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唐门园子

24、第 24 章

　　路上并不算堵，可距离摆在那里。一路绕过大半个城区，林成回到家时也已经快到了10点。

　　推开房门，玄关处横七竖八的摆着一堆鞋子，一眼看过去都没能找出个成双成对的。衣架上颤颤巍巍摞了堆衣服，跟平衡大师摆出来的艺术品似的，估计轻轻碰一下就能哗啦啦倾倒一地。客厅的茶几和沙发上散着几个皱巴巴的东西，仔细一看，有毯子、有毛巾，桌子角落居然还有块新拆的百洁布。看来这人倒也起过打扫的心思，可惜刚准备好工具，还没开工就放弃了。厨房大概因为不是他的常用活动范围，幸免于难，看着倒还不乱，跟其他地方一比，甚至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整洁来。

　　林成擦了擦许久不用的餐桌，把从林说那里带回来的塑料袋放到那块干净的地方。拆开袋子，里面整齐的码着些一次性的塑料盒子。将盒子一一取出，仔细打开，里面有饺子、烧麦、馄饨、豆腐丸子，居然还有盒新鲜的切块水果。

　　林成无奈的露出个笑容，估计林说是把冰箱里方便吃的东西都给他装进去了。经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那人还下意识的对他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给送给他。这么一想，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突然想做些什么。走到卧室，在乱糟糟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把许久不用的相机拿出来，对着那些毫无美感的塑料盒子拍起了照片。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不断响起。林成看了看相机里拍好的照片，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光线不太好。他思索了会儿，围着房间仔细转了一圈，最后发现还是客厅那里光线最好。

　　林成盯着茶几上的那片狼藉看着许久，又在客厅里环顾了一圈，终于站起身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归置。角落里的百洁布在闲置这么久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兢兢业业地将玻璃桌面擦的干干净净。沙发上团成一团的毯子被四四方方的折好，总算看起来不那么杂乱了。

　　忙活了一会儿，总算将乱糟糟的客厅弄得也算井然有序起来。林成重新回到厨房将那几个盒子端到茶几上，摆好位置，在暖黄的灯光下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捧着相机拍了起来。一张张图片在相机中显现出来，橙黄的灯光斜斜的洒在这一方天地里，在食盒和玻璃茶几上映出琥珀色的投影。如果图片也是有温度的，那这几张应该都是熨帖又温暖的，就像林说给留给人的印象一样。那人似乎不管在哪里，都能让那个地方变得柔软又有烟火气。

　　在林说离开后的那些日子里，林成也极力去挽留那种温暖感。他按时打扫房间每个角落，按着每种植物的习性认真照料阳台的绿植，在网上寻找一模一样的东西替代品去更换家里损耗的东西。这间房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是橱柜里展览的商品，被努力维持着原有的样子，精巧完美、一成不变。也像那些被展览的商品一样，冷冷冰冰......

　　他想起林说离开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又一次加班晚归，推开家里的房门，屋子里一片幽暗，客厅的窗子没有关好。寒冷的夜风穿堂而过，像是黑暗中刺出的寒冰利刃，把身上那点仅剩的热气也搜刮干净。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吊灯开关，头顶的光线透过水晶材质折射开来，明晃晃的在整个客厅铺陈开，照地一切无所遁形。

　　茶几上的吊兰随着寒风微微颤动着身形，几片泛黄的叶子病恹恹的吊在下方，将落不落。林成随手拨弄了两下，懒懒的倚靠在沙发上，他的视线散乱的略过这个熟悉无比的房间，然后落在门旁博古架上的某一点。那里摆着一个素色的细颈陶瓶，瓶胎上简简单单用线条勾勒出一丛墨色兰花，看着简约又素雅。细细抚过瓶身，指腹上便留下粗糙的砂质触感，和之前摆在这里的瓶子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之前那个瓶子是林说高中毕业旅行时带回来的礼物。那段时间流行手工作品，人们送礼物也总喜欢自己亲手去做。林成对这个并不感冒，觉得费时费力不说，做出来的东西还没有外面卖的好，根本是没必要的一件事情。但当林说捧着这个瓶子笑眯眯递过来时，林成却又暗暗庆幸自己从来没在林说面前表露过那点想法，不然估计是收不到这个礼物了。

　　第一次做的东西，很难说得上精巧，林成竟然觉得好看的紧，直接摆到了博古架上，和那些精致的摆件放在一起。它静立在那里许久，原本可能还会放得更久些，可却在林说离开后不久，便被他一次喝酒应酬后回到家时，不小心碰翻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林成当时不甚清醒的在碎陶瓷边呆立许久，酒意一点点消退，悔意后知后觉的蔓延过来，可怎么也理不清自己到底后悔些什么。混沌间只觉得那晚的房间真是安静，以至于清理碎瓷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震的耳膜轰然作响。

　　后来他拿着画笔，磕磕绊绊的画了副画，到陶艺店找人做了个同款造型的。那位师傅的手艺自然不是林说那种初学者的水平能比。新做出来的瓶子线条流畅、画工利落，摆在博古架上再也不会显得突兀，拿这个送人的话一点都不会显得粗糙，可林成总觉得之前的才更好看。大抵些东西，哪怕别人视若敝履，在自己眼里也是贵如珍宝的。

　　风携裹寒气，从未关好的窗口钻入房中，带走了指尖一点点的热气。林成渐渐觉得自己的手指变得迟钝，指尖和那陶瓶像是隔着一层看不到的空隙，怎么都摸不真切。这个家，像是裹在一层看不见的琥珀里，在时光流逝里不曾改变，可也覆上了厚厚的隔膜，再也触不到柔软、温暖的内里。

　　林成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笑又无能的船夫，费尽力气守着一艘小船，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风霜刀剑一点点在船上留下丑陋的划痕。为了维持原来的样子，他自欺欺人的更换着船上的部件，用拙劣的手艺修修补补，然后当做这艘小船从未改变。那天，林成环顾四周，突然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个家，纵使他再想保持原来的样子，可最终也只是成为忒修斯之船。

　　突然间索然无味。在那之后，林成再也没有刻意的去维持这个家的原貌。现在，对着满目乱糟糟的室内环境，他却居然有些心虚了，打开网页，翻起了家政公司的电话。折腾到深夜，终于辗转反侧的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