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花开彼岸不识君

2、此恨绵绵无绝期

　　夜，凉如水。

　　初春的北辰帝都要比往年显得格外冷一些，幽长清冷的街道蜿蜒在高耸的灰墙红瓦之中，凉飕飕的寒风呼啸而过，让人不寒而立。浩瀚的苍穹之中，一轮圆月兀自穿过云层，窥探着这个漆黑寂静的夜。街道拐弯处，一棵老槐树肆意地伸展出枝桠，姿态决绝，仿佛要刺穿夜的心脏。远处咚咚咚的脚步声陆续传来，渐行渐近，渐行渐急。

　　今夜，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云家大宅，破门蜂拥而入的官兵见人就杀，原本宁静的云府像炸了锅的蚂蚁，惊叫声，哭喊声，打斗声，响成一片。

　　“听着，格杀勿论！”官兵群中响起一声号令。

　　“是！”

　　…………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府里的总管福伯疾步跑到家主的东屋外，高声唤着。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房门打开，从里屋走出来一男一女，问话的男人正是云府的主人，云儒林，跟在身后的女子是其夫人，柳秀云。

　　“来了好多官兵，见人就杀，前院已经快挡不住了。将军，我看来者不善，您带着夫人和小姐赶快从后门走吧”福伯护主心切，看来是有人对云府下手了。

　　“什么？夫人，你赶快去找离儿，将她藏起来。”听到有人夜闯云府，云儒林示意妻子去找女儿，然后转身进屋，抄上宝剑就奔向前院，他不能让下人白白丧命，作为一家之主，大难面前，他怎可弃之不顾。

　　云府的家丁和护院已经死伤一大半了，剩下的一小部分还在和官兵拼死相抗。

　　云儒林健步如飞，一个飞旋就落到混战的人群中，只见他长剑一挥，飞身而起，好几个人都被甩出一两米，一剑封喉而死。

　　见来人武功了得，奉旨灭门的官兵们心生畏怯，马上围成一圈，专攻云儒林。

　　不一会儿，院子里，回廊上，房间里，全是被杀的人，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云府的人，哪些是围攻的官兵。

　　云儒林即使武艺高超，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一波又一波的官兵纷纷涌上，逐渐云儒林就被包围了。战乱中，身体已经被砍了好几刀，左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蓝色衣袖已经被染成鲜艳的红色。

　　…………

　　静心阁里，云诺离正准备躺下休息，忽听前院一阵骚动，惹得她全身忽然一阵瑟瑟发抖，大晚上的，府里为何如此吵闹？

　　起身下床，随手拿起一件素衣披上，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唤了一声贴身丫鬟，她得让浅胭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浅胭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这样不小心，过个门槛都会摔跤，你呀，慌张个什么劲，是天塌了还是地崩了啊？”云诺离发现这丫头是越来越迷糊了，不禁打趣起她来。

　　“小姐，不好了，府里突然杀进来好些官兵。”浅胭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紧张的报告小姐。

　　云诺离猛地站起身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深处袭来。

　　“什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浅胭，我们赶紧前去看看！”云诺离疾步走出房外，正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母亲急匆匆迎面赶来，后面还跟着管家福伯。

　　“娘……”云诺离正欲开口打听前院之事，就被母亲扯着身子往回走。

　　“离儿，快，快躲起来，府里出事了。”云柳氏一边拉起女儿的手，就往女儿的闺阁里走去，一边左右寻视，像是在害怕别人看见是的。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女儿藏起来，这次恐怕是大难临头了。

　　云诺离不解的看着母亲在自己的藏书柜前找着什么，她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浅胭，只见浅胭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再看看福伯，他站在门口，一个劲地伸头向外看。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在找什么啊，为何说要我躲起来啊？”云诺离走进母亲身边，焦急的问道，她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一反平时柔静之态。

　　“吱……”一阵重重的开门声后，藏书柜后突然开启一扇门来，天啊，她的书柜后竟然是一间密室。

　　“离儿，快进去，等会别管发生什么事，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更别吭声，知道吗？浅胭，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也跟着小姐进去，记住了，好好照顾小姐。快进去。”云柳氏推搡着女儿进入密室之内，接着回头催着浅胭丫头也进去。

　　浅胭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看夫人这么慌张，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当下，夫人说什么就什么，她迅速钻进密室。

　　云诺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弄的不知所措，就这样被母亲推进密室，她突然回过头，拉住母亲的手，颤抖的问道：“娘，是不是府里遭难了，为什么要我躲起来？我不要，我要跟娘和爹在一起。”

　　“傻孩子，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别问了，快躲起来。以后，爹娘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啊。浅胭，好生照顾小姐，一定要保护小姐，知道吗？”云柳氏满眼泪水，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叮嘱了浅胭一声：“千万千万别出声！”

　　“娘，娘……”

　　“小姐，小姐，别喊了，别吱声了。”

　　云柳氏忍着不回头，按下左边的一个凹槽，“吱”“碰”的一声，密室的门立刻关了起来。

　　一切又恢复常态，从外面一点看不出书柜后的密室，云柳氏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老天，求你一定要保佑我的女儿。

　　“夫人，有官兵朝这里来了，我们快离开这。”在门口放风的福伯看见官兵们开始一间间搜房，眼看就朝着这边来了。

　　“好，我们快走！”

　　两人一出门口，就被官兵们堵个正着，福伯往前一步，张开双手把夫人护在身后。

　　“你们要做什么，不知道这是镇国将军府吗？”福伯厉声喝道。

　　“呵呵，将军府？我好怕啊。皇上今儿已经秘密下旨，要将你云家满门抄斩。你这云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部都得死，一个活口都不准留。我想这应该是很快变成阴曹地府才对吧。”

　　“哈哈哈……”

　　带着讥讽的狂笑，领头的官兵狠狠的看向护主的福伯，嗤笑一声：“这样忠心护主？大爷我今天就成全了你的忠心。”一柄长剑，缓缓拔出，又毫不留情地刺向云柳氏身前的老人。

　　“呃……”

　　“啊……”

　　鲜血四溅，福伯只哼了一声就苍然倒下，胸口的鲜血不断溢出，抽搐了几下，就断气了。

　　云柳氏吓得一下跌倒在地，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十指深深的扣进肉里，这一刻，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领头的黑汉看着自己手中还在滴着血的剑，眼里又闪出一抹残忍的不怀好意的奸笑。

　　一步步逼近地上的云柳氏。

　　“不，不要，不要……”云柳氏身体僵硬，眼看着手握长剑的黑汉就要走到自己身边，她恐惧地盯着剑上的鲜红血液，心里毛骨悚然。

　　这时，门口的侍从中突然有人应声倒地，领头的黑汗一看，原来是云将军来了。

　　云儒林的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握着一把剑，衣服上已经被利刃划出很多个伤口，深蓝色的衣袍已经被染成了醒目的血色。

　　他杀出重围，赶来救自己的夫人。一进屋就见夫人被黑汉咄咄逼近，怒意骤起，长剑劈向黑汉。

　　黑汉一个躲闪，避过了一剑。如果不是云儒林深受重伤，就刚才那一剑，那人只怕早就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夫人，别怕，夫君来迟了。”云儒林一把拉起夫人，护在怀里，一手持剑挡在胸前。

　　“将军……”云柳氏紧紧抱住夫君的身体，只要夫君在自己的身旁，她什么都没怕，哪怕就是死，她也好不惧色。

　　“云儒林，你暗自结党营私，通敌卖国，如此大逆不道，还敢反抗，就乖乖受死吧！”

　　“通敌卖国？不会的，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家老爷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此心日月可鉴。”云柳氏攥紧丈夫的衣袖，情绪激动，冲着黑汉说道，她恨皇上为何不调查清楚，他们家老爷可是一等一的忠君爱国。

　　“云将军忠不忠心，爱不爱国，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皇上就认定了云儒林与他国相勾结，伺机谋反。”

　　“给我上！”黑汉一挥手，站在门口的侍从一下醒过神来，纷纷抄着刀剑挥向云氏夫妇。

　　然后就是兵戎相见的打斗声，还便随着女人的尖叫声……

　　密室里，云诺离紧贴着墙壁，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听见母亲的叫声和福伯的闷吭一声，她差一点叫出来，幸好浅胭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一定是福伯遇害了，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福伯，总是疼爱的宠着她的福伯，云诺离和浅胭咬紧嘴唇，拼命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她们身体抖得厉害，真的是害怕至极。

　　父亲来了，太好了。父亲武功高强，一定会击败敌人的，云诺离大气不敢出一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夫人！”密室外，父亲的撕心裂肺的叫声传进云诺离的耳朵，她瞬间石化，眼里失去了焦距，一下瘫卧在地上。

　　“娘……”看着小姐喃喃自语，浅烟泪流满面的抱住小姐。

　　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心里应该很清楚了，虽然她们不想相信。

　　“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畜生！啊……”云儒林看着为了给自己挡一剑而倒在血泊里的夫人，他狂性大发，他要这些人给他心爱的女人陪葬，陪葬，陪葬。

　　赶来增援的官兵越来越多，皇上是铁了心的要将云家灭门，云儒林即使有心杀敌，也是无力回天了。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发闷，他摇了摇头，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想看出，他跌跌撞撞地向着妻子的位置移去，一个重心不稳，胸口里一股腥味随即喷出，落到地面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

　　他单膝跪地，一手持着剑支撑着已经虚弱到极致的身体，无意去顾身后重重包围的犹如地狱使者的官兵，轻轻的拉起妻子已失去温度的纤纤细手，让其躺入自己的怀中。双眸犹如雨后初晴般的清透明亮，柔情深重，他的眼里，心里，都是对妻子满满的爱，这一生有她足矣，即使是死，他们也要十指相扣，共赴黄泉。

　　“秀云，你别怕，我不会丢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的，我很快就会来陪你。”

　　“呃……噗……”微笑地望着怀里的妻子，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去看看，都死了没有？”黑汉冷冷的说道。

　　“报告，都断气了。”

　　“好，撤退，”

　　…………

　　过了好久好久，外面变得鸦雀无声，密室里的人才慢慢地打开机关。

　　云诺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爹娘身边的，她只知自己的眼睛像是泉眼似的，源源不断的流出眼泪。

　　爹低垂的下颚撑在母亲的发髻之上，母亲就那样安详地躺在父亲的怀里，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面容平静，没有丝毫的抽搐与狰狞。

　　云诺离慢慢地张开双臂，用她那小小的身体抱着爹和娘，她此刻，只想这样拥着，拥着，什么都不想说，也无力大声地哭泣。

　　“爹，娘。爹，娘……”

　　云诺离此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一声声的唤着。哀转久绝，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浅胭早就泣不成声，她跪在老爷夫人身边，揽过小姐的身子，用尽所有的力抱着小姐。

　　千言万语已不用，她唯有抱着小姐，想给她一点点温暖，温暖她冰冷的身体，还有那绝望的心。

　　宅子外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愈来愈大。

　　“小姐，不好了，走水了。我们赶紧离开这。”火势大了就走不了。

　　“王八蛋，杀了人还放火，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浅胭咬牙切齿地说。

　　…………

　　一处荒凉之处，两座新坟格外显眼，因为上面没有刻着亡人之名。

　　“爹，娘，女儿一定会手刃仇人，替云家报仇雪恨的。希望您二老早登莲花，保佑女儿早日的找出凶手。”

　　磕完三个响头之后，云诺离带着浅胭离开了。

　　一阵寒风，两座孤坟，几处鸟鸣，满地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