？
想着，原潞越是觉得自己该先继续待在萧子骞身旁。至少，至少，都要待到他认识一些新的，真正的朋友为止。
虽然说他和在学堂认识的那两个小朋友关系也还不错的样子，但感觉萧子骞也还没有和对方趟开过心。
但比起交朋友这件事情，她现在脑海里佔了一大部分的都是她该怎么做才能给萧灿乐那个可恶至极的小孩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
她虽然刚才是跟萧子骞说了许多励志的漂亮话没错，但她心里还是想要替他报复的。萧子骞是个没有力量的小孩，所以在这个阶段就算是想要做点什么，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报复什么的，交给她去想。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