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偏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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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季一到，运动会也就不远了。
高茴在低头钻研老师留下来的高考模拟题，琢磨半天圆锥曲线第二问，只搞出来解字。
体育委员热情似火地介绍着，不间断叫同学名字，教室里热闹非凡，讲台上簇拥着人争先恐后研究今年项目，可能是高中生涯最后一场狂欢，安静坐下来写题的除了高茴，就只剩几个平时踏踏实实学习的同学。
总归是理科班，男生多些，但由于是2班，女生人数还是比1班多五六个，在这个班上基本上男女·六·四分。
男生好说话，加上爱运动，没花几分钟人就报满了，完了都坐下来围成一桌讨论游戏，只剩下几个女生长跑没人报。
“女生4x400！有人报名没！”陈体伟探出头来，冲讲台下面喊。
没人回他。
他黝黑的皮肤站在黑板前，远看只有皎白的牙齿和转动的眼珠在移动。
高茴抬眼，正好和他对个视。
陈体伟只看了她几秒，转而移开目光对他旁边的女生问，高茴收回视线，放下笔，打算让脑袋放会空，在座位上伸个懒腰。
她前桌的女生还在低头写，写字的力气有些大，使得肩膀微微晃动，空调的风吹起她马尾发丝，她太专注了，以至于陈体伟喊她名字都没听见。
高茴把后靠的椅子移回原位。
“什么？”前桌女生感到背后有人戳她，停笔回头。
高茴下巴指向陈体伟。
女生转向讲台，陈体伟继续说，“宁宇！你报不报？”
宁宇摇了摇头，轻轻地，缓缓地，高茴觉得这人就是慢吞吞的性格，干什么都跟被束缚着似的。
她摇完，继续埋头苦干。
宁宇？
高茴仔细回想这名字，好像在排行榜上见过，但不记得第几名。
她拿出手机，随手翻了翻，往五十后面十位，看见她。
这名次也不危险啊，这么刻苦干嘛？
高茴抬起手腕，时间还早，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干脆下去买盒牛奶喝。
高茴往前经过她，她桌面上满满摆着基本资料书，她在写昨晚陈姐布置的作文题，标题取得很文艺，高茴想了想，大概率是引用的诗句。
陈姐要她参加省里竞赛，没让写这个，昨晚瞟眼命题，这时候看见宁宇写的第一段，发现和她的大纲有些类似，但是宁宇正在写的这段有些偏。
高茴停下脚步。
宁宇还在用心写，她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指，点在这段开头。
“你这个论点和你后面写的，”宁宇倏忽抬起头，镜片后面的眼睛被遮半边，高茴继续说，“对不上。”
宁宇顿下笔，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扫描一眼，接着又抬头，嘴不知觉地半张开，“啊？怎么办？”
高茴后退半步，往手表看，还有时间。
她左手撑在宁宇的椅背上，食指画了小范围，“你这段的论据，很明显是说的国家层面，但是你开始的论点，”她移动，“是说你个人的，陈姐说过，有层次的话，可以从个人、社会到国家这样来写，但是你这样直接跳了的话，显得对不上号，为写论据而写论据。”
宁宇愣在那，没说话。
高茴想起来，宁宇的作文好像是最薄弱的地方，每次考试有小半的分是因为写的牛头不对马嘴而扣的，陈娇，哦就是陈姐，没少拿她当反面教材，虽没指名道姓，但人人心知肚明。
“所以，”高茴收回手，拿起她桌角的资料书，看眼目录，往后翻到指定页面，放到她面前，“这几个论据是可以用的，别写的太生硬，用简单的句子写成排比这样会好些。”
宁宇忙不迭地看向书，连着点头，跟商店门口的招财猫似的。
高茴插兜，迈步往前走。
“谢谢。”
宁宇又轻又软的声音传来，她心情莫名有些好，无声笑了笑，举起手对身后比个OK，走到讲台前。
陈体伟还在招兵买马，余光里表上只剩几个中长跑项目空着人。
“……高茴，”陈体伟看她经过，实在没法，说，“你报吗？”
可能是心情比较好，她没拒绝，“哪缺人填我名字就行。”
说完，她直接走出前门，往中央楼梯间方向去了。
陈体伟和他周围同学互相眼神示意几回，低头在三个长跑项目上写她的名字。
这事儿有点顺利。
——
高茴买完牛奶，正好是最后一盒，刚把管子插进去，面前的路被拦住。
开始以为是成凌宇，但鞋明显是女款，她纳闷会，往左移步。
对方也跟着移。
高茴抬头，表情有些不耐烦，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面前这人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名儿，也对不上号。
“有事？”既然不是成凌宇，也不认识，那态度也没必要那么好，她抿口牛奶，三根纤细的手指拎奶盒，单手插兜，眼里裹着十分的厌烦。
“你喜欢成凌宇？”那女生显然也不怕她，昂头天外。
“……”她不打算接话，迈一大步，直接越过她走向教学楼。
“喂！”女生在背后喊，她装没听见，嘬口手里的东西。
“喂！”她不依不饶，跑了几步，拦在她面前，“听不懂人话吗？”
高茴慢悠悠翻个白眼。
“听不懂。”她伸手把女生往旁边推，双手抱胸走上楼梯。
“我知道你喜欢成凌宇！才这么缠着他！”声音不大，正在爬楼的几个能听得清楚，超出这个范围就听不见了，高茴顿脚，叼着吸管回头。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这人可真是够努力的。
走个萧玫，又来个路人甲，成凌宇什么时候能把他那无处散发的魅力给收收，她迟早要被这事儿给烦死。
“哦？”高茴语气不冷不热，半挑眉看她。
那人走近，等人经过完，才双手抱胸说：“你缠着成凌宇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高茴神意自若地观察她，没接话。
她抹了很劣质的粉底，脸和脖颈形成明显色差，双眼皮贴翘出来在她眼皮上方形成小白块，圆脸，嘴唇很厚，还抹着吃了小孩似的颜色。
啧。
“问你话啊，你觉得你个2班的能追得上他吗？”
我个2班的？
想起来了，1班的谭子星，仗着自己中考运气好进1班，整天得意洋洋，高高兴兴地当着吊车尾，还以为自己真是鸡头。
军训时候和她有过交集，多半是因为谭子星这人说话毫不掩饰，对除了1班的人都持鄙视态度，没少招惹人，高茴看是新学期，没有找她麻烦。
这次是她自己找上门的。
“证据呢？”高茴喝完牛奶，往她身后扔，正好入口，她表情一跳，甩了甩手里的水珠，心里为自己鼓了个掌。
谭子星没料到她会说这话，结结巴巴说出句话，“证……什么证据！明眼人……都看着呢！”
“那你在这里逼逼什么？”她往前走，靠近谭子星，“我喜欢谁关你屁事？我追不追得上谁和你有鸡毛关系？真以为自己是1班猪尾巴就是凤凰毛了？”
高茴没给她插话的机会，用手指顶着她肩膀往后推，又往她脸上拍了拍，“别他妈找不痛快，我打起人来不看脸。”
谭子星靠在墙上，与高茴面部保持两厘米的距离，高茴身上的薄荷味很明显，渲染得这块空气都有些冷。
谭子星抖一抖。
高茴看她半会没什么话了，转身往上走，刚到三楼楼梯口，谭子星喘着粗气从后面追上来，高茴抬腕，还剩五分钟。
还没完没了了。
“喂！……以后离他远点！”谭子星喊起人来从不叫名字，高茴早就想打她顿让她长长记性了。
“你他妈没完了？”高茴加快几步拎着她的领口往她班级门口抡，她余光没看到办公室有人，放心地往前走。
她把谭子星顶到1班后门，咬牙低声在她耳边说，“今天是在学校，我不打你，上个萧玫结果怎样你知道，你不想成为下一个她，你就安分点，”她顿了顿，确认她班上没人出来，继续说，“如果你实在闲出屁了，放学了来找我，我他妈不把你打得你粉都被血黏上我不姓高，滚吧。”
说完，高茴拧开门把，单手用力把她教室里推，谭子星没站稳，踉跄着往后倒，在全班的注视下摔在饮水机下面，发型被墙面蹭的凌乱，表情痛苦地摸着她的屁股，估计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高茴轻裘缓辔地对她竖干净利落的中指，随后在1班全体同学的注目礼下关上了门。
过瘾。
转身就碰上成凌宇。
“你怎么在这？”他手里拿着堆资料，走近她。
“你去班上看看就知道了，谭子星。”她用拇指往他班上指。
“谭子星？”成凌宇看眼他班上，有些吵，还有些同学往窗外望，“她找你麻烦了？”
“这不重要，”高茴五指并拢，举在他面前，“成大帅哥，托你的福，最近我和人交流的频率比以前高得多了。”她拍拍他的肩，“我回教室了，还有个数学题没写，舒活筋骨有利于写题，”她停了一步，“谢谢。”
她走了。
余留成凌宇站在走廊吹来自夏天的风。
他从前门进去，班上有一半在后面围观，余下的盯着他走进来。
成凌宇面不改色，要人把资料分发下去，瞟见谭子星哭哭啼啼，她边擦眼泪边确认自己的妆有没有掉。
多半是她主动上门的。
成凌宇站在讲台上，“这个资料是老周要求今晚写完的卷子，明天要讲评，自己用课余时间完成，”他踩着上课铃声说完最后一句话，“高三了，重心应该放在学习上，而不是关心他人的生活，上课了，把语文书拿出来。”
他走到后面，她倒也可怜，这么半天了没人扶她，只有递纸巾的，他站在她面前，俯视。
过了会，语文老师还没来，他蹲下，手肘搭在腿上，摆出拒人千里的表情。
“别没事找事，我是站在她那边的。”
说完，成凌宇起身，“自己站起来回座位吧，上课了。”
留给她的只有高瘦挺拔的背影。
——
运动会前天，陈姐当着全班宣布了件事。
“是这样，运动会之后不久就是期中考了。”她说完，班上响起哀怨声。
不过这也算人道主义了，不让人带着沮丧心情玩耍。
“这次期中考试是最后一次调班考试，之前不管是什么原因不想去别的班的，这次都不能搞例外，”陈姐说着看向高茴，转而移开视线扫描全班，“这次考试很重要，考得好，那么年级组会结合之前的成绩，把你调到好的班，考的不好，楼下普班等着你们。”她说完这句，全班鸦雀无声，像是被突然来的压力使劲摁了回。
“高三了，你们要不要学习不关我的事，考不考得上好大学也和我没多大关系，这次运动会之后就是真的高三生活了，把你们那四处飘扬的荷尔蒙收收，有喜欢的女孩子男孩子也埋在心里，到时候高考成绩出来了，你因为没考好没和他在一个学校，结果他被人追了，你后不后悔？伤不伤心？”
陈姐少有的心理讲堂大家听的很认真，激动的小手，颤抖的小腿都安分下来，都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所以啊，就这半年了，你多累多苦都埋心里，爬过这个坡，你将遇见更灿烂的未来。”
——
运动会如期而至。
1班2班向来不搞花里胡哨那套，穿着规矩的校服走了个毫无变动的方阵，在全校的注视下走完过场。
要不怎么说高茴漂亮呢，她在2班算是最高的，和成凌宇一样，除了举班牌没什么别的职位，走完方阵集合时，他俩站在队伍最前面，不知道被多少业余摄影师拍了合照。
“你报了什么？”成凌宇双手撑在班牌上问她。
高茴单手抓着班牌，另只手支着下巴，垂着眼皮看艺术生表演才艺，“400，800，1500，还有团体4x400。”
成凌宇吃了惊，侧头，“你跑这么多？还都中长跑？”
“班上没人报，我就报了。”她换了姿势，单手叉腰。
“那我为你加油。”他怜悯地给加油的手势。
“你呢？”她转头，明显觉得表演没意思，“你报了什么？”
“跳高，跨栏，3000，还一个和你一样的，剩下的团体赛就班上安排。”他松开手，五指捏住班牌，朝远处看了眼。
“你还会跳高呢？”
“不会啊！齐修沈说我腿这么长，不去跳高可惜了，擅自报了名。”他满脸无奈。
“给我笑得。”嘴上说着好笑，但她表情没有变化，呆呆地看着漂亮妹子来回摆动舞裙。
“我在终点等你。”他侧头，仔细看她。
高茴对上他的眼睛，“好，要是看不到你，你现在就买好墓地吧。”
成凌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没问题，男人一言九鼎。”
主持人说完，开幕仪式到此结束，运动会就在热闹的进行曲下开始了。
第一天上午的项目不多，都和高茴没关系，但看到有跳高，她逃出校外的心思消了不少，一反往常地搬好椅子，坐在赛道旁边近距离观赛区，拿着自己带来的相机朝操场上定焦。
场地这时候还没人，高茴转移镜头，正好看见成凌宇往这边看，他的脸入境，高茴手不受控制地按下快门，他的一张在阳光下发这白光的脸被记录了下来。
高茴把眼睛移出取景器，看向远处的成凌宇，他站在阳光底下，和同学闲聊天，对着她笑了笑，伸出手往这边打招呼。
她听见身后一阵呼声。
他检完录，排队和同学往场地走，她手里的相机很有重量，时时刻刻提醒着有这么样的存在，但是她没有心情去拍。
众人欢呼之下，他的眼里只有她。
夏天的蝉鸣来的有些早，运动员进行曲在耳边回绕，树影婆娑，点点光斑落在她的手边，她的心忽然有些急躁。
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她自始至终都没遇到过，可是在快要十八岁的盛夏，居然享受一回偏爱的滋味。
她回过神，他们已经开始试跳，高茴举起相机，慢慢放大镜头，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咔嚓。
一个绝无仅有也不会再有的记忆，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收缩范围，正好拍到他的全身，她的拍照技术没少被颜夕锻炼出来，给他拍的照片张张都是黄金比例，完爆一群拉腿p图的小网红。
当然也不排除，成凌宇本人的比例就已经够好。
俩回合下来，剩下来的人不多，但毫无经验的成凌宇竟然是成绩最好的那个。
她班上的小迷妹纷纷端着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想要近距离观察他的身姿，每跳过一个，欢呼声就响起。
高茴心里默默思忖，人人手里抓着一瓶水是什么意思，弄得她这个只拿个相机的人很尴尬。
最后一轮，只剩下三个人，高茴记得那两个是校体队的，心里没想他会赢，思量最后的机会了，给他拍几张好看的照片。
起跳，越过，翻身，落地。
动作干净漂亮，一气呵成。
掌声，加油声，叫好声，在她耳边响起。
可她没在意。
相机里的他浑身被金粉包围，发丝拂起，校服飘动，青春气息肆意飞扬。
最吸引她的是，他嘴角不明显的笑容和他眼里透露出的温柔。
琥珀色的眼珠配上浓密的睫毛，高茴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可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
等她看完，成凌宇已经比完赛，越过跑道，经过班级，穿过警示线，直接到她面前。
她的眼前，只有他的阴影。
她抬头，成凌宇露出十七岁少年应有的笑脸，然后高茴看见他朝她伸出手。
刹那间耳边的喧嚣都不见了，连烦人的蝉鸣都渐渐消失，只有面前这个身上还流着汗珠的男生。
她终于拿出她书包里的水瓶，朝他递了过去。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的恋爱都无疾而终。
不是不够好，也不是不够专心。
此时此刻，她突然也不觉得是因为童年的那些昏暗回忆。
是没有偏爱。
人人都说喜欢她，可是没有一个人明目张胆的偏爱她。
可是成凌宇来了。
带着夏天的气温，初心的跳动，还有专属他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
要光明正大、为我独享才叫偏爱，否则那和普爱众生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偏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