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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切的开始是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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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别再靠近我了”刘书萌快速地歪了一下肩膀,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这过往就很不堪吗?”她慢慢吐出这句话,转身望着被风吹乱的树叶。在台风的强大风力压迫下,所有的树枝都向同一个方向扭曲、摇晃,让看着的人心里感到不安。你说这高高在上的枝叶,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地底下的尘埃吗?
她仿佛从树叶那里学到了一些人生道理,于是摆出一副倔强的姿态。垂下眼睑,轻蔑地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抬头盯着摇摆不定的叶子。刘书萌低头紧紧盯着脚下的水泥地,双手却死死扣在一起,大拇指不断打转。随着水泥地上深色的小圆点越来越有连成一片的趋势时,台风的势头却更得意了些。
两个人迎风而立,都不说话了。许久的沉默更是让苍茫夜色中的凉意加重了几层,风也肆无忌惮地拍打着两人的身躯,灌进了她们稍显空荡荡的衣衫里,咆哮出“呼呼”的声音。
“你瘦了”她背对着刘书萌,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他来了。”校道拐弯处的路灯下,男孩站住了脚,踌躇着却不敢上前。
“嗯,跟他回去吧。”
“离开的时候提前一天通知我,我去送你。”
“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而不是为别人的期望负责。”
“还有的话,留到送别那天再告诉你也不迟”
“再会”
“好,你回去的路上,小心开车。”最后刘书萌也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两人便匆匆径直朝前走去。她不用转身,奔着那个男孩跑去,仿佛终于卸下了全身重担。她不用转身,奔着校门口走去,尖锐的鞋跟敲在校道上,铮铮的回声撞击在教学楼后又折返回她的心上,冰冷又深入骨髓。这多像喧嚣的寂寞,无处可逃,扰人清净,使得她终于忍不住回头,却看见她的女孩,挽着刚才那个男孩的手臂,脑袋明显往他的肩上轻靠。他们的背影如此的和谐,才不会刺痛某些世俗化的心。
(二)
“是苏寒涓吧,不是答应我不再跟她见面了?是不是她一直缠着你不放?”熊时东无奈却又不忍怪罪她,只能把过错都推到苏寒涓身上。他不愿意接受刘书萌对自己的感情有任何的不纯粹,因为他很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是刘书萌当初求着自己复合的,不然他也不会去做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她们之间的事情多多少少有听说一些,但他一开始都是把这些当作闹剧来看的。也许是“现代年轻女孩想寻求刺激而已”的念头一直占据着他的主要思想,他反感任何所谓出格的行为,但是他没有表现给别人看,更不会揪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或事”大发议论或者指手画脚,对他来说,“暴力”也是一种出格行为。
作为传统教师家庭出身的男生,从小饱读经书、通览古史,父母按着“知识精英”的模板一步步培养,人生一路来走得特别顺畅。几乎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熊时东身上,有着安静温柔的书卷气,也有着根植心里的家国思想。
“是我叫她来的。”
“你想见她?”
“做最后的告别,说声再见。”却想起来,到底没有说出再见两个字,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明天有台风,航班应该停运了,所以我把机票改到了后天。东西收拾好了没?”
“该扔的都扔了。”
熊时东突然停下脚步,侧脸看着倚靠在肩上的她。软软的长发遮盖着她大部分脸庞,蓬松生长开的碎发摩挲着他的脖子,有微微的痒。于是他犹豫地伸出右手,想抚摸一下刘书萌的脸颊,但是被她不经意躲开了。她把头埋的更低,也更靠近他的心脏。她鼻子里喷出的热气,明显是压抑着的,一轻一重地打在他的胸膛的衣服上。下一秒,熊时东毫不犹豫地拥抱了刘书萌,用指尖沾到水珠的右手。
学生宿舍楼的每一寸空气,都在发烫,都在翻滚。期末总是令学生表现出这一整个学期都没有过的朝气,似乎上学这整整半年来都是在为这一天积蓄能量。女生楼梯间追逐的嬉笑声、男生宿舍楼时不时爆出一声莫名的“谁谁谁,我喜欢你”像扔进池塘的一颗炸弹,瞬间能炸翻整个黑夜,人群像是奔赴一场盛宴,鱼贯而出,挤满走廊。一旦发现无热闹可看,只有楼下紧紧拥抱着的男女时,便草草散场,心里指不定还会嘀咕一两句“狗男女”。
“我好像听到了“狗男女”哎?你听见了吗?这话是骂人还是骂狗的?”熊时东想逗一下刘书萌,缓解一下气氛,于是及时抖了一个机灵。
果然,刘书萌的肩膀在他怀里抖了抖,传来了闷闷的一句“骂狗吧”,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要是骂人呢?”
“人雌雄。”
“狗雌雄,雌雄狗;人男女,男女人。只有固定的搭配才正确,才有意义,不是吗?”
熊时东没有笑,他本以为会很好笑,没想到气氛更凝固了些。他没办法接下去,就亲了亲刘书萌头发,让她早点回去休息,目送她走进宿舍楼不见身影后才慢慢返回自己的宿舍。
(三)
苏寒涓在“嘚嘚”声回荡的偌大校园里游荡,迎面而来的大风在她身前被硬生生的撕开,又在身后迅速缝合。她突然想脱掉高跟鞋,光脚走完剩下这段路。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脱掉,因为这是全身剩下的最坚硬的部分了。她心上的盔甲刚刚被彻底剥夺,这鞋现在是全身最有力的武武装,至少能支撑她走回车里。
坐在驾驶座的苏寒涓,蜷缩在座椅上,把下巴抵在颤抖的膝盖上,盯着前方的十字路口。红绿灯不断切换,过往的车辆里,载着各路夜归人。他们向东向西,赶回能遮风挡雨的目的地,躲避即将席卷这座城市的暴风雨。台风年年夏季准时赴约,吹散了部分炎热,但也可能吹散房屋树木,总会吹散一些东西,忧喜参半,但我们也只能默默祈祷:台风大老爷脾气能好点。
苏寒涓本以为今晚事情有了转机,刘书萌终于主动约她见面。在路上还动了利用暑假假期带她去国外旅游的心思,用这个她肯定喜欢的计划俘获她的心。她曾经说的,巴黎——梦幻之都,越有距离的东西越神秘,时间是,空间也是。说完还表现出一副疏淡的豁达模样,以为能忽悠别人,其实心里也是渴望得不得了。
只因得不到,才最令人渴望。
只因无法追溯,回忆便被过度美化。
世间千千万万种遗憾,只有遗憾本身,最是令人惦记。对某些事某些人的遗憾过后,你会去寻找替代品;只有遗憾本身,没有替代品。于是,发生在世间你我身上遗憾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形形色色,唯有遗憾始终如一。遗憾追随着回忆而生,但人们总能自觉地对它进行美化,却又不得不承受它烙下的痛苦。
梦幻、美好,却遥不可及,是遗憾的内核。
一场未能开始的旅程结束了,是遗憾的表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