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伯的水平》言义薄

1、序章：那些让人失望的故事

　　我表弟从小就喜欢听我讲故事，我也挺乐意，但他从来不肯老老实实闭嘴听我讲完。
　　每当一个新人物在故事中登场时，他就忙不迭的提问：“他是坏人吗？”“她是坏人吗？”“它是坏动物吗？”像这样，同一个问题循环往复，成心不让我按顺序讲。后来不用他提醒，每个人物出场时，我都会先声明，这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总是期待坏人出场。因为坏人身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比好人有趣多了（好人最后总是有好报，简直是常识。再酷的玩艺儿一旦变成常识，基本上这辈子都别想再有趣起来了）。而且坏人的遭遇再不幸，也不会破坏你这一天的好心情。事实上，坏人的下场越惨烈，我表弟就越开心，他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孩子。
　　所以，当他问我那个问题的时候，着实把我难住了。
　　有一次，当我讲到故事高潮，英雄与大反派即将展开殊死决斗的时候，再次被表弟粗鲁地打断：
　　“这些大坏蛋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是哪些？”我估么着他又开始天马行空了。
　　“所有的大反派，各种故事里的，邪神、外星人、魔王、超能力恶棍、失控人工智能、恶灵、科学狂人、黑巫师、暴君、奸臣、杀人凶手、□□老大……”
　　“等等，这些又不是一个故事里的人物。”
　　“但他们很多地方都一样，”表弟的语气很肯定。“你看，首先，他们都很坏。”
　　“嗯哼，坏蛋都很坏，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一点儿？”我讽刺道。
　　“我是说，一种很独特的坏法。这些人明明战斗力强得离谱，却胆小如鼠，老是缩在要塞里指挥打手，却又担心手下喧宾夺主。处处提防，最终弄巧成拙。”
　　“嗯哼。”
　　“他们都想打扮得外貌吓人，不是通体黑色，就是镶嵌骷髅或尖刺。奇装异服看似不同，却设计单调，品味落伍，让人怀疑穿的全是大路货。”
　　“嗯哼？”
　　“他们都想语出惊人，卖弄学识。可惜词汇量贫乏，不是自吹自擂，就是故弄玄虚。长篇大论，无非曲解进化论，还有宣扬种族歧视。”
　　“嗯哼……”
　　“而且他们都推崇黑暗和混沌，仿佛那是什么好东西一样。我猜这些大反派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读同一所学校，周末在同一所教堂（或是祭坛啥的）做礼拜……”
　　“你知道吗……”我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表弟真相。最后说服自己，应该保护年轻人的纯真。所以我撒了谎。“其实有个更简单的解释，那些编故事的作家江郎才尽了。他们为了赶上截稿期，东摘一段经典篇章，西抄一句流行歌词。个个以为自己剽窃得无形，篡改得高级，才疏学浅的普罗大众绝对分辨不出来。但他们骗不过你这样聪明的读者。老弟啊，要是你来编故事，绝对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强。”
　　表弟被我一捧，飘飘然自命不凡，开始做起了他的作家梦。
　　而我把那最黑暗的事实，最混沌的秘密埋藏在心底，

　　表弟差不多完全猜对了。像那些幻想故事经常宣传的那样，我们居住的宇宙外有无数多的宇宙，被称为多元宇宙。物理法则上，不同的多元宇宙间只有微小差异。历史发展却大异其趣。
　　自然状态下，多元宇宙间的物质和能量无法互相交换，除了引力子。连结最尖端的探测器的超级电脑，能捕捉到来自其它宇宙的微弱引力干扰，并通过这些数据，推导出多元宇宙的历史。
　　摄取了过量咖啡因、茶多酚或尼古丁的人类大脑，在夜深人静时也能发挥类似探测器的功能。人脑能将来自多元宇宙的信息图像化，编入我们的梦境。而那些苦于截稿期，摄取了过量咖啡因、茶多酚或尼古丁的作家，自然不会放过现梦中见到的异像。
　　所以，故事里的大反派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像表弟猜的那样，他们基本上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毕格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