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云依洄

2、家访

　　陆亮亮的家在偏僻的山坳处，

　　破旧的小屋，亮着一点微弱的光，在一望无际的暗黑旷野中，有种孤寂而苍凉感。

　　孟梦推门，只见陆亮亮正坐在院内粘纸盒，院落放置了些零散破损的家具，角落还栽种了几棵蔫不拉几的豆角。

　　陆亮亮抬头见是她，脸垮了下来，仰头朝房里喊了声：“哥，俺老师来了。”就继续低头做手中的活计。

　　孟梦站在门口，局促地搓了搓手。
　　陆亮亮家真的很穷，一贫如洗，空空如也的穷。

　　不一会儿，昏黄的灯光下，走出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五官清隽，轮廓分明，眉眼深邃精致，已不能用帅气来形容，更多的是一种俊美，可他的神情却很淡，犹如冬天如镜的湖泊，清清泠泠地。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旁人都是衣服衬托人，而他却是用自己得天独厚的样貌，将一件平平无奇的湖蓝色开司米外套，穿出了些桀骜不羁，与众不同的感觉。

　　“哧，小老师啊，稀客。”他不冷不淡地勾了勾唇角，靠在门框边，双手插兜，

　　孟梦一愣，才缓缓反应过来，这是陆亮亮的亲哥，陆遇。

　　陆遇是男主在世间最亲的亲人，只可惜，在一次打斗中，陆遇为了救男主而受伤，感染上一种非常罕见的血液病毒，最后不治身亡。

　　这件事直接导致男主黑化，从此以后，他变成冰冷的杀人机器，武力值爆表，无恶不作，疯狂敛财。

　　孟梦心里一阵惋惜。
　　没想到陆遇这么好看，且有种卓尔不群的清贵之气，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和那黑黢黢，总是垂头丧气的陆亮亮有着天壤之别，要是多活几年，那还得了？

　　“请问，这是陆亮亮家么？”孟梦没话找话，强硬搭话。

　　“不是。麻烦您出门右转。”陆亮亮冷不丁答道。

　　孟梦：……

　　她也不敢怼他，毕竟是男主，只好可怜兮兮看向陆遇：“咳咳，自我介绍下，我是陆亮亮同学的班主任，孟老师，你是亮亮哥哥吧，关于陆亮亮最近在学校的情况，我想，有必要同你谈一谈。”

　　陆遇双手依然插在兜里，沉默着看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走向隔壁房。

　　孟梦连忙跟过去，亦步亦趋，生怕留她下来，独自面对陆亮亮。

　　她跟着陆遇进了一间厨房，里面有一个大灶台，炉膛里炉火熊熊，正煮着一锅又稀又浊的粥。

　　“说吧，小老师，我听着。”陆遇打开锅盖，弯腰用勺子搅了搅粥，说道。

　　“我姓孟。”

　　“知道了，小老师。”陆遇突然嘴角咧出个笑容，张扬而明媚。

　　孟梦懒得跟他计较，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陆亮亮同学的情况，我了解一点，平心而论，你们现在的确很艰难，但无论如何，作为他的老师，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走出困境，改变命运。

　　也希望，作为监护人的你，能给予一些支持和督促，你看，这是他这学期的考试成绩，全班倒数第十名，虽然成绩不怎么好，但我看了下他的试卷，这孩子错的地方大多是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说明他其实很聪明，如果认真学，成绩应该能有大幅度的提升。”

　　孟梦说了一大通，陆遇也只是沉默的听着，并时不时搅动下粥，以免烧糊了。

　　待她说完，陆遇才放下手中的锅勺，依旧脸上挂着笑：“小老师，怎么感觉，你说话像做梦一样。”

　　“嗯？？”

　　“不带脑子。”说的道理一套套，就他家这情况，现实么？但凡用点脑的，都不会说出这么空泛的大道理。

　　孟梦一听，顿时炸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跟老师说话，还懂不懂尊师重道了？我一心为了陆亮亮好，你不接受还反倒指责我？”

　　“孩子？”

　　陆遇嗤笑一声，吊儿郎当贴到孟梦面前，步步紧逼，她不得不连连后退。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令她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脖子，

　　“谁是孩子？小老师，你更像个小孩儿吧？”

　　厨房里没有点灯，只有不远处烧得噼里啪啦的炉火发出火红的光，他们站在暗处，就这么近距离的对视，想想倒有些羞耻。

　　孟梦心里明白陆遇的言外之意，任何困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叹了口气，微微侧头，避开他那双能勾人的眼，道：“孩子气又怎样，就非得老气横秋，整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么？我就喜欢孩子气般的无畏无惧，简单豁达，人活着就是一道又一道的坎，没什么关系，硬着头皮过就是了，但前提是，你们得走对路！”

　　她目光炯炯，对着陆遇重复道：“我的学生，不能走错路，这是我的职责。”

　　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提防陆亮亮走上书里所写的歪路，那虽然是条捷径，她却坚信，那样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陆遇很是诧异，这看似文文弱弱的小老师，能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说实话，她说话时，那双眼晶亮有神，他自己都被震愣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一瞬。

　　他默默走回灶台，看粥也煮好了，就舀到碗里，正好三大海碗。

　　“小老师，饿了么？吃饭了。”他淡淡道，然后蹲下熄灭炉膛里的火。

　　孟梦想着，也不能吃白食吧，就也凑过来帮忙。可她穿来这世界不久，并不太会弄这些，笨手笨脚拨弄一通，炉火腾地跃起，反倒越烧越旺。

　　火星四溅，噼里啪啦，一不小心落在了陆遇身上，他正巧穿的衣服十分易燃，顿时身上起了明火。

　　孟梦大惊，连忙拿起手边湿抹布，为他打灭身上的火苗。

　　两个人手忙脚乱，凑在一起，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解除了警报。
　　不过，陆遇身上的衣服也毁了，被烧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陆遇气得无语，只喘着粗气，干瞪着她，孟梦垂着头，正要道歉，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犹犹豫豫道：“是不是，该吃饭了？”

　　两人齐刷刷回头，只见陆亮亮眼神充满探究，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生怕打搅到他们似的，就是不迈腿走进来。

　　“是你哥，不小心着火了。”孟梦慌乱解释一通。

　　陆亮亮点点头：“我懂，这是不是擦枪走火的意思？”

　　“懂什么懂，吃饭！”陆遇冷着脸，冲他吼道，声音不大，却似乎真动了怒。

　　吃饭的时候，没人愿意说话，就都沉默着。

　　陆亮亮抬头看看外面，天色已晚，老师再呆下去，村里的闲言碎语就要漫天飞了。这小老师心眼倒是好，就是傻不愣登的，一点事儿都不懂。

　　他嚼着咸菜，对坐在身旁的孟梦说：“孟老师，你在我家白吃白喝，这家访访够了没有呀。”

　　普通人听到这话，大都会气得骂娘，再不济也是尴尬的离开，可孟梦却不是普通人，她得扭转剧情啊，她嚼了口饼子，又喝了口热粥，面不改色道：“嗯，下次我还来。”

　　瞧瞧，脸皮可真够厚的，不知道他们家贫困啊？

　　陆亮亮无语，还是陆遇干干笑了笑，放下碗道：“得了，赶紧回吧，天黑下来了，山里野兽多，再晚点，兴许还会有脏东西呢，就这么呜~呜~地拍着你后背……”

　　陆遇越说越起劲，陆亮亮也跟着起哄，在后面舞动着手臂，扮鬼一样飘。孟梦一丢筷子，翻了个眼皮。
　　本来还打算帮忙刷个碗再走，这下好了，抬脚就往外走去。

　　“我送送？”陆遇一边收拾她放下的碗筷，一边伸长脖子问。

　　“不用，我又不是小毛孩。”孟梦头也不回，脚步麻利，没多会就走出了陆家。

　　秋夜露浓，寒气透过衣服往骨头里钻，山野岑寂，没有半点星光，有的，只是她踏过草丛的脚步声。

　　孟梦走得极快，一是怕冷，二是周围寂静得可怕，倒真有几分鬼气森森的感觉，她抱着双臂，只低头看脚下路，不敢看周围一眼，生怕窜出来个什么，把她吓破胆。

　　可老天爷似乎就喜欢跟她作对，她越是害怕，怪异而莫名其妙的声音就越发清晰入耳，直到……

　　后背被猛地拍了一下。

　　“啊！”她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注视着一个身影飘过来。

　　背着光，根本看不清容貌，但她分得出那人的声音。

　　“小老师，你，你可真不禁逗啊！”陆遇笑得直不起腰，俊朗的脸蛋因黑夜而朦朦胧胧的，显得特别不真切。

　　孟梦气得抓起旁边的枝丫就往陆遇身上扔去。她是真的动了气，还憋足劲冲他踹了两脚，可都被他轻而易举的避开。

　　他大步走过来，捏着她棉袄的手臂，伸手一捞，将她扶起，全然不在意她的那番“拳打脚踢”。

　　想不到这陆遇还并不文弱嘛！孟梦心里暗道：算了算了，人家好歹是男主哥哥，说不定武力值这一块，陆家是有遗传的，她是知识分子，不打架。

　　于是，她冷着脸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继续朝前走。陆遇笑嘻嘻跟在她后面，她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遇脚步一顿，眨了眨眼：“送你呀。这荒郊野地的，你一个女的单独出门，身边没个男人，怎么行？”

　　孟梦一听这话，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切切切切，什么男人，你个小屁孩……还没男人不行，你这是哪里来的封建旧思想？女子能顶半边天好么！”

　　陆遇身上穿了件黑色外套，显得多了几分沉稳，他淡淡笑着，等孟梦吐槽完了，才问道：“小老师，你多大啊？”

　　这一问倒是把孟梦问住了，她其实是个才走进师范大学的大一新生，满打满算也就十八岁，仔细算算，其实比陆遇还小那么几个月。

　　当然，她可不是轻易就被套出话的小女生，扬脸就给了他一个白眼：“不干你的事！”

　　陆遇依旧不生气，点点头，似乎已得到了他的答案，默默和孟梦并肩走着。

　　岑寂的夜里，每走一步，说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黑暗里，陆遇的声音透着几分温柔真挚：“小老师，你的话我记着嘞。明天我就去黑子那上工，有我在，亮亮不会辍学的。”

　　黑子是村里的工头，村里一些零散的活计都在他手底下，所以想要做劳力的青年，都是找黑子。

　　她听到黑子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书中，陆亮亮开始走向歪路的起因，就是与黑子的小儿子袁镔起了冲突，他打残了袁镔一条腿，后来就破罐子破摔，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校霸。

　　“你去上工，那亮亮他……”

　　陆遇气笑了，阴阳怪气道：“放心，就我皮糙肉厚，一个人上工，你的宝贝学生，他负责在家写作业。”

　　听到陆遇的答复，她心里稍安，如果陆亮亮不和黑子一家接触，应该就没什么事吧，却一不小心，把所想说了出来：“哦，那我就放心了。”

　　“小老师？！我还在这呢！！”

　　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