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一塘雪

8、欢暂歇，酒微醺

　　没过多久，地里的蒜就全部收完并且晾晒完毕了。蒜头也按照大小分好了等级，接下来便剩下了最后一道工序——编蒜。
　　编蒜前，每个人会在地上插一根钢筋焊成的“Y”型支架。
　　首先，用三根蒜起头；
　　然后，将其挂在支架上；
　　接着，就跟编辫子一样了，编蒜人不断往里面添新的蒜进去。
　　编好之后的蒜辫，正面是两列排列整齐的蒜头，背面是大蒜杆子编成的三股麻花辫。将大蒜编成这样的蒜辫，能更好的贮存和运输，卖上个好价钱。

　　经过几天的观察，姥姥发现大军学东西特别快。编蒜这种农活，他随便看一下就可以编得又快又好又结实。其次是清安，虽然速度慢些，但是质量很高。然后，姥姥无奈的看了眼叔叔，看着他手里那条编得歪歪扭扭的畸形蒜辫，叹了口气。
　　“大军啊，今天开始你就帮着姨一起编那一堆蒜吧。”姥姥说着，指了指院子里品相最好的一等蒜堆。她话音刚落，大军就端起小板凳儿快速到达指定地点，拉开“大编一场”的架势。
　　“小安呀，你就和大红一起编那一堆。”姥姥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品相一般的二等蒜堆。清安和大红看着姥姥点了点头。
　　“东子呀，你……要不……就去那一堆里，把独头蒜挑出来单独放进旁边大筐里。剩下的随便……编下就行……”姥姥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叔叔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姨……我觉得我可以挑战下二等蒜……”叔叔瞪着眼睛，不服气的说道。
　　姥姥本就不善言辞，被叔叔这么一抢白，更是尴尬得手足无措，只好为难的说了句：“那……也行……”
　　清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叔叔的肩膀，柔声道：“人家的蒜辫子是要卖钱的，编的不好就卖不出好价钱，那这一年不就白忙活了。要不我陪你一起挑独头蒜吧，挑完了我再帮你把剩下的那些小蒜编起来。”
　　“那，也成！”叔叔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笑着拍拍屁股上的灰，拽着清安就嘻嘻哈哈跑开了。
　　他蹲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下等蒜堆前开始了挑挑拣拣。清安顺手塞了张小板凳儿到叔叔屁股下面。
　　姥姥看着三个人忙忙碌碌的背影，感慨道： “真是一群好孩子呀。哎，对了。那个华子是不是已经上班儿了呀？老这么来回折腾也怪辛苦的。”

　　大红一听就知道她的老母亲其实都看穿了华子根本不是她同学这个事儿。不过姥姥毕竟是个实在人儿，他们鬼扯出来的“班主任”的借口，她还是深信不疑的。
　　“姨，既然您都发现了，我也就不瞒着了。他其实是我哥，已经上班了，但是不咋忙。您不用担心他，他才不累呢！他可愿意来了。”叔叔边说便冲着大红使眼色。大红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叔叔。叔叔也毫不示弱地冲着她翻白眼吐舌头。
　　清安在一边偷偷笑着。而大军已经深深的沉沦在编蒜大业中，表情严肃，双手上下翻飞，仿佛舞池中绽放的无影花手。他旁边，早已摞起了高高一摞整整齐齐的一等蒜辫。

　　姥姥虽然是个乡下妇女，没读过什么书，但其实也是明眼人。他们刚来那天，姥姥一眼就看到了华子看大红那发痴的眼神，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再加上华子那张饱经沧桑的脸，除非是瞎子，不然谁都不会把他看成高中生。
　　其实姥姥内心对于华子是很认可的。小伙子是城市户口，还有稳定的工作，虽然有些莽撞，但心眼儿很好。但是一来自家闺女还小，二来那几年社会风气特别严，谈个朋友太亲密被举报了都能判成“流氓罪”。这要是出了事，她闺女这一辈子就完了。所以姥姥每天都故意在院子里大声说着感谢他们班主任，他们学校，他们这些热心同志们的话。
　　感激的情绪是实打实的真，但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邻居们听的。
　　姥姥特意把舅舅们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出来，让他们四个凑合住了。说是凑合，其实舅舅房间那张大炕，睡他们四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姥姥还留了个心眼儿，怕大红背着她搞些小动作，就一直让大红和她睡一个房间，明面上是放养，暗地里看得比谁都牢。所以华子很少有机会和大红单独相处，最多就是远远隔着三四个人，偷偷的交换几个缠|绵的眼神。

　　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礼拜，老妈家的农活终于要收尾了。一等蒜和二等蒜都已经编好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叔叔和清安身前那堆下等蒜上。叔叔突然打了个寒颤，一回头，发现大军双眼喷射出炽烈的热爱劳动的火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啪”地一下，手掌各向两边推出，愣把叔叔和清安从板凳儿上推到了地上。紧接着，他迅速挪过其中一张板凳儿，塞到自己屁股底下，麻利的把两个筐放在两手边，左右开弓地开始挑拣起独头蒜来。
　　那惊人的气势，那快的炫目的速度，把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没一会儿，两个筐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这大概就是学霸吧，干啥都能干成行业翘楚。

　　当天，太阳落山之前，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院子里又多了一小摞蒜头小小的下等蒜辫和四大麻袋独头蒜。
　　“终于干完啦！”叔叔激动地握起拳头，朝着天空大声吼了一句。
　　其他伙伴们也激动的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腰已经累得直不起来了，都纷纷扶着腰 “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叔叔叫的最是惨烈。清安见状，凑过去不断的给叔叔揉肩膀捶后背。叔叔心里一阵暗爽，难掩笑意，得意的让他敲敲这儿，揉揉那儿的，没完没了。

　　姥姥和老妈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姥姥有些哽咽着说：“真是……真是多谢了你们这群好孩子，感谢你们学校，感谢你们班主任。”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赶紧伸手抹掉眼泪。
　　而老妈则是默默地流着泪，然后大步的走向了门外。
　　这时大家才发现已经拎着大包小包在门外不知等了多久的华子哥。
　　那一天姥姥没有阻止老妈，而是一脸笑容的看着老妈和老爸有说有笑地从大门走过来的样子，当时姥姥心里想着“他俩要是就这么和和美美一辈子，也真挺好。”寻思着，姥姥接过老爸买的一大块肉，一大兜青菜，转身回屋做饭。

　　见姥姥回屋了，华子才一脸神秘地晃了晃手里的另一个袋子，说：“今晚咱们放肆下，我偷偷带了几瓶啤酒来。”大红一听他又要喝酒，狠狠地照着他胸脯捶了一拳，然后扬起下巴对着其他人说：“今晚谁都可以喝，就是华子不行！”
　　叔叔一脸谄媚地接道：“嫂子说了算。”
　　“哈哈哈，就你小子嘴甜。从今往后，华子要是敢欺负你们谁，就来找我，看我怎么收拾他！”老妈大方爽朗的大笑起来，然后一扭头给了老爸一个“妩媚又泼辣”的眼神，就一路小跑着回屋了。老爸被那个眼神迷得五迷三道的，像个傻子一样，呆立不动。
　　“华子哥，从大红刚才的这句回答来看，她已经默认了‘嫂子’这个称呼，也就是说她默认了你们之间的……”大军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分析，还没等他说完，清安就笑着捂住了他的嘴，和叔叔一起，拽着大军的胳膊把他拖走了。
　　叔叔对着大军小声说：“你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儿，我哥他已经听懂了！你就别再叭叭个没完破坏气氛了！”
　　“华子哥，果然是不一般的男子。”大军还是不甘心地感叹了一句。

　　当晚，姥姥给大家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吃过晚饭后，姥姥就借口累了早早去睡了。其实大家都明白，她是想让几个年轻人自在的好好聚聚，毕竟是在乡下的最后一晚了，也是对华子和大红的信任。

　　天一黑，他们五个人便在村子的小河边生了一堆火。几个人围在火堆前，一边烤土豆，一边聊着这个礼拜的点点滴滴。没一会儿，大红就主动从袋子里抽了几瓶啤酒出来，一人递了一瓶。到了华子那里，他先是摇头，见大红执意给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过去。
　　大家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华子看了看旁边的大红，她居然也皱着眉头，拼命用牙齿咬，但是收效甚微。
　　他笑眯眯地一把抢过，塞进嘴里“咔”的一下，就把瓶盖咬了下来，递给大红时还嘱咐了一句：“没喝过就少喝点儿，喝多了你妈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大红盯着那个他俩分别咬过的瓶盖，红了脸。
　　叔叔一脸坏笑地问道：“咦？大红你是不是脸红了？”
　　“瞎说！火烤的！谁说我没喝过，你们不知道而已！只要我爸被别人劝酒，我就冲过去一把抢过来干了，对方见我是个丫头，就不再为难我爸了。所以呀，今天谁会喝多，还不一定呢。”大红无论跟谁说话，目光都始终停留在华子的脸上，直把他盯得面红心跳。
　　“走一个！”叔叔举起酒瓶子一仰头就干了半瓶下去。
　　“你慢点儿……”清安只喝了一小口，看着叔叔那豪气冲天的样儿，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没想到老杨家真是天生的酒神基因，老爸和叔叔基本上是1-2斤白酒的量，喝啤酒就跟喝水一样。
　　老妈也是个狠角色，一瓶啤酒下肚也是面不改色。
　　大军喝酒极慢，叔叔说就照他那个速度，一瓶啤酒能喝到明天早上去，倒真是名副其实的喝不醉。
　　反倒是清安，这才喝了一小口，脸已经红的跟个大番茄一样。叔叔看到清安红透了的脸，身体突然有些燥热。他情不自禁地往清安那边挪了挪，顺势靠在了清安身上。清安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借着酒力，在他们周围的空气中渐渐晕开。
　　“你小子没长骨头啊！”华子看见叔叔那个死德性，忍不住想要过去捶他一下。
　　“嫂子，我哥他又欺负我。”有大红在场，叔叔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
　　大红紧接着就飞了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华子一下子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气势全无。
　　“哈哈，我帮你出气。”大红凑过去对着华子的头轻轻的拍了一下。然后华子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大红红着脸挣扎了一下，华子没有松手。
　　暧|昧得气息在几个人身边荡漾开来。华子突然有些激动，他趴在大红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就扭扭捏捏的各自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走开了。

　　“他们这是去干啥了……”大军有些疑惑的问道。
　　“去搞对象了呗，还能干啥。”叔叔靠在清安身上，顺口说了句，然后一仰头，就把清安刚刚喝过的那瓶啤酒也干了。只是这次他喝得很慢，好像那酒里能尝到清安的味道。
　　“我也困了，我一到了这个点儿必须得睡觉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大军就起身大步走开了。
　　这么一来，河边便只剩下了叔叔和清安。
　　深夜里的乡村，热闹而安静。流水潺潺，夏虫鸣鸣，风过林梢，月影重重。
　　在这种种自然之声里，叔叔突然听到，清安那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身体有些微微发热。
　　叔叔一扭头，发现清安正低着头，双手拄着膝盖，睡着了。

　　“你小子原来是个一杯倒啊……”叔叔有些无奈，他托着清安的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脱下外套给清安盖在了身上。
　　叔叔轻轻叫了声：“清安？”
　　没有回应，看样子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叔叔吞了口口水，借着酒劲儿，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下清安的脸颊。
　　借着火光，叔叔开始放肆的一遍又一遍看着清安的脸。他的目光流连在他那薄薄的嘴唇上。然后他闭上双眼，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吻了清安一下。
　　叔叔紧张得浑身发抖，就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看着熟睡中的清安，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他的色心一瞬间膨胀起来，他一边轻轻抚摸着清安的脸，一边壮着胆子轻轻的说：
　　“清安，你知道吗？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这很疯狂，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有这种感情。因为我们都是男的，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拼命纠正自己。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就是我，无法改变。”
　　“我想每分每秒都和你在一起，我想抱你，我想亲你，我也希望你能抱我，亲我。”

　　说完，叔叔又忍不住低下头去吻清安。他试着用舌尖轻轻撬开清安的牙齿，犹豫着到处试探，退出来之后轻轻的咬了下他的下嘴唇。
　　隔着几寸的距离，他再次打量起清安来。
　　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火光摇曳夜色撩人，清安的脸红扑扑的，像个诱人的红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叔叔感觉到自己额上的青筋在不停的跳动，他本能地去扯清安的衣领。
　　就在这时，他的手被按住了。
　　叔叔被吓得一个激灵，触电般地坐直了身体。他瞪大眼睛望着怀里的清安，身体也在一瞬间僵住了。

　　清安已经睁开了眼睛，专注地望着叔叔，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着一种无声又热烈的光。他的嘴唇上还残留着他们混合在一起的口水。
　　叔叔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他们头顶的夜空，月亮已经落下，银河悄悄升起，夏季大三角兀自星光闪耀。

　　清安那只原本按在叔叔手上的手，慢慢地握了起来，把叔叔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清安的手掌滚烫。
　　他微笑着感叹道：“小傻子，你终于开窍了。我等了很久，久到我都不记得开头了。”
　　然后清安坐了起来，揽过叔叔的头，浅浅地在叔叔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夜风这么凉，回去睡吧，小心变成口眼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