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云依洄

5、第 5 章

　　山野的夜，寒冷而透着一丝诡魅，头顶是绚烂的漫天星光，周围却树影森森，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嚎叫，夜风一吹，冷得人心都在发颤。

　　孟梦一个人走着，双手抱臂，焦灼而急迫的寻找着陆亮亮的踪影。他这样的孩子，莽撞而敏感，又家境不好，如果生活是一碗苦甜交织的酒，那陆亮亮这杯，绝对是苦味盖过了甜。

　　她一边走一边后悔，刚刚不该对他那么凶的，并暗暗下决心，待会找到陆亮亮，一定要好好与他谈谈，他这种性格，实在太容易走上歪路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孟梦不确定是不是陆亮亮，看身形不太像，可万一又是呢，毕竟自己眼神也不太好。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这片树林十分茂密，前后都是宽阔的稻田，十分隐蔽，一般村民夜里是不会走到这里来的。孟梦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那里真的站着个人，于是快步走上前叫了句：“亮亮？”

　　就在她注意力集中在前面那人影上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并紧急捂住了她的嘴。

　　她双脚慌张乱蹬，用力踹了身后人几下，却根本逃不开桎梏，反而那人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整个人都举了起来，不远处的人影渐渐清晰，走到了她面前。

　　她眼中一片水雾，拼命用手指甲抓着、挣扎着，可后面那人却纹丝不动，她声嘶力竭，渐渐没了力气。

　　夜色浓郁，一张平庸满脸油腻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眼神色眯眯冲着她笑。

　　“你……你……”孟梦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但她直觉这人不是好人。

　　心砰砰地快要跳出来，她后背一阵冷汗，只见那男子笑嘻嘻道：“孟老师替学生出头的时候，不是挺虎的么，怎么这时候，倒装娇弱了？”

　　“哈哈，不错，老子就喜欢这样的。”男子满脸肥肉，月光照射下感觉脸上的油都要滴下来，孟梦感觉双肩一松，身后突然松开了，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双手就被他们捆住，并绑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你们要干什么？我，我叫人了！”

　　“叫啊，老子怕你？”油腻男猖狂大笑。

　　“老大，这娘们挺狠的，刚刚抓得我都见血了，给点教训得了。”

　　身后的大块头憨憨的，听着倒是个老实人。

　　“滚一边去，这么漂亮的妞，哪能就这么放了。”说完，油腻男子欺身而上。

　　孟梦惊恐无比，吓得大声尖叫。

　　夜色已深，村民大多已经入睡，加上这里又十分偏僻，谁会出来救她？孟梦自暴自弃的想着，心里怆然渐渐变得冰冷，若是要被凌辱，她情愿同归于尽！

　　“放开她！”

　　身上的压迫骤然一松，孟梦仰起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挺拔，目光亮得惊人，她失声轻喊道：“陆遇。”

　　陆遇却看也不看她，依旧习惯性的双手插兜，冷峻地对油腻男啧了一声：“黑子，你这事，过了。”

　　原来，他就是黑子！孟梦心里莫名起了不好的预感。

　　黑子是男主陆亮亮黑化的催化剂，绝对不能让陆亮亮和黑子有瓜葛，她看看了周围，还好，陆亮亮不在这里，可陆遇单枪匹马来这里，怎么打过的他们两个壮汉。

　　“黑子，我已经全看见了，要么你罢手，要么就等着吃牢饭吧。”

　　黑子吸了吸鼻子，蹲在地上看着陆遇，森然笑道：“你小子，威胁我？”

　　陆遇指着自己的脑袋，也凛然笑道：“我记在这呢。”

　　黑子狠狠盯着他，突然扬手一拳，打在陆遇脸上，下手之狠，令他嘴角立马流出鲜血。陆遇也不甘示弱，怒目圆瞪，冲上前扭打在一起。

　　“要打死了人，要打死人了。”孟梦吓得心如擂鼓，看向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大块头，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解开啊。”

　　大块头哦哦点头，连忙帮孟梦解开绳子，然后跟着她去拉架。

　　终于把陆遇和黑子拉开，两人脸上都挂了彩，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黑子指着陆遇，恶狠狠道：“小子，记着，把柄可不是那么好握的，你给我等着。”

　　说完，捡起地上的夹克外套，搭在肩上扬长而去。

　　陆遇身上的伤也不少，衣服上斑斑血迹，脸上也尽是青紫的伤痕，虽然黑子已经走远，可他的眼神依旧如野狼般狠戾，令人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平时温润和蔼的俊朗少年，今天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还是说平时的只是表象？孟梦拉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好么，伤哪了，我看看。”

　　没想到，陆遇却猛地一抽手，像是躲避洪水猛兽般一瘸一拐走了几步，才回过头刻意压着声音道：“走，回去。”

　　月光倾泻，乡间的小路一贯地岑寂安宁，孟梦与陆遇交集不深，但很奇妙的是，总是并肩走在寂静的路上，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感觉时光悠长而隽永，这是只属于彼此的记忆时刻，可这一次，陆遇目光深沉，一言不发，孟梦忐忑不安，气氛降至冰点，好不容易到了孟梦家门口，陆遇却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孟梦叫住他，问道：“亮亮，亮亮他……”

　　“他回家了。”

　　看见孟梦朝自己家门愣了会儿神，陆遇又补充道：“回他本来的家。这段时间，打扰了。”

　　孟梦皱了皱眉，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好好问清楚，陆遇却突然爆发，双目赤红，冲着她吼道：“你做事能有点数么？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娃子，没背景、没能耐，出什么头？你能帮我们什么？真当自己是观音啦？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管得过来么你？”

　　“陆遇，你说什么！”孟梦气得声音都发颤，指着他道：“你骂我干什么？”

　　她也只是个女孩子，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心里别提多害怕了，他不安慰就算了，还开口对她一通骂，这令她怎么接受得了？

　　陆遇梗着脖子，似乎也动了怒，转过身快步疾走，撂下句“从今往后，我们兄弟俩的事，不用你管”，就走得不见了踪影。

　　孟梦瞪着眼，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虚弱疲惫的走进屋，关上房门，蹲在角落，委屈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天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痛苦，接二连三的事兜头向她袭来，她招架不住，便放任了自己的脆弱和悲伤。

　　也许，正如陆遇所说的，她改变不了什么，甚至会拖累他们，既然嫌弃她，觉得她没用，那么就按他的来吧，自己过自己的，互不招惹。

　　只是她觉得有点寒心，透心凉般的寒心。她向来过得随性，不强求他人，也不难为自己，帮助陆亮亮这件事，她是出于本心，希望陆亮亮能有个更美好的人生，可她的这份善意，却被人曲解为多管闲事，认为她是个死板而失败的老师，每每想到这，心底的委屈就酸涩难忍，泪水止不住地流……

　　时光犹如片片枯叶，一层层覆在人们斑驳的心上。

　　孟梦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她的班级依旧鸡飞狗跳，青黄不接。课堂上最调皮的和成绩最好的，永远就是那么几个，陆亮亮渐渐与她疏远，就像班上不受关注的同学一样，隐没在老师的视线。

　　孟梦也不想打破这种僵局，龟缩起来，躲进了自己的世界。

　　说实在的，她也只是个还未毕业的、因调剂才进入师范院校的学生，对教师这个职业，并没多少深刻的认识，也不十分憧憬，她的梦想是做一名自由作家，开着越野，披星戴月，尽览世间美景。

　　陆遇的话让她有些灰心，反正没人要求教学质量，还不如重拾梦想，拨乱反正，继续走自己的作家之路，于是，大多数时候，她都埋头做自己的事，不想管这一帮糟心的娃。

　　“亮亮，瞧，老师今天又叫我们自习，自习啥啊，已经两个礼拜没作业了。”王念念坐在陆亮亮后面，趴在桌上小声议论道。

　　“就是，有没有发现，孟老师最近，讲课也很不认真，感觉就跟没睡醒一样，而且她也很少动，以前可活泼了。”同桌姜胖子也凑过头来道。

　　“孟老师脸还圆了点，更好看了。”陆亮亮的同桌顾四儿也凑了过来，几个小娃娃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突然，姜胖子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孟老师这样子，像是有，喜，了！”

　　“啥？”

　　“俺二妗子怀娃的时候，就这样不爱动，又胖，慢慢的肚子还会越来越大呢。”

　　“哦”一众小娃娃恍然道。陆亮亮这时回过头，翻了个白眼道：“放狗屁，人孟老师还没结婚哩。”

　　“没结婚和怀娃有什么关系？”王念念摸了摸光头问道。

　　姜胖子：“傻子，没结婚就没男人，没男人哪能怀娃娃。”

　　王念念似懂非懂：“哦……”

　　陆亮亮神情黯然，突然回想起那天夜里，陆遇突然从城里回来，把他接回家，并说要去找孟老师。他等了一夜，直到天都快亮了才见陆遇拖着脚步回来，那样子十分狼狈，浑身没有一点热乎气，像是夜里在外站了一宿，满身都是青紫的伤痕，双眼猩红，声音也沙哑得很，回来也不坐下歇口气，就对他一通莫名其妙的叮嘱。

　　他记得，陆遇十分认真的对他说道：“孟老师是个好老师，可咱不能拖累人家，俗话说墙破麻雀多，人穷灾难多，咱现在自身都难保，所以对她最好的报答就是远离她，让她舒心快乐的过自己的日子，亮亮，记住了。”

　　之后，陆遇和孟老师就变得很奇怪，陆亮亮隐隐觉得似乎这其中有些什么，只是他不想去问，应为他也觉得，陆遇说的话，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