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管理所》九五二七喵

4、我不是人

　　皎皎月光下螭吻站在舟的一端，静默无声。他没有迎风站在上首，背朝我立在舟尾，反而我这个捧着心口就差进的气多出的气儿少的人蹲在前面承受了全部的海风。
　　我想我得躺下来缓一下。
　　刚刚居然还问我怎么不会飞？我看着那么像是一定会飞的样子吗？
　　真的被吓死了！就在刚刚我在他头顶快活的拥抱星空，他也不打声招呼就消失在云头，我抱着膝盖头下脚上的往下掉啊，惊恐的破音从天上一路“啊——！！！！”到海面他才堪堪兜住我。这是人干的事？
　　“你，你这样会，呼——会没朋友的。”我攥着他衣领那会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呼吸不过来。见我面色的确不佳，他这才点水成舟，让我有个能敞开手脚闭上眼大口的喘气的地方。。
　　“你太奇怪了。”
　　“奇怪？呼——人本来就不会飞的！”
　　“你不是人。”
　　……
　　我是不是人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没听见那条大金龙都知道我叫什么吗？
　　这人转过来沿着小周的边沿慢慢地走到上首，在我头顶蹲下来，我仰视着他看不出表情。不想理他干脆直接闭上眼睛，有大片的头发被风送过来遮在我眼皮上。我？？？
　　！！！
　　“手放哪啊你！”
　　我一把拍开他的爪子爬起来正经坐好，“这个契约太古怪了，我根本对你起不了防备之心，男女有别你知道吗！”
　　他神情微愣，随即拍手大笑。“难怪…难怪他会如此恼怒。你不用防我。因为所有的螭吻都不会伤害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句都听不懂。我警告你你……”
　　“你真叫月拙？”
　　“对啊，月拙！明月的月，拙就是那个笨拙的拙。”
　　他干脆盘腿坐下，左手支着下颚，右手垂在水里，薄唇微启：“凤象者五，五色而赤多者，朱雀；黄多者，鹓（yuan1）鶵（chu2）；紫多者，鸑鷟；青多者，青鸾；白多者，鸿鹄。你就是一只不知道自己是鸑（yue4）鷟(zhuo2)的紫鸑（yue4）鷟(zhuo2)呀。”
　　他湿漉漉的手指在夹板上写下了两个繁复的字。
　　“凤？跟我的名字谐音？可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人”
　　伸出手，这双手白嫩纤细，带着浅浅的手窝，这双手怎么能是翅膀呢？还有脚，目测有38码，可是也大小匀称，个个脚趾圆润干净，怎么能是爪子变得？
　　这投胎还跨种族了呢？
　　不过仔细想想，这身体若是个凡人那尸骨早就烂没了。可是不是凡人也可以是仙人啊，怎么就转成鸟类了呢？
　　“你做过人？”
　　“做人怎么了？”
　　“我的两个族姐曾与人族相恋，她们捧上命和真心得到了可以化形的爱，后来人怕了，爱没有了，她们也便死了。”
　　这我怎么接话，他自顾自地掬起一团海水捏成一个正在睡觉的小婴儿。
　　“如果不是人的多变族姐不会死，刚发现你时我也以为你是人，我想杀了你。可是当时避水珠的结界外还有一个诡异的结界，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破不开它。”
　　“别人负你族姐与我何干？想杀我你还救我干什么。”
　　不救我星污也不能把我送到这来了！
　　他往小小的一团上泼了些水，小婴儿慢慢幻化成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
　　“有一天结界莫名的消失了，我才发现你身上有鸟族的气息。妖比人族信守承诺，所以我打算守着你长大。我想，如果你能和我契约让我可以有机会破掉诅咒，是不是结局和族姐不同。”
　　哗啦——水捏的人儿重新落入水中，激起几朵浪花。
　　说话的时候他仿佛还在走神，说出的内容让我心下凉凉。
　　“假若我是人，不问缘由我的结局就是死？”
　　“可你你不是人。”他眼神坦然落在我胸脯：“你是一只没有心的鸑（yue4）鷟(zhuo2)啊，所以才能钻了禁神血咒的漏洞。你的心那是空，每一次脉动都是一团古怪灵力在支撑。你因为血统纯净出生既人形，可你却不能幻形，不能施法，因为灵力一旦不济你就有生命危险。”
　　“现在血咒破了，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你我的生死是相连的。我说过对你，没有任何限制，只是别死了。”
　　我笑了，感情初次见面的恶意不是假的？什么破血咒怎么一点防守能力都没有 。
　　一路沉默无语，直到靠近环岛，他吩咐岸边等候的娇俏女子，“带月拙姑娘去见翡婆婆。”
　　“是，惑主大人”
　　灵舟一直渡我到岸上，可我光着脚，只能拣平滑的石头踩。
　　他明明看到我没鞋子穿居然直接飞走了，真是怪人，什么狗屁生死与共。你们做妖的变双鞋子很累吗？
　　“月拙姑娘，您可唤我绿珊。请随我来。”
　　穿浅绿色绸裙的女孩笑盈盈地看着我，她手指向处的小径皆用法术铺上了细软的白沙，赤脚走在上面很是舒服。可是这样费事直接变双鞋子不就好了，我看绿珊的脚很是小巧，难道是因为我脚太大了？
　　沿着小径行走在奇花异草中，旁边还不时有绿珊细心的解说，很快就看到一座雅致的红顶木楼。
　　两层阁楼外半围了一片竹林，有顶着青瓦的院墙从竹林里延伸出来。娑娑绿影中竟还传出咿呀哼唱的儿语。走进几步便能看到院门上的匾额，上书清隽的两个大字：“锦园”。
　　若不是脚下的沙子细软的不像话，我还以为这是人间的书院。
　　绿珊上前敲门“小八，岛上来贵客了，还不开门。”
　　木门敞开，露出一个圆头圆脑哪都光溜溜的小男孩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哇！客人姐姐！客人姐姐绿珊姐姐快进来快进来，婆婆马上就放课啦！”
　　他窄袖里伸出藕色的触手搭在门板上，从边缘处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粉色吸盘，见我惊奇又害羞地缩了回去。
　　绿珊捏捏他的小脸对我说，“这可是我们锦园的宝贝疙瘩，所有的墨水都指着小八呢，是不是呀～”
　　“嘻嘻，谢谢绿珊姐姐，你们去凉亭那先坐着，我给你们拿好吃的！”
　　布袍底下下六只触手齐齐扭动，小八高高兴兴啪嗒啪嗒的走了。可真可爱啊！！
　　“他是个小章鱼吗？”
　　“可不就是个章鱼小子，您是我们逍遥海的第一个客人呢看他高兴的。”绿珊笑眯眯的给我倒茶。
　　铛铛铛！
　　绿珊放下茶壶。
　　“是下晨课了！我去帮小八多拿点点心。”
　　移步换形也不过如此，绿珊一下子，不见了。
　　下课而已，很恐怖吗？这么慌张？
　　心里想着我捧起茶杯小口的吸溜，眼见那学堂紧闭的门从里面往外撑起一个隆起的弧度，这……
　　哐啷！哗啦！轰！镶铜边的木门撑不到两息就散成四瓣。
　　一叠子熊孩子罗汉，堆着挤着从破碎的门板上滚的满院子都是。
　　一色水的小红袍特别喜庆，这些红袍子小孩儿有伸一对紫色小钳的、有顶着个橘色灯笼的、还有背一个蓝色大圆壳的和长吸吸长长触须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不点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全都呆坐在石板地上，齐齐望向我。
　　气氛似乎有点凝重。
　　伸着紫钳的小胖墩双钳一砸地板屁股弹起来两个小短腿稳稳站住。
　　“一个新姐姐！！”
　　嚯！小屁孩中气够足的。
　　他那小钳朝我一挥，院子的小萝卜头瞪着新奇的大眼睛全部簇拥过来。
　　赶紧放下茶杯，我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绿珊跑的那么快了。
　　“新姐姐我们一起玩吧！”
　　“终于有新姐姐了！”
　　“分点新姐姐给我，我都够不着啦！”
　　“我今天要跟新姐姐一起睡觉！”
　　“我也要！”
　　“我们都要！”
　　……
　　我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扑的人仰马翻，身上腿上胳膊上全挂上了小萝卜头，尤其是那个小胖墩整个趴我身上跟个石头蛋一样沉的不得了，他还奶声奶气的发号施令“排队排队！是我先看到的新姐姐！”
　　“小盆友们你们再不起来我就要成大饼姐姐了喂！”
　　我的天，这一个个的身手矫健，再不起来真的要被压扁了。
　　“哎哟哈哈哈～孩子们快下来，快别在你们月拙姐姐身上叠罗汉了。小龙虾你这熊孩子又瞎起头。”
　　噗嗤…这小胖墩原来是个奥龙呀。
　　小龙虾慢吞吞的爬起来站到旁边，一撅嘴两个小钳数着小九九，好萌！
　　右边一个身体半透明的小女孩拉着我袖子撒娇“月拙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呀～”
　　左边两个浅蓝色皮肤的双胞胎抱着我胳膊不松委委屈屈的“婆婆我们想和月拙姐姐玩水去…”
　　说话的婆婆应该就是翡婆婆吧，满头银发松松的挽着，看着这群小不点笑弯了眼睛。老人家伸手来拉我，我哪好意思，拍拍屁股就站起来。
　　“没事的婆婆，我好像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哈哈～您是翡婆婆吧？”
　　“呵呵呵～是我，你也叫我婆婆就行啦。他们呀顽着呢！因为这些个小坏蛋我这门都换了九十九扇了，今天还给凑了个整。婆婆可告诉你们，厨房里蒸了云蜜糕，你们绿珊姐和小八呀早就去了。”
　　小不点们一听呼啦一下全跑没影了。院子里就剩我和婆婆了，安静了好多。
　　“坐吧小鸑（yue4）鷟(zhuo2)，不候这孩子真是不像话，果然是幺儿不知道疼人。等着，婆婆给你拿双自己纳的鞋。”
　　“哈……那就谢谢婆婆了。”
　　不候？
　　逾期不候？
　　婆婆很淡定的踩着门板进屋拿鞋子，院子里就剩我一个了，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有点绷着。叹口气椅着竹椅打量起这小院来，靠近院门是一片石板铺的空地，院子里往左边栽了棵弯藤老树，树下是圆形小池，池水一清一浊从中间隔开成太极两仪的形状。
　　黑色的那一池恐怕就是小章鱼的墨汁吧…
　　右边就是我待的这个凉亭，竹子搭建的，上面爬满葡萄藤，这个时候正吃葡萄的季节，仔细看看居然一颗熟的都没有。可见这帮小孩是多么得精力过盛。
　　转过头，凉亭与阁楼中间的空地放了两个竹子做的阶梯形架子，上面有几个圆笸箩晒着花啊草啊什么的。
　　挺好的小院，既有老又有小，热热闹闹的。凭着我和不候羁绊的关系，我在这呆着肯定就跟住高端养老院一样，好山好水好吃好喝。可我觉着我骨子里还是人不是什么鸟族什么五凤之一，这里虽然新鲜但是感觉就跟在度假村一样，不踏实呀！
　　没办法，我一时间真的接受不了我不是个人。
　　而且我还想养只猫呢，海上哪来猫啊，尽是鱼了。
　　“想什么呢丫头，看你垂头丧气的。来，试试老婆子的手艺。”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想什么，就，发呆了。”
　　翡婆婆拿来一双月白色的布鞋还有一双布袜，我双手接过。老人家的手虽然有很多褶皱，但并不是那种枯瘦的手，反儿接触到了感觉很舒服。
　　鞋子拿在手里属于那种一看就知道是脚喜欢的鞋，穿的时候才发现，面上那层像缎子的布料并不是暗淡的白而是那种月华的白。鞋面上用极淡的颜色画了一枝累累的橘色果子，本不明显但走动间鞋面转动这果实的颜色就生动起来。鞋底接缝的地方细细密密的攒了一圈褐绿压颜色。
　　正正好的一脚。
　　我走了两步觉得真好看，怕弄脏了便收住脚。
　　“怎么样？不错吧。上面画的是昌平柿，柿柿如意哟～”
　　果然是柿子，脚踏万水千山，投胎事事如意。真好。
　　翡婆婆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又拿出一叠同色的薄纱“来来来，这个罩纱穿在外面，配我的鞋，俏得很～”
　　“谢谢婆婆。”记忆里还从来没有长辈跟我这样亲昵的说玩笑话，感觉自己脸都有点热了。
　　害！穿，哪个女娃娃不要美？
　　浓烈的紫掩在月白色里，沉静了下去，我知道这张脸跟我前世有七八分像，多出来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懵懂的美，这么穿恰到好处。
　　挠挠头，穿的这么仙，稍有一点点污渍就会特别显眼。我也不会那些去尘的法术啊。只好求助翡婆婆“谢谢你翡婆婆，您能不能再给我两套换洗的衣服，您辛苦做的我怕穿脏了。”
　　翡婆婆听了露出怜惜的表情，“你跟着不候吃苦了，回来就好了，这里不是凡间，咱们逍遥海没有凡物。这纱是鲛女所织即不会湿也不沾尘，这鞋上画花样的颜料掺了避水珠和避尘珠碾的粉，不会脏的，放心穿吧。”
　　鲛女织的纱，还避水珠、避尘珠碾成粉……什么神仙配置，这太贵重了吧？我眨眨眼，不知该说啥。
　　翡婆婆又随手摸出一根银色发带，按着肩膀让我坐好，走到我身后挽起两侧的长发束到一起。
　　她一边系发带一边说“那些小的不知道，不候都告诉我了，你是只没有心脉的紫鸑（yue4）鷟(zhuo2)，误打误撞让他捡了个乖顺利化形。不候是个外冷内热的孩子，他让绿珊带着你慢慢走，自己先到我这讲了一通。说起来你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他日日去见你，你呢不知道他，现在你们又成了羁绊，也是缘分。按那老龙承诺的，逍遥海与三界无涉，谁破了血咒谁就是螭吻一族的王，继承\'惑主\'之名掌管逍遥海，谁也管不到咱们头上。不就是没有心吗？你只管好好养着，心脉的事让他操心去。哈……你们两可真是稀奇，不知以后会真的心有所依魂有所牵？呵呵~婆婆我多嘴啦！”
　　我越听越尬，这羁绊又不是领结婚证。再说以前他日日见我是要杀我，后来不杀我了是想学那两个负他族姐的渣男忽悠我献出真心。刚扭头想反驳，翡婆婆就给我扶正了。
　　“你看看，你一动我这三生结都系歪了，坐好了我重新系。”
　　……
　　“你现在是逍遥海的女主人，不用自怨自艾，不能施法不能化形都没关系。老天选中你那老龙诈尸了都没办法，可见你还是个有福的。”
　　我什么时候自怨自艾了，我枯了，不候到底跟翡婆婆说了啥？
　　“成了，站起来我看看。”
　　我站起来转了一圈，翡婆婆满意的点点头顺手在我腰上挂了个绣着小柿子的香囊。“不候说你一直在沉睡，还总以为自己是凡人。明天上课你也来，就这么打扮，不许换了啊。”
　　“和小龙虾他们一起吗？”
　　“哎呀这个小龙虾！门板还没换，你先去吧，早点休息，绿珊在门口等着你呢。”
　　所以说明天我要和一群小不点一起上幼儿班？
　　果然，做人做鸟都得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