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安好》歷艺

12、人生逆旅

　　为了不让这小两口继续争吵下去，许安先敲了门。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又过了一会，匡童昭轻柔的声音响起：“请进。”
　　许安先扭开了把手，率先看见的是背靠沙发的魏侑，接着是办公桌前端坐的匡童昭。魏侑见来者是许安先，小吃一惊，挪了挪位置，喊了一声：“屠苏。”
　　许安先点头答应，随意拿了一把转椅在魏侑面前坐下。
　　匡童昭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到两人面前，又看着许安先道：“你是来问胡虎的事吧。”
　　许安先点点头，没有说话等待匡童昭的下文。
　　匡童昭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一顿操作后，将屏幕展示在许安先面前，她道：“这是那天晚上阿落他们送胡虎来时的监控视频，从视频中可以看出，胡虎手术室出来前都无异常，我也与主治医师确认过，阿落的确没有打中要害，手术也很成功。手术完成之后，便将胡虎送去病房。这是病房外走廊的监控，除了阿落他们也只有医护人员进出，那日值班的人我都排查过，没有可疑的。所以...”
　　许安先聚精会神的看着监控视频，结果的确如匡童昭所讲，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接过她的手机，再从头至尾重新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又将视频拉至最前，说道：“这个人，是跟着桑落来的吧，怎么走的时候没见着他出来？”
　　对于许安先问题匡童昭一惊，下意识看了眼魏侑，又拿回自己的手机，看到的画面正是桑落一行人送胡虎来时的状况，而许安先手指所指的，是隐于角落的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当时天已黑，稍远一些监控便有些糊，如果不仔细看的确看不出这有个人。
　　匡童昭再一次观察这段她看了多八百多遍的监控，在桑落送胡虎进医院的每一段路上，的确有一个黑衣人一直跟随在左右，也不知是否是他身材稍小的原因，他总能完美躲避监控中的视线，造成视觉错觉，隐藏在当时混乱的人群之中。
　　匡童昭有些懊恼，说道：“的确，无论是出病房还是出医院，都没有他的踪影，但能跟着阿落一起来的，是一蓑的人吧。”
　　许安先沉声道：“虽然也不排除他中途回去的可能，但这个人的嫌疑最大，还戴着口罩，很明显不想被人认出来，我想他可能做完案从其他地方跑了，不能单单只看桑落的路线，所以，三，那个时间段医院其他地区的监控你也得好好排除，我知道工作量会很大...”
　　“交给我吧。”匡童昭眼带坚定，信誓旦旦道。
　　一旁的魏侑盯着匡童昭，这么多年来她也只在自己这里摔过跤，哪由得其他人践踏她的骄傲。天使不是空有其表，天使也有她的利刃。
　　对于一蓑的这四位许安先还算信任，毕竟能坐上这位置的也不是什么善茬。魏侑也看出许安先的欲言又止，在匡童昭的背后给了许安先一个眼神：有我。
　　许安先轻笑一声，对着匡童昭道：“那就交给你了三。”
　　而在一蓑烟雨这边，李承寻也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屏幕看。要说一蓑烟雨四大护法各司其职，老大南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对经济脉络领域有极高的天赋，专门管理店内财务、运营，与屠苏也算平起平坐；老二忘忧原是名网络黑客，机缘巧合之下归于十八仙位下，掌管店内一切电子设备，城府与能力一样深不可测；三儿竹叶青便是一蓑与医院的对接者，小幺桑落则是干架小王子，与许安先倒是最熟。
　　其实医院内的网络安保肯定比不上忘忧这种职业选手，只是原本说好今天来看监控的人却放了李承寻鸽子，电话也不接，无奈只能靠自己双眼观察，导致李承寻的工作效率低了不少，整个人暴躁的不得了，像是炸毛的猫。
　　许安先与魏侑匡童昭聊了一会，发现还没收到李承寻的消息，不由奇怪，拒绝了魏侑一同吃饭的邀请，路过突然有些嘈乱的医院，他仅回头望了一眼，便离去。他不喜欢热闹。
　　寻来一蓑烟雨时，吧内已恢复原状，是魏侑有条不紊的打理这一切。转过几道暗门来到后台，就听见一声声粗鄙之言。
　　“我操老子眼睛要他妈瞎掉了。”
　　“我日了他个鬼忘忧。”
　　“这他妈是些什么东西啊！这些人不就是个他妈的马赛克吗？！这能看得到个鬼哟。”
　　“我吐了啊！！！”
　　轻推小门，许安先看着好友抓耳挠腮的模样，甚是好笑，欣赏一番后便走上前去，踹了一脚他的桌子腿，笑道：“老狗，怎么就你一人？”
　　被打断的李承寻正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被踹了一脚，如火箭发射般站了起来，顺手按了暂停键，边侧首边道：“我giao你他...他个喵喵鬼，安哥，你咋来了。”倒是熄了火。
　　见着蔫了一般的李承寻，许安先轻拍了他的后脑勺，用腿勾住电脑桌旁的一个小板凳，顺势坐下后问道：“忘忧呢？”昨夜睡前他可记得，李承寻约了忘忧来看监控的，无缘无故旷工，若是有其他想法...自己倒不是没脾气的。
　　跟着许安先从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的李承寻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中有话，这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随心所欲，吊儿郎当的模样，漫不经心也无所谓，但在情义这方面看得却比谁都重。
　　许安先来到一蓑的时间比他们四个晚，年纪又是最小，且一来就当了大头，多多少少有些芥蒂，没他们四个亲。李承寻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是存在隔阂的，过往的经历也使许安先无法轻易打开心门，虽有能力，但若领导者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再稳固的金字塔都有崩塌的时候。倒是不明白这十八仙是怎么考虑的。
　　李承寻的食指滚动着鼠标，无关紧要道：“可能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许安先回头看着被电脑屏幕照亮的李承寻的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清澈明亮的瞳孔聚精会神的盯着监控视频，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有些紧张。回想起孩童时期，那个成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现在长大了呢。许安先深邃的目光又回到屏幕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的桌面，倒不去拆穿他。
　　骇人的寂静持续了一会，岁寒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安哥，忘忧哥回来了。”似乎因为前几天得知了许安先的真实身份，岁寒堂今日说话的态度格外小心翼翼。
　　许安先并没有出声，他的手指静放在桌缘，眼神还紧盯着那段监控视频，一半灯光落在他的肩上，任由时间消逝。李承寻瞧了一眼许安先，转而对还等在门外的岁寒堂道：“我们知道了。”
　　门外如坐针毡的岁寒堂听见李承寻的声音大大缓了一口气，连忙离开。
　　许安先伸出手按下空格键，轻揉了一会太阳穴缓解疲劳，没有生气，只是没带一点感情问道：“他又没喊你，你应他做什么？”
　　李承寻先是一愣，又嬉皮笑脸道：“叫你不就是在叫我了。”
　　“这不一样。”
　　“这没什么不一样。”李承寻收起笑容，脸色带着不寻常的认真，他道：“安哥，你的担心我知道，我没什么的。”
　　许安先则皱起他好看的剑眉，说道：“我本不应该把你带进来的。”
　　“停停停，打住，安哥，这种话你就别再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许安先十四岁那年，双亲意外去世，家再不成家。也是那一年，他成了浪迹野外的野狗，玩命的疯子，成了那年外界对许安先的评价，就连李承寻都不得靠近左右。隔年春雪消融，种子萌芽之时，许安先遇见了一蓑烟雨的老板十八仙。
　　那是在一个街角，许安先刚打完一场架，正坐在地上靠在墙角喘气，十八仙到时，见到的是只充满敌意的野兽，双眼是空洞无神的。他与许安先完全不同，十八仙是一个热爱世界热爱人类过头甚至能说是变态的怪者。
　　“滚。”这是许安先对十八仙说的第一句话。
　　十八仙褐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他对这个已不能称之为人的孩子很感兴趣。他仔细观摩了一下这个邋遢的男孩，还穿着校服，俊脸上挂着彩，小臂被划了几道，虽坐着，无神的眼睛上却还带着锋利，似乎想把自己撕碎。
　　“你要不要跟我走。”十八仙嘴笑着，对着许安先伸出他洁白的手掌心。
　　许安先看着那手掌心一愣，又费力道一句：“滚。”
　　十八仙的笑容更浓了，他的手有些发抖，好像是兴奋过头了，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你不是想帮他们吗？跟着我，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一切。”
　　那天午后，逆着光的方向，小小的许安先肩上多了一件风衣，身旁也多了一个人。
　　当十八仙把许安先带来一蓑烟雨的时候，是直接放权给他，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开始的那几天，许安先和南烛互不对头，若非有十八仙这个免死金牌在，南烛没往死里打，许安先早就死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
　　毕竟当时的南烛还留有一身兽性，一蓑烟雨也是什么鬼神都在。
　　但这也算上天给许安先的一个机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仅用三年时间，许安先是一步一个脚印，是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是用血与汗换来的别人的尊敬，向所有人昭示他的能力。四大护法对他的态度也渐渐软了下去，但总归不亲。第二年间，李承寻来到他的面前，两人畅谈一晚，一拍即合。
　　有了李承寻的帮助许安先可谓轻松许多，也能分得一些时间放于学业，倒是能考的上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活也过得去。
　　虽说一蓑烟雨在许安先手下朝着不错的方向发展，但拦路虎还是不少，正面挑衅的有，暗中使绊子的也有，有些时候一不留神可能命都没了。上了高中之后，许安先不止一次劝说李承寻，但都被他打着哈哈搪塞过去。
　　许安先被李承寻这似“你要再说我就咬人了”的表情哽住，心中掠过一阵暖意，继而眉毛一挑，说道：“你确定？”
　　像山路转了十八弯，李承寻的脸陡然一变，变的可喜：“我哪敢呀~”
　　许安先伸手揉了揉李承寻的密发，站起身来：“走吧，去给你找回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