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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七年的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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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日记
我本以为这许多年过后,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淡了。但是,当我再次翻出那张泛黄的旧照片时,我发现自己果然没有忘记你。
你还好吗?
算算已有七年没见过了。那间初遇的阁楼早已连同整片森林都被一场火烧成了灰烬,到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阁楼旁的坟包被垮塌的山壁彻底掩埋,水火的力量反复摧毁着那片土地,即使是那段与你有关的记忆,也快要被时间缓缓消磨殆尽了。
我该记得什么?我该忘了什么?
或许,我依恋的只是你带着血腥味的外套。
最近这几年,我总是会想起那段时间。经历的时候一分一秒都那么漫长,回想起来,猛然发觉那其实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值得反复回味的事情。
印象最深的并不是逃跑失败被抓后差一点被扼死的事情,而是被关在小阁楼中时,你如壁虎一般的攀在墙壁上,将那扇破旧的木窗拆下,灰尘纷扬间,我只看得到你漆黑的眼。
后来我跟着你走过很多地方,去了许多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地方。踏遍千山万水,铭记山河冬夏。
百年之后,你的脸早已模糊,我只记得那时你曾在一个小村落后山的坟地旁躲着,一边将背包递给我,一边问我:
“走得这么着急,要去见心上人吗?你这样傻,也有喜欢的人吗?”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喜欢了七年的人,此时就不修边幅的蹲在我面前,我们之间,只有三十厘米的距离。
那时,我的手一直颤抖着,紧紧抓着背包带,却怎么也不敢抬起头来看看你,最后看一看你的脸。
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不必知道。
就这样,我沉默了一下,转身,背起包,跑了回去。
我没再回头,因为我知道,你从不会等别人来,你只会,让我们,让我,一次次的看你离开。你也从不回头。
你这样一个冷淡的人,让我,让我们回想了一生。
自从那天我走了之后,你带我去的那些地方,那些景色,仿佛瞬间消失了。
说是你带着我,不如说我死皮赖脸的跟着你。你那样善良,怎么会眼看着无辜的人在你熟悉的地方受伤,你保护着每一个你身后的人。
但是你没有想到吧,离你最近的人反而给了你一刀。
那天是雨天。
你出去找装备,我躲在你的隔壁房间中,忍受着灰尘。腐败的气味充斥在房间里,这是一间被废弃的房子,庭院中甚至长满了杂草,但我却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发现了你的背包。
我像个偷窥狂一样双手扒在栏杆上偷偷看你呆呆地走出房门,关门的时候,几缕灰尘扑落在你深色的冲锋衣上,我强忍着冲出去拂开它们的冲动,屏息凝神,看你面带疑惑的捡起被我收拾干净的背包。你背上了背包,走了两步,站在齐腿深的草木中,像是要将自己掩埋起来。
我瞪着酸痛的双眼,看你像以往一样抬起手向后挥了一下,我捂住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原来你并没有忘记我。
之后你快步走了出去,看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慢慢翻过栅栏爬进庭院中,身上的伤口还未处理,此时泡了雨水已经有些发白了,而我心里想的却是幸好它已不再流血,否则,我一定躲不过你敏锐的嗅觉。
也许是久病初愈,大梦初醒,你的五感还未恢复巅峰状态,但你的脚步依旧稳健有力,一步一步再次走向黑暗的地底,不知道下次再见你是什么时候。
一月前从黑暗中出来时,你已经昏迷不醒。昨晚你醒来时又恢复了初见时的迷茫与不安,就连我离开了你都没有发现。
一夜时间,下了场大雨,洗清了你的记忆,让你成为了最初的自己。再见,再见,我会一直想你。
你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在你出现的那一刹那起,哪怕你一身污秽,满脸血迹,衣衫破碎,汗如雨滴。我看到你时,就想起那双灰尘纷扬间的眼,我全身的骨肉都开始发热,仿佛饮下一壶热酒,麻痹了身心。
我似乎醉了。
你的生命漫长而艰难,少年时的无意之举将我带到人类的世界里。待你步入青年,我已垂垂老矣。我缺失根骨,无法获得灵力,无法看你安全的生活。我只是你走过最普通的路上的最细弱的一株野草,为了跟上你永不停歇的脚步,我将根系深深的埋在地底,用我的生命和我一生的所有来守望你。
她的梦境
失望如潮水般突然蔓延到她心中,她觉得她可能已经厌倦了。但她并不后悔,只是萌生出一股无力感。
追着这个人拼命了这么久,她到底得到了什么?一身伤疤?整夜噩梦?当然还有那个人沉稳坚定的背影和遇到危机时下意识的相护。
在那个人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她脑中反复出现第一次相遇的情景。或许她只是本能的抓住了危险中唯一的救命稻草。经管那个人锋利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痛了她的眼,加深了她的恐惧。
将她带出险境之后,他就消失了。她伏在潮湿的土地上,心有余悸,身心俱疲。回到安全区后,她脑中反复出现那张脸,那种冰冷而坚定的眼神,最终,她摸着微微发烫的胸口踏上了寻找的漫漫长路。
那个人几乎不怎么理会她,仿佛看不到她一样,总是冷着一张脸,漠然的,冷静的处理一切危险的情况。但他又非常善良,总是不忍心看到别人在他的庇护之下受伤。他知道他的心思,明白她跟着他的用意,却从未有过回应。
那个人保护她,每次都让她安然无恙。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打动他时,他却带了一个女孩到她面前,告诉她:“这是我的妻子。”
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的梦想
成为一片雪花,一片由千万滴饱经风霜的水珠汇集而成的雪花。
无尽苍穹,坠落经年,无知无感,心火不灭。
成为一片雪花,我也只能是一片雪花。终会蒸发,会消散,会不留痕迹。也许我会失去一切为人时所得到的东西。但靠近你时,情感就已复苏。
我离你越来越近,看你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鲜明。
终于,我轻轻落在你的发顶,随长白山的风一同,温柔的滑下你的脸颊,渐渐化为那一滴水珠,沁入你的皮肤,融入你的血液。
归期应有期,来生愿永生,这是我前世许的愿望,于我,于你。
成为众多雪花中的一片,于无声无息之间完成我渴求已久的宏愿。
我会用我的生命温暖你,陪伴你,永生与你同在。
她的坚持
他乘着小舟和这一江水漂流。
途径坎坷,江水滔天,他或被倾覆,则逝于长河。
“你想说什么?”他的言语平淡,却略有些生硬。仿佛他在对着一个素不相识而又不得在相遇时了解彼此的人发出冷淡而又疏离的问询。
“好啊,没有了,不,我不想对你说什么了。”她的喉间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又似被人迎头重击个不停,又闷又痛,眼前眩晕的,闪烁的景色使她不停地眨着泛红的双眼,反而将那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珠刺激得滴出了大颗晶莹的泪珠。
“这一次,我不想再看你的背影了。”她垂下眼帘,盯着脚下被雨水浸湿的、黑褐色的泥土,口中喃喃。
那个青年呢?他已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他留给她的,永远都只有背影而已。
而他走得又那样快。
所以,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了。
辽阔的天地间,也只有他的背影了。孤独的、坚定的、容不下一丝杂质的干扰。仿佛漫长的黑夜,纯正的墨色,浓重到不留一点点的光。
黑夜如何让成为白昼?因为有光啊。
但他不需要光,这就是他。
她又怎么能做那一点哪怕是最微末的杂质呢?
当然也不可能成为光了,她本身就生活在水深溺毙处,火热化灰时。
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执行任务时总会压抑不住的咳出两三口血来。本不该这样的,但是气力耗费太多了。
毕竟不是每个只剩一口气的人都有一个像她一样疯狂的倾慕者。
很快,她快要死了。
为了他,她想要死得其所,力尽其用。
化为一个魂灵吧,还能继续看着他、心疼他、保护他。
轮回算什么?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世?谁知道下一世还能不能遇到他?
不能轮回的惩罚反而成了对于她的奖赏。
他永生。
她永世。
她的过去
萝拉被禁锢在一片灰色的世界里,她只能看得到一室厚重的阴影,压迫的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那个男人是突然出现在萝拉床前的,他身上有母亲酿的酒的味道,他喘着粗气,雪白的衬衣领上还带着一枚鲜红的唇印。
记忆中的酒气喷洒在萝拉每一寸痛苦的、破碎的皮肤上。她像一块正在慢慢融化的糖果,血肉筋骨都要破碎,变成鲜血,融进不知埋藏多少灵魂的泥土中。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腐烂。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蒙在眼前的阴影突然消失,艰难睁开眼,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进入室内,照在萝拉赤裸的、稚嫩的、脆弱的躯体上。那个施暴者似乎还在做着美梦,他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呓语。
萝拉的喉咙深处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破碎的叫声,她摸索着爬起身,转头去拿放在床边小柜子中的剪刀。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当一个人要做一件事时,总会有各种奇怪的东西阻止这人的行动,很艰难的,这件事才能成功。
但为什么萝拉,这么容易,她就被父亲杀死了呢?
一刀又一刀,流了很多血,红色染透了她身上的白色衬衣。大大的衬衣,包裹着她布满青紫的躯体,为什么?在遭受了痛苦的事情之后,厄运还不死心的缠上了她?
她很痛,眼泪流个不停,她说不出话,她开始想念那个只会跳舞的母亲,那个穿着绿色绣花裙子的女人,也像她这样的,满身鲜血染红世界,死在她父亲一向温柔的怀里。
十四岁这一年,萝拉死在父亲的刀下。她的尸体像破布一样被父亲丢在她儿时留恋的小木屋里,一把火,点燃了,化为了灰烬。
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就如同母亲去世时那样,死去的女人很快化成了灰烬,而她也被囚禁在了森林深处的老房子里。依旧没人发现,她不见了。
萝拉很幸运,她和魔鬼做了交易,有机会挽回她所珍视的东西。
罗拉很不幸,她掉落地狱,回到比以往更加痛苦的生活。
她在黑暗中挣扎,只因她看到曾经有光透过层层茂密的枝叶,照进救世者的沉沉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