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我想吃碗肉

5、第四章

　　夫子在前授课，今天后排三人也格外认真，傅楚没有偷摸吃东西，钟毓没瞌睡，萧信杭也没像软垫下面长了钉子似的左右晃动。
　　可他想不通啊，以往他与钟毓矛盾，除了傅楚那个饭桶，连赵子胤也是见情况严重才出手帮钟毓。今天像往常一样，见钟毓打着哈欠，眼皮半瞌往书堂这来，萧信杭双手抄在袖子里，斜靠在廊檐的柱子上，探出一只脚，果然，钟毓绊个踉跄。萧信杭捂嘴偷笑，一脸得意，钟毓还没气呢，孔邑竟开口帮腔，语气淡淡，“萧信杭，以后别这么戏弄他”
　　就因为孔邑一句话，萧信杭内心郁闷不已，脑壳都要想破了，这孔邑怎么突然间就把钟毓当弟弟护着了？
　　钟毓实在听不下去夫子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耐下性子听了半个时辰，终于装不下去，拿毛笔捅了捅傅楚，“上次我给你讲的那故事你还要不要听？”
　　傅楚忙不迭点头，“要的要的，毓哥儿你上次讲到一半就停了，我回家急得挠心肝。”
　　钟毓笑得不好意思，带着几分猥琐，搓手，“那....再给我带些你府上厨子做的糕点可好？”
　　这厢话刚落，钟毓就感受到来自前方的鄙视，眼珠子一抬，果然见孔邑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她，极尽嘲讽。幸好他很快又把头转回去，不然钟毓都准备看看地面上有没有宽点的地缝，一头钻进去算了。
　　傅楚豪气万丈，拍着胸脯保证，“毓哥儿，你以后要吃什么跟我说，不讲故事我也给你拿。”
　　一下学堂，傅楚屁颠颠的跟着钟毓去梅鹿苑，总算心满意足听完上次钟毓没说完的故事，意犹未尽。
　　“下次我再给你讲别的奇异纪事，有会耍定海神针的猴子精，还有长了人面的猪妖，强掳了别家的小娘子要给自己做媳妇儿。”
　　钟毓呷口茶，润润嘴巴，傅楚已经完全听呆了，要不是天色渐晚，还真舍不得走。
　　“那好，毓哥儿你明天再继续给我说，我先回去了。”
　　红梅引着傅楚出去，钟毓举直胳膊伸个懒腰，听见挂帘外面有脚步声，以为是红梅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大哥？”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鬼魅似的不喘气。
　　“来了有一会了，听见你说什么猴子，猪什么的。” 孔邑一掀衣袍，坐在圆凳上，自己倒了杯水，
　　“我来是想告诉你，既然我认了你这个弟弟，应该对你多上心些。以后除了夫子布置的功课外，我再空出半个时辰帮你复习。”
　　“哦”
　　见他没甚欣喜，孔邑纳罕：自己这是亲近之意，按照钟毓之前献媚讨好的意图，听他这么说，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你...不想？”
　　“想的，多谢大哥了……”钟毓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夫子布置的功课她都已经懒得应付了，现下为了抱紧孔邑这金大腿，还得再多学半个时辰，你说她还能笑得出来？
　　孔邑做起老师来还是很严格的，嫌她字迹难看，就让钟毓练字。手上不知从哪折来的细柳枝，钟毓稍稍松懈，便毫不留情地往她手背抽，疼得钟毓龇牙咧嘴。
　　“说过几遍了？身略向前倾，腰部微微弯曲，左手按住纸张，右手悬腕悬肘书写。”孔邑声音微沉，隐隐有些火气，生生被自己压下去。
　　伴随他话音而起的是钟毓倒抽气的“嘶～”一声，手背实打实挨了一下。是个人都有脾气，合着孔邑把她当面团捏的不成？
　　“不练了不练了！”钟毓把毛笔重重一放，笔尖浓墨在白纸上晕开黑漆漆一团，犹如她此刻心乱如麻的心绪。
　　她脾气一上来，有点不管不顾，推开孔邑就要往外走，没走几步，衣领被人一拽，差点没勒死她。
　　“呵！就这点耐心？” 被拖回书桌前，孔邑抽开之前那张纸随意扔在地上，贴着钟毓后背，手覆在她手上，手把手教她写字。
　　“就这样，手腕悬空，落笔不要太重。”
　　抓着她手练了几个简单的笔画之后，孔邑松开握在钟毓手的劲，看她写的有些像样了，便开口道，“你也不算笨的不可救药。”
　　钟毓不经夸，尤其是从孔邑这铁嘴鸡嘴里说出来的，立马飘飘然， “是吧？我这人虽没啥大能耐，就一点好，一点就通。”
　　嘿嘿嘿……笑得颇为猥琐...
　　孔邑很少见她这样给棍就爬厚脸皮的人，还想损他几句，可垂眸看钟毓笑得嘴边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连鼻子也笑得皱起来，竟觉得有些.....俏皮可怜。
　　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咳几下，神情肃穆起来，“别借机偷懒，快写。”
　　心思被戳破，钟毓有些尴尬，挠挠头，沉心静气开始写字。
　　她练字，孔邑就坐在一旁的官帽椅里看书，胳膊搭在椅手上，一手持书，模样少有的慵懒。看着看着有些心不在焉，食指与拇指磋磨，回忆起刚前抓着钟毓手的感觉。都是男孩，却没他手骨大，结实，又小又软，小猫爪子一样。
　　就这样练了一月有余，夫子都夸赞钟毓字迹工整，进步不少。
　　赵娘子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孔云峰特意安排宋嬷嬷照顾着，不准赵娘子往院外活动，一切以孩子平安生下来为重。
　　钟毓每日食过晚膳去赵娘子那呆一会，听红梅说阿娘生产就在这几日了，钟毓忍不住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阿毓，等孩子生下来，老爷高兴了，我就和老爷说说你的事，趁早还你女儿身，好不好？” 赵娘子把下人都秉退到屋外廊檐处，屋子里只有母女两人，钟毓偎在娘亲怀里，轻轻点头。
　　目前她最担忧的不是自己身份问题，而是怕娘亲生产出意外。以前她在户县时，隔壁家的大娘就是因为胎儿过大，难产死在了榻上。因此钟毓对阿娘生产一事也份外担心，怕阿娘出了意外，自己陷入孤苦无依的地步。

　　钟毓低眉想着心事，赵娘子以为她害怕，抚着女儿后背，“毓哥儿怎么了？”
　　钟毓眼里有泪，抬眸望向阿娘，胳膊紧紧圈着赵娘子的，孩子气十足，“阿娘，我听说生孩子疼，我怕阿娘生产的时候也疼。”
　　“傻孩子” 赵姨娘笑，其实她也不安，昨天夜里做了一场噩梦，吓得冷汗淋淋，总有些后怕。
　　五人再次约好出府去玩，等玩够了，钟毓和孔邑一道回府。这次出来钟毓留了心眼，从阿娘那里要了银钱，在路边买了炒栗子准备带回去给红梅和阿娘吃。
　　“呵！孔邑？”正对面走来一个官家公子打扮的男孩，后面跟着一个小厮,一开口，就让钟毓不大舒服。
　　孔邑恍若未闻，拉着钟毓直接绕过去，被小厮拦住。
　　“走什么，我家公子和你说话没听见？”狗仗人势的玩意儿，钟毓翻个白眼，虽不知那小孩和孔邑什么交情，反正是一看就是找茬儿。
　　“大哥....”她轻唤一句，孔邑抓着她手腕的手捏了捏，似是安抚。
　　“我还没见过你这便宜弟弟呢，长得不错，就是太娘气了。” 罗伊昌对着钟毓上下打量一番，话头一转，矛头指向孔邑，“你娘才死了不长时日，你爹又给你娶个后娘，听说还是户县那边的田舍奴。”
　　说完犹自弯腰大笑，嚣张至极。
　　钟毓去看孔邑反应，只见他抿唇蹙眉，神情隐忍。
　　“你住嘴！休得胡说。” 钟毓听不下去，要和他理论，孔邑却往回扯她一把，像是阻拦。
　　“田舍奴，没眼力见，轮得到你插嘴？孔邑他娘的确是死了的—” 还没说完，罗伊昌抱头尖叫，狼狈躲着漫天砸过来的栗子和糕点，那小厮也伸手挡在自家公子头顶上，以防主子砸痛了脑袋。
　　“快跑！” 孔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场景，钟毓冲他挤眼，笑得狡黠，拉着他往回跑。
　　他就这么傻愣愣的随钟毓跑了去。
　　和罗伊昌的闹剧最终还是落到了孔云峰耳朵里，一下朝回到府邸，叫人把孔邑喊到前厅去。
　　“逆子！跪下！” 吩咐下人取鞭子，孔邑跪着，腰板挺直，面上不见惧色。
　　鞭子狠狠打在背上，衣料破开，有血渗出。前厅闹得动静大了，张姨娘和赵姨娘纷纷赶来求情。宋嬷嬷来寻赵娘子时，钟毓也在，便随阿娘一起过去。
　　等赶到时，孔邑后背早就狼藉一片，赵娘子和张娘子跪在一旁求情。
　　“每每叮嘱你谨言慎行，咱们在天子脚下，不可随 意开罪人。你倒好，去招惹罗都督家的公子，你可知今日早朝我被罗都督讽的抬不起头！”
　　钟毓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孔邑那天百般隐忍，原来是孔云峰顶头上司的儿子。
　　说到底，这货是她闯下的。
　　“爹，是我不好。”钟毓与孔邑并排而跪，仰着头，说起事情的缘由，把错误揽在自己头上，“大哥暗示过我息事宁人，是我气不过，才....才......”
　　孔云峰不听她解释，扬起鞭子就要挥在孔邑身上，钟毓来不及细想，扑在他背上，承下那一鞭子。
　　幸好孔云峰及时收了力，不然钟毓手臂必然是要皮开肉绽的。
　　赵娘子虽然心疼，可祸说到底是女儿闯下的，也不好再劝。
　　“滚去祠堂跪着！”
　　孔邑起身往祠堂去，钟毓目光投向赵娘子，赵娘子对着她摇了摇头，钟毓才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