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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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伏天，天气格外闷热，骄阳下的白河村，青山绿水，蝉声阵阵。
一个孱弱瘦小的身影从山丘上小心翼翼上下来，背着一筐猪草，手里拿着镰刀，刀背生了锈，刀刃光滑锋利。
她脚步轻快，看上去年纪大概十三四岁。
小姑娘上身穿浅粉色的T恤，下身是灰色短裤，不知道是被烈日晒多了还是洗得次数过多褪色得厉害，上衣衣边的毛边，能看出穿得有些年头了，穿在身上宽宽大大，更显得衣服里的身体纤瘦娇小。
她叫云致秋。
云知秋额头上冒着汗珠儿，身上的T恤也被汗水浸湿，尤其前胸后背，几乎要湿透，黏在身上，后背的蝴蝶骨随着身体走动清晰可见。胸前的衣服紧贴，微妙地显出圆润的轮廓。
说来她很困惑，她个子不见长多快，这个地方很容易长肉，平时硬邦邦，偶尔不小心碰着还很疼。她为此烦透了，班里有些不友好的同学，因她没有爸爸妈妈把她当可欺的异类，现在她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她在学校和在村里走路一样，常常低着头，不看旁人的目光，走得很快，像后面有人追一样。
她衣服被汗水浸湿，多少让她窘迫，这时走得比之前还要快。
不过幸好临近晌午，村里走动的人不多，没什么人看见。
刚松口气，她听见一阵男女混音的玩笑声。
抬头寻声，前面有两男两女一起边走边说笑。
云致秋脚步放慢，双眉拧起，后悔抄近路回家，从山丘上滑下来选了这一条路。
前面的人里有一对兄妹，是村里的名人，具体来说他们的爷爷是这里十里八乡的名人。说是白河村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被封为状元，村委会和村里的父老乡亲敲锣打鼓送进了大学。
上了大学就有了本事，离开白河村创出一番事业，然后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江文玺活成了很多人的榜样，在他之后，白河村有了很多‘江文玺’，但像他这样不忘白河村村民，回来扶贫的是少数。
江文玺受人尊敬，儿子江华燊从美国留学回来，江家的事业越做越大，江华燊回到村里没有老板的派头，对白河村的人反倒很亲切，江家在白河村的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江文玺孙子孙女来到白河村，自然成了村宠，村里人见了两人都会上前说几句，何况两人长得好看，嘴甜懂礼貌，不认识的村民上去搭话，不见生怯，热情又大方，委实讨人喜欢。
云致秋在村里远远见过这对兄妹，和村里的同龄人不一样。
少年白净，发型简单，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帅气，穿着白T恤牛仔裤，若再去细看那张脸，五官详情惊心动魄。
云致秋这个年纪，对美与丑分辨清晰。
从班里那些条件好的男生女生身上都能看到，他们的衣服、鞋子、发型甚至头发绳都很别致，和很多普通家庭的同学不一样，如果来个排名，她排在普通家庭之后。
她远远地打量他们。
少年的妹妹，长得白白嫩嫩，不时侧脸朝哥哥说话，一双杏眼黑漆漆的，梳着马尾，走路一晃一晃，笑起来特别招人喜欢。嘴巴又小又红润，一张一合间清甜的声音飘过来，让人忍不住亲近，这样的女孩子如果在她班里，一定很受欢迎，人缘会很好。
一件浅粉色的小裙子穿在她身上，像个公主。
如果她真在他们班，这样的同学一定不会跟她做朋友。
站在女孩旁边的少年，个子很高，像是读高三的大同学，也像大学生，今天他上身白T外罩了一件浅蓝色衬衫，下身牛仔裤，清爽干净。
云致秋在县里的中学也有校草，她路过篮球场也会瞟一眼，那个男同学确实面容清秀，确实个子高身材好，校草实至名归。眼前的少年比他们学校的校草更……显眼，且让人移不开视线。
村里很多女孩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两眼放光，追着与他搭话，话总有说完的时候，于是她们都跟他妹妹成了朋友。
云致秋只远远躲开。
她看见相熟的邻居也只浅浅一笑，对一对眼神，再匆匆掠过，低着头继续走，这就算打过招呼。
邻居们从小看到大，知道她不爱说话，也不太喜欢跟别的孩子们亲近，像她这样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大体都这样安静腼腆。
她想尽快回家，却越走越慢。
明明都是粉色，她身上的这件透着破旧的落魄，稍微离他们近一些，强烈的窘迫感让她想原地消失。
他们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一个弯儿，她松了一口气。
没他们挡路她很快到了家，把割得猪草用一只大菜刀剁碎，倒进猪圈，五只黑白猪就着泔水抢着吃草，短细的猪尾巴摇来摇去，发出哼哼哼的叫声。
她把竹筐子放在猪圈旁边，听屋里的奶奶喊了她一声。
奶奶腿脚不好，总能在她割猪草回来把饭做好。
吃完饭，她要热死了。
家里去年在东屋厨房旁边隔出一个洗澡间，房顶上放一个大铁桶，抽水填满，夏季的烈日把水晒热，顺着管道下来，云致秋打开开关就能冲澡。到冬天她就到村里的澡堂去洗。
从澡间出来，粘热的汗水被清洗干净，凉爽又舒服。
她一边用抱紧擦揉头发，一边打量镜中的自己。
“真黑！”
她侧着身子，又看向镜中的自己，“真丑！”
猛不丁背上来了一下，奶奶圆睁着眼睛瞪着她，“不丑！”
云致秋噗嗤笑了，“奶奶我给你洗！”
“全村就属你眼睛最大，也属你眼睛最没用。”
云致秋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看不出什么特别。
她从小被就奶奶夸长得漂亮，走到村里若有人说起她眼睛大，奶奶会非常自豪地说秋秋外婆是新疆维吾尔族，妈妈生的眼睛就大，秋秋的眼睛才这么大。
从村里邻居艳羡的口气中，似乎眼睛大就等于漂亮，她小时候不懂美丑，别人说她漂亮，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漂亮。
后来上了学，没人跟她主动交朋友，没人说她眼睛大，她是同学口中又黑又邋遢的丑孩子，没人愿意跟她玩。
她朝镜中的自己吐舌头翻白眼，做了鬼脸，把毛巾挂起来，转身叫奶奶洗澡。
“我自己能洗。”
奶奶向来倔强，腿脚不好也是因为太要强干活累的，一边干农活一边还要养她，她越长越大，奶奶的背佝偻下去，走路越来越慢。
看她蹒跚走路久了，特别希望自己明天就长成大人。
虽然她现在很多事情能干，做饭洗衣服，下地做农活，割猪草喂猪，样样事情不需奶奶操心，但成了大人就能赚钱养家。
只是她越来越黑，不过以后总能想到办法的，又能多干活又能晒不黑。
洗完澡的祖孙俩各自躺在床上午休。
云致秋把毛巾扣在脸上，电扇呼呼吹过来，还是热风。
她割了一上午猪草，累得很快睡着了，睡得脑袋昏昏沉沉，不确定敲门声是梦里的还是真的。
“当当当！”
云致秋睁开惺忪的眼，意识也跟着清醒过来，这确实有人在敲门。
往常不会有人来家，就隔壁邻居家上六年级的虎子经常来借东西，前天是橡皮，昨天是三角尺，他的东西常常乱丢，丢来丢去就找不到了。要不是他爸秋忙时帮她收过苞米，她一准不给他好脸色。
她冲院子说了声来了，从屋里出来，慢吞吞地去开院门。
她想着，虎子估计是来还东西。
开门的时她嘟囔：“不用还了，你用……”
云致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瞬间身体僵硬，嗓子像被一块石头哽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这一刻，她想原地去世。
她想狠狠地把门关上。
她更想时间倒流，让她披件校服外套出来，或者她一开始不做任何回应，假装家里没人。
一切都晚了。
时间不可能倒流，她还是要面对。
门外站着村里四个人，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一位是村干部，姓刘，听村里人都叫他刘会计。他手里提着两袋大米。旁边是一个高瘦的男子，看上去很年轻，穿着休闲衣裤，手里提着两桶油，笑着看过来。
这位男子的旁边则是最近村里受欢迎的少年和少女，衣着鲜亮，直挺挺地站在她家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她。
少年手里提着两袋面粉。
云致秋压抑着紊乱的气息，脑子里想着各种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穿了一件洗得没有颜色的睡裙，是一个表姐两年前给她的。
如果是去年，她不会如此窘迫和羞耻。因为那时候平胸。
只一个初三，她突然发育了。
两团肉呼呼的东西让她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班里的男生有时候会盯着她那里看，还有同桌琪琪，两人有一天打闹不小心碰到，惊了一瞬，接着笑嘻嘻对她说：“小秋，你该买内衣了。”
她只见过她表姐的内衣，两年前来看奶奶，在澡间洗澡让她搓背，把那个女人用的胸衣挂在挂钩上，白色的，带着蕾丝边。
她对四人只笑了笑，没说话。脚不由地一点点往后挪。
村里有衣服店，里面有内衣，但她路过了好几次都没好意思进去。
她一直没买成。
现在她穿的这个睡裙，细细的吊带，胸前鼓鼓的，随着呼吸起伏着，莫名的羞耻铺天盖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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